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庭等的唇角渐渐绷紧。 待到中午用饭的时候,他特意走的慢了一些,似是在等着什么人。 只别笙也不怎么在意,他收拾了桌子后独自去了归粟阁用饭。 巫庭眼见别笙从他身旁走过,连稍微停留一下都不曾。 他脚下顿住,想要说些什么,喉中却仿佛被什么东西哽住了。 两人一前一后的随人流走着,极有默契的谁都没有开口。 踏入归粟阁后,别笙不再去外面与巫庭一起,而是在阁中寻了一出不起眼的位置,端着饭食坐了过去。 只刚吃一口粟米,就忍不住“嘶”了一声。 他摸了摸唇上的伤口,忍不住叹出一口气,心道:吃东西好疼啊! 正在他不知如何是好的时候,夏元淳端着午食坐到了他身边。 别笙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夏元淳往他碗中看去,见饭菜没动多少,问道:“是不是不合胃口?” 别笙好歹顾及着夏元淳说要为他想办法的事,因此也没有当没听见,只稍带了些敷衍,“是有一些。” 夏元淳道:“我取的菜与你不一样,要不要分你一些?” 别笙原就只想一个人安安静静的待着,偏夏元淳话说个没完,此刻已是被他问的有些烦了,语气不由也带出来一些,“我不要。” 夏元淳因着家世与能力,哪怕在学宫也是无人敢得罪的,且大多数人都愿意同他交好,哪里会有人这样冷待他。 何况他这样的人,本也是有自己的傲气的。 本欲甩袖离开,抬步之际却看到了别笙唇上那道深入肉里的红痕。 他见别笙筷子没怎么动,思绪微转便明了他用不进饭食的原因,他看着别笙孤伶伶的身影,心下那股子气忽而又散了去,“你在这里等我一会儿。” 说着朝着取饭的地方走去。 约莫半刻钟过去,方提着食盒回来。 他打开盒盖,笑着同别笙道:“这是银耳燕盏炖的粥,极为软烂,凉一凉便可以喝了,嘴唇也不会痛。” 别笙这才看他,他捏着手中的木箸道:“你方才去取这个了?” 夏元淳“嗯”了一声,接着道:“你吃的这样少,下午又是在御场上课,怕是支撑不住。” 别笙闻言捏紧了木箸,说不上心里是什么滋味,他不是不知好歹的人,夏元淳不愿意为了他同一个风头正劲的皇子对上,他是理解的,可偏偏事了之后又说要帮他,现下怕他用不下饭还特意给他要了这样一碗汤来。 人怎么能这样反复无常? 别笙看着眼前的瓷碗,神色复杂的道了谢。 夏元淳摆了摆手,笑的眉目舒朗,“只笙哥儿不要怪我今日没有为你说话就好。” 别笙闻言,手下的汤顿时有些喝不下去了,只他实在不想再同夏元淳掰扯,扯扯嘴唇应了声“好”。 夏元淳大概不明白有人惯会口是心非的,因此听别笙这样说心头的石头便也落了地。 约莫盏茶过去,夏元淳的饭已经吃完了,别笙还在一勺一勺的舀着汤。 猩红的舌尖微卷,粘稠的银耳便滚入了唇舌之间。 夏元淳本想提醒别笙快些吃的,可看到这一幕,舌头忽的打了结。 忘了方才要说些什么。
第24章 殿前香(二十四) 别笙用的慢,又是半晌过去,才搁了勺,“走吧。” 夏元淳神思不属的应了一声,余光瞥见别笙丰润的唇,上面还沾了点拉丝的银耳,叫他鬼使神差的凑近了一些。 别笙见夏元淳忽然朝他挨过来,有些不适应,推了推他的胳膊,蹙着眉尖儿道:“你做什么?” 夏元淳今日着的是深色衣裳,别笙的手放上去,当真是雪腻的白,他喉咙动了动,声音有些干,“我瞧你唇上还有东西没有擦净。” 别笙退后一些,伸出舌尖舔了舔,带了点沾湿的水意。 “还有吗?” 他这样问。 夏元淳只匆匆看了一眼就摇了头。 直到两人踏出门槛,经外面的冷风一吹,他的脑子才清醒了一些。 想到方才的失态,夏元淳胸中不禁嬴荡了一股羞愧之意,连带着手脚都局促了起来。 正当他要说些什么时,别笙脚下却慢了一步。 与对面走来的人目光相错。 巫庭凝视着他,良久后眼帘垂下。 别笙心下颤了颤,咬唇之际,猝不及防痛的“嘶”了一声。 这声音细的紧,直似响尾蛇的尾巴尖窜进了两人耳朵。 夏元淳这才注意到巫庭的存在,他低头看着方才还与他并排的别笙如今已是落后一步,脸上神色不由冷了冷。 别笙没在意夏元淳的想法,他看到巫庭,掩在袖中的手指掐了掐掌心,快步穿过了长廊。 巫庭则是掀开袍角,将用过的食盒放回了位置。 巫羽坐在高处,饶有兴致的看着这一幕。 一旁的韦臣观察着他的神情,心下不由生出了些想法,只为了稳妥起见,还是道了一句:“六殿下可是厌憎别笙?” 巫羽闻言,似笑非笑的看向他,“我怎么不知我有这般想法?” 语气轻缓,却带着一点不可捉摸的阴冷,哪怕是对着自己的伴读,态度也同样轻慢。 韦臣讷讷,正要描补一二,就听巫羽的唇间溢出一声笑来,“不过是个玩意儿,如何谈的上厌憎?” 话音刚尽,便起身离开了。 韦臣仔细揣摩着巫羽留下的最后一句话,眸中若有所思。 下午的课在御场,未正时分所有人都要在过了西门不远的济云亭集合。 御为君子六艺之一,故而缙绅贵介之家大都会安排族中子弟学习,授课的先生也知道这一点,故而讲了要点并演示一遍后便叫他们自行练习了。 若是有人懒怠,只在亭中坐上一个下午也是可以的。 别笙手上的伤还有些疼,虽有心想尝试一下,还是按下了心思,待夏元淳过来寻他一起时,婉言拒绝了。 夏元淳也不勉强他,只道:“那你在这里等着我,我沿着御场跑一圈后,过来找你。” 别笙只觉得面前的人实在黏糊,不是很愿意理他,但看着夏元淳一副他不答应就不离开的表情,还是“嗯”了一声。 夏元淳眉目舒展了一些,他转身朝着车架走去,有心想在别笙面前表现一番。 至于这般的原因,暂时却是理不明白的。 夏元淳离开后不久,一个内侍悄然走了过来,附耳道:“别公子,五殿下叫奴婢知会你一声,他如今在玉真堂的东梢间儿等你。” 别笙四下环顾,确是没有见到巫庭的身影,便也信了这内侍的话,只他并不想单独见巫庭,“你去回他一句,叫他不要等了,我不会去。” 那内侍犹豫了一下,道:“殿下言:与公子尚有些事未来得及说清。” 别笙以为巫庭说的是早上遴选一事,他的手指在石桌上划拉着,沉默了好一会儿,叫等在一旁的内侍以为他不会答应的时候终于出了声,“你……前面引路吧!” 既然巫庭想要说清楚,那他有什么不能听的。 内侍喏喏应声。 约莫一刻钟后,两人走到了玉真堂门口,别笙隔着槛窗往里看了一眼,只隐约看到几道人影,他心下有些奇怪,步子也随之顿住了。 刚起了点猜疑之心,便觉身后一股大力袭上,转眼间人就被推到了屋内。 仓惶之下忙要转身开门,只握住门闩时才发现锁已经从外面带上了。 别笙侧过身子,自下往上看过去,眼前的既不是巫庭,也不止一个人。 为首自然是巫羽,他撑着下巴,姿态懒散,待看清了来人是谁后,眸中带了几分阑珊意味。 他睨向一旁的韦臣,“嗤”了一声,“你特意叫我过来便是如此么?” “自然不是,”韦臣笑了笑,原本称得上俊朗的眉目因着添了逢迎之态落了下乘。 只听他合掌轻击后,一位穿着青色褂子的内侍从内间走出,双手还捧着一套霓红撒银的海棠织锦裙。 别笙看着那套衣裳,心中涌上了一股浓郁的、不详的预感,他抓着门扉,黛色的血管蜿蜒。 韦庄看了一眼贴门站着、无处逃开的别笙,建议道:“既然别笙要着女装司舞,不如让他提前适应一下,殿下以为如何?” 别笙看着巫羽,目中流露出强烈的排斥和警惕,可偏偏他又是那样弱小,这般的姿态只会让巫羽想到被黏在蛛网上的蝶,生着艳丽的翅膀,颤巍巍的扑棱着双翅 ,却又无法逃脱禁锢。 真是……说不出的可怜。 巫羽视线在别笙身上打了个转,触及到他警惕的视线时,不置可否……
第25章 殿前香(二十五) 韦臣便将这其默认为同意,他接过内侍手中的衣裳,将其妥帖放置在距别笙不远处镂着螭夔纹的搁几上,颇为好脾气的道:“笙哥儿可去帘帷后换上。” 这样亲近的称呼从韦臣嘴中吐出,听的别笙忍不住拧了眉。 偏那一双眸中噙着水儿,叫鬓边的乌发半掩着,瞧不清是落了还是没落,半点瞧不出威慑的意味。 韦臣自然也感觉不到惧意,他原只是因着巫羽才这般为难别笙,此刻见他这样怕,却当真生出了两分想看他穿上这身衣裙的意思…… 摩擦着掌下的银红,他道:“笙哥儿是想要内侍为你着衣吗?” 别笙脸色透出一点青来。 整个屋子安安静静的,间或一两声茶水浅啜的声音。 过了许久,坐在巫羽左下首的沈长龄等的不耐烦了,他烦躁的看着别笙,大步走过去抓着他的手腕,扯着人进了帷帘后面。 韦臣见状,神色有些不悦,但顾及此处皆是巫羽的人,便也没有当场发作,只是意有所指的道:“长龄世子还是这样急躁。” 巫羽端着茶水浅啜,似是没有听见。 韦臣却知道,这是没将他放在眼中。 至于原因,他是心知肚明的。 当年父亲将他送入宫中,本是冲着巫庭身边伴读的位置而去,可偏偏被分到巫羽这里。 彼时巫羽不过弃妃之子,因母妃自他出生就受了帝王厌弃,连带着他在宫中的也算不得好,从胎里带出的弱症更是积年反复,是以刚开始时,韦臣心中是不情愿的,甚至多有言语不当之处。 如今巫羽备受荣宠,他面上不显,心中却无时无刻不在担忧。 这才是他面对巫羽一直战战兢兢的原因。 巫羽不知道韦臣的想法吗? 他知道,但却从来不说。 因为他太清楚,有时候,未知的恐惧才最磨人。 一句话落,再不闻其他声音。 帷帘内。 “换。” 沈长龄将人扯到里面后,随即丢开了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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