阿花抬起头来看着秦茹玉。 “阿花,你说,他会来救我们吗?” 秦茹玉红着眼,看向被风雪遮挡的南城方向,“南城兵将都说,有二哥的战场,犹如神助。” 秦茹玉笑了笑,眼泪不争气地在眼中流转,她哽咽着,“二哥,他会如神兵天降般,来救我们吧……” “阿花,你说,二哥,他一定会来的吧?” 阿花歪了歪头,透着不解,呜咽了一声,安慰般将头蹭了蹭秦茹玉的手。 “我没有哭!”秦茹玉对着阿花否定道。 阿花哈着舌头。 秦茹玉笑了笑,“你是个丑狗,真不知道为什么说你是个漂亮姑娘!” 阿花收起舌头闭嘴,呜咽一声。 “你还能听懂我骂你呢!丑东西!” 阿花再次呜咽一声,仿佛在说,它就是漂亮姑娘。 “好好好!你漂亮,你漂亮还不成么!”秦茹玉笑着道。 闻言,阿花咧开嘴,又对着秦茹玉哈着舌头,摇着尾巴。 秦茹玉嬉笑着,“傻狗……” ……… 可惜了,儿女情长,终被乱世左右。 江升深藏于心的心思,那想要对秦茹玉表明的心意,终究是,说不出口了。 江升正坐在楼梯口,听着秦茹玉与阿花说话,终是舒了口气。 他并没有去休息,而是送完鼠肉,又折返回来,守在了不远处。 其实啊,这个时间,根本没有兵将敢休息,都坐在土墙附近。 因为不敢。 士兵们都不敢休息,他们怕敌军突然来袭,怕在睡梦中死去,怕无家可归了…… 大伙儿都打起十八分的精神来,他们在等,等着这最后一场风雪停下。 在这场冷冽的风雪中,竟然是他们唯一的平静时刻。 然而,该来的,总会来的。 风雪渐渐小了。 还活着的南城士兵,握紧了手中武器。 秦茹玉抬头看了眼天,趴着墙,看了眼城外,南蛮贼寇正在聚集,赶来。 秦茹玉重新坐下去,却是嬉笑着,揉着阿花的脑袋,“阿花,游戏要开始喽!” “准备好了吗?” 阿花眼睛亮晶晶,摇着尾巴。 秦茹玉笑了笑,“二哥,教你的,还记得吧!?你那么聪明,一定记得!” 秦茹玉将指尖至于干裂惨白的唇上,下一刻,哨声在寂静的平丘城响起,伴随着呼呼的风声。 秦茹玉提醒道:“阿花……快跑!” 哨声一响,加上秦茹玉口头命令,阿花哈着舌头,眼睛一亮,毫不犹豫转头,开始向城内跑去。 那边有一堵墙,墙下是狗洞。 城墙边的士兵,目光炯炯,目送着阿花跑向狗洞。 秦茹玉安静地坐着。 往事似乎在秦茹玉眼中流转,那年的平丘,是那样的热闹。 顾可也一声哨响,肥头大耳的阿花,立即拼命往外跑。 而那时正要迎战的士兵们,也是像如今这样,目送它跑开,只是,士兵们不是这般死气沉沉毫无希望,那时候的兵将们会哈哈大笑。 因为,阿花太胖了,显得腿短,跑起来背影十分滑稽。也是因为,所有人都知道,他们一定会赢。 赢了,就会有人去找阿花,去带它回家,最后还会奖励一碗肉给它。 平丘只有胜仗了,才会吃肉吃到饱,阿花最喜欢这一天了,它有吃不完的肉。 然而,当兵将大笑时,顾可也却会大声呵斥他们,“笑什么笑!?阿花是位漂亮姑娘,好意思吗你们笑话一个姑娘!打赢了,在笑!” 那时,她爹还活着,大哥还活着,二哥和阮翎羽还在,还有一只丑狗,阿花…… 两军对阵,顾可也手拿钢刀,笑的张扬,狂妄道:“老子上阵杀敌,所向披靡,只要武器在手,无人能敌我顾可也。” 小孩最爱学大人了。 秦茹玉也不例外,她最喜欢模仿她二哥了。因为顾可也看起来很厉害,在南城,南城恶霸,人人都怕他。所以秦茹玉便学他,一言一行都学,终于,南城百姓给了她一个南城小恶霸的称呼,她乐了好久。 那日,顾可也刚言语上狂妄完,秦茹玉便有样学样,跟着顾可也吼道:“姑奶奶只要把重剑扛肩上,也无人能敌我秦茹玉。” 秦茹玉笑了笑,眼泪顺着脸颊滴落,目送着阿花爬出了狗洞。她才抬手擦了擦眼泪,撑起重剑,缓缓站了起来。 黑影在白幕中,逐渐逼近。 秦茹玉用力将重剑扛在肩上,缓了缓呼吸,才开口,声音镇定威严,她扬声道:“准备迎战。” 江升早已站了起来,闻言,他转身对着平丘城内,一改方才腼腆,严肃道:“准备迎战。” “是!”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末将领命。” “……” 此起彼伏的应答声响起,兵将纷纷起身,目光坚定,手拿武器,直指城外来犯的南蛮贼寇。 “没人能犯我的家园,除非,踏着我的尸体。”冷风吹的秦茹玉发丝乱舞,她却岿然而立。 冷风呼啸,江升没听清秦茹玉说了什么,问道:“什么?” 秦茹玉转头对着江升笑了笑,是少女般的笑,带着些许害羞。 然后秦茹玉转头,对着城外南蛮狂妄大吼,“来啊!本将军重剑在手,无人能敌……” 江升看着秦茹玉,忽的笑了笑。 秦茹玉模样明艳极了。 他的眼眸,仿佛只能放下秦茹玉的模样。 秦茹玉和江升是继顾云朝之后,最年轻的两位守将,他们战亡之日,便是十二守将,不复存在之时。 那又如何!? 即使愚蠢,也要毅然赴死…… ……… 秦茹玉想啊,以前的她,心太大了,她想要的东西有太多了,总是有太多的不满足了,而且,凡事她都要争一个是非对错! 如今,到头来,她心中最大的祈盼,竟是曾经唾手可得之物。 她只想要……所有人,都在。 她只想要,一家人整整齐齐活着。 ……… 温血染上寒冰,终是,鲜血冷成冰。 在风雪中,远远看去,那平丘城的土墙上,挂的是密密麻麻的头颅。 ……… 南蛮贼寇攻陷平丘后,很快便转攻南城而去。 这日,一只残腿老狗,灰溜溜的回来了。 因为啊,没人去找它,也没人带它回家,更没人奖励一碗肉给它。 它只能饿着肚子,灰溜溜跑回来。 阿花想要问问他们,是不是骗它了啊? 还想不想跟它好好玩游戏了? 只是啊…… 那满城的无头尸体,让阿花无从去问。 阿花站在城门口,久久不进去。 最终,呜咽一声。 ……… 后来啊,那位漂亮姑娘阿花,时不时会叼着些什么,放在无头尸堆旁,再用鼻子拱一拱,向无头尸堆的方向推一推。 它摇着尾巴,看着尸堆,仿佛在说, 多吃点肉…… ……… 平丘,天冷。 累累白骨渐渐掩于白雪之下,无人收埋,荒凉的边境上,偶尔传出呜呜咽咽的声响。 那呜咽声,久久回荡,好不凄凉。 原是,一只瘦骨嶙峋的残腿花斑老狗,守着一座空城。
第162章 往昔55-决裂 顾可也前方是笑得傻气的齐玉。 顾可也没来由的高兴,正要大步过去,问问他这么久不见,是去哪了? 然而他没走几步,齐玉却笑着对他说,“也哥,我就知道,你一定会来救我的……” 顾可也笑容霎时间僵住。 齐玉的身体逐渐有了裂缝,鲜血从细缝中潺潺流出,最终,齐玉的身体在他眼前,一块一块裂开,尸块碎了一地。 顾可也大吼着“不要……” 他惊恐地跑上前去,想要把齐玉的身体拼凑起来。 忽然,秦可卿声音在他耳边响起,“儿啊,人生路上必经离散,活着的人,总要朝前看……别回头,快走……” 恍惚之间画面一转,他面前是油尽灯枯,逐渐在灰败中断气娘亲。 可是,顾可也还来不及抱紧他娘,四周大火忽的窜起,十分快速蔓延开来。 “……好二哥,哥,亲哥,火烧的我好痛……二哥,你该做自己该做的事……” 顾府门内,顾念云满身染血,被湮没在熊熊大火中…… 他摔倒在泥泞的小巷中,耳边响起冷风的呼啸声,当他再抬头时,眼前是白茫茫一片的风雪,是平丘。 他哥顾云朝被人砍掉了右臂,睁着灰败的眼睛,直挺挺倒在雪地上。 他爹顾舟万箭穿心,被火油烧的面目全非…… 城墙上是秦茹玉头颅,她水润的眼睛彻底干涸,流不出一滴泪来。 “二哥,我好饿啊,我好冷……” “二哥,你会如神兵天降般,来救我们吧……” 顾可也从地上爬起来,想要过去,哭求着:“爹,大哥,秦茹玉……你们等等我啊……” 顾可也拼命跑过去,可是他过不去啊,怎么跑也过不去。 只能绝望地看着,无能为力。 眼看着平丘的城门就在眼前,他脚下却被狠狠磕绊了一下,他步子不稳,整个人向前扑倒,重重地摔在雪地上。 他这才发现,白雪之上,浸染了鲜血。 旁边,正躺着苍白的、身体逐渐冰冷的阮翎羽。 那雪地上的鲜血,正从阮翎羽身下,不断晕染开来。 阮翎羽悲伤地望着他,他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十分微弱,然而,顾可也还算听清楚了,“我爱的人不会早早死去,对吗……哥哥,你要好好活着,长命安康……” 顾可也不敢置信地看着这一幕,抱着头崩溃低吼,唇齿间挤出难以抑制的哭腔。 顾可也喘着粗气,猛地惊醒,眼底是一片赤红,眸中泪光闪烁,浑身上下被冷汗湿透。 顾可也将手从大氅中伸出,重重抹了把脸。 他抬眸看去,是夜,天上正飘着细细的白雪。 然而,当他撇头定睛时,却狠狠怔住了。 这一幕,正如他梦中所见,阮翎羽毫无生气地躺在雪地之上。 细雪飘落在阮翎羽的身上,黑发上,睫毛上,惨白的唇上,都是白絮…… 顾可也怔怔地看着阮翎羽,方才还不觉,这会儿,仿佛寒冬的冰雪和刺骨寒风霎时间袭卷了他的全身。 刺骨的冷。 顾可也立马跪爬过去,伸了伸手,却不敢碰阮翎羽。 “翎羽……”顾可也低声唤他的名字,想要叫醒他。 然而,阮翎羽一动也不动。 顾可也伸手探了探阮翎羽的脖颈命脉,松了口气,沉入深渊的心又提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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