表面上看两人不合,可实际上除了第一次,两人也没再发生过更大的争执,甚至在堂上回答太傅的问题时,那两人的看法虽有不合,但出乎意料地没有激烈争辩,路君年反倒是跟谢棱渊争辩得多些。 越寻难以理解。 难以理解便对了,路君年看着走到他面前的越寻,早就知道他一直在跟着自己。 与谢棱渊正面对上之后,路君年以为他会遇到很多袭击,晚上不敢睡深,进出宫时都小心翼翼,袖中的短剑暗器时时准备着,就连头上的白玉钗都换回了原来的雕花刺针。 可想象中的暗杀迟迟没有到来,一切出乎意料的平静安详,甚至在学堂上,谢棱渊面对他的故意激怒,也只是愤怒地看着他,却什么都没有做。 直觉告诉路君年,事情不对劲,对方越是不出手,他心底越不安。 所以,他跟谢砚一合谋,决定将两人走在一起的关系通过其他人的口传到谢棱渊耳中,逼他们出手。 而这个其他人就是越寻。 越寻没有站边,可也有在刻意地讨好谢棱渊,有时候也会将谢砚的事情告诉谢棱渊,是个非常不错的传话对象。 路君年跟谢砚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计划得逞的笑容,随后谢砚拿出了两个篓子,给路君年跟越寻一人一个。 “做什么?”越寻问,路君年垂着头没有说话。 谢砚懒洋洋地吩咐:“明天就是春日宴,皇狮园今天就可以进去了,你们两个,去皇狮园捡两篓落下的桃花瓣来。” “这么大的篓子,什么时候捡得完?”越寻接触到谢砚冷漠的眼神,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妥协了。
第48章 皇狮园就在皇宫后面,原本是不能提前入园的,但谢砚是太子,硬要进去也没人敢拦着。 他们进去后,叶望环却被拦在了园门外,懊恼地踢了一脚园门的石狮。 路君年径直走到了种植桃花树的园区,这里放置了许多连接在一起的石台,石台由高向低,中间有一条连着的凹陷,是供给宾客曲水流觞,饮酒赋诗的。 桃花开得绚烂,枝头挂着小小的粉色荷包,上面还坠着个小小的铃铛。 据说里面放着情诗,情诗的上下半句分别放在不同的荷包中,抽中情诗凑成一整句的两人代表有良缘。 这种看运气的事物,路君年向来不在意,他看着桃花树上开的桃花陷入了沉思。 皇狮园的桃花开得这样艳丽,为何还要特意从宫外调土添肥? 越寻还在兢兢业业地捡桃花瓣,谢砚走到路君年身后,看到路君年望着荷包出神,开口说:“这些荷包都被人做过手脚。” 路君年回过神,偏头看向谢砚,问:“为何要对荷包动手?” 谢砚倚在树干上,笑看着路君年,说:“你随便取下一个荷包试试。” 路君年抬手随便抓了一个荷包,很快,谢砚就从旁边的树上也取下了一个荷包。 “两情若是久长时。”路君年打开荷包,念出了里面的情诗上半句。 “又岂在朝朝暮暮。”谢砚展开手中的纸条,刚好和路君年手中的情诗凑成了一对。 路君年往前走了两步,取下一个荷包,谢砚走到另一棵桃树下,拽下来一个荷包。 谢砚:“洛阳春色待君来。” 路君年:“莫到落花飞似霰。” 路君年垂眸看着手中的情诗,不信邪走远了一点,取下一个荷包,还没等谢砚取荷包,就将纸条拿了出来。 窈窕淑女。 纸条上仅有四个字,路君年很快在心里补充了下半句。 谢砚看着他手中的荷包,又回到了之前的地方,再次取下一个荷包,当着路君年的面将纸条缓缓打开,当看到“君”字时,路君年就知道又凑成了一对。 看到这里,路君年就知道这么安排的原因了。 只要到时候哄着皇帝取下荷包,动手脚的人就可以在这些荷包中找到对应诗句的荷包,以此天赐良缘的借口来接近皇帝,率先博得好感。 “啧,虽然父皇要娶多少嫔妃都与我无关,可我怎么就那么不想让人计谋得逞呢?”谢砚将手中的纸条全部撕碎,甩着三个荷包望向路君年。 路君年一眼就知道谢砚想做什么。 “你想更换荷包里的纸条,就该在发现荷包上的蹊跷时就动手,现在这么多荷包,换不过来的。”路君年说。 “不,就用这六个荷包。”谢砚目光炯炯地看着路君年,从石台下面拿出了纸笔墨。 “云霏,我们来对情诗吧。” 路君年并没有拒绝,他走到石台边,接过谢砚手中的笔沾上墨,直接就在纸条上写下一句:隔世情谊今生续。 谢砚看了一眼,拿过笔用左手写下:座上矜贵帐中吟。 字迹工工整整,不像右手写得那么狂放。 路君年注意力却不在字上,他看到谢砚对的下句微怔,随后撇开眼,几次开口欲言又止。 谢砚似乎不会对诗,将男女之事写得太过露骨,反倒像风尘楼里的打油诗。 他没说什么,再次拿过笔新写下一句:揽云乘雾终见月。 景物诗,寄情于景,将对爱恋之人的情愫外放到自然风景中,给人无限遐想。 谢砚盯着那句诗看了好一会儿,路君年将笔递给他,谢砚咬着笔的末端想了一会儿,写下:暖烟醉榻始识香。 路君年看到那下句眼瞳微震,曲着手指在谢砚额上轻敲了一下,说:“污言秽语,你是不是故意的?” 谢砚撑着下巴看向路君年,眼中带着调笑,说:“这不是对得很好吗?你放眼屋外,我聚睛屋内,你视角开阔,我视角收束,一张一合,一外一内,不是很配吗?” “你让拿到这下半句的人情何以堪?若是那人身边还有旁人,岂不丢了脸面?”路君年无奈道。 “就是要让那动手之人丢脸,敢做出这种小伎俩,想来也是个没脸没皮的人。” 谢砚将笔递给路君年,路君年却没接。 “头两个都是我写的上句,最后一个你写上句,我对下句。”路君年说。 谢砚挑了挑眉,没说什么,提笔都没想多久就写下:纳息共弦声声慢。 路君年凝眸看着这一句,不解其意。 见路君年不接笔,谢砚饶有兴趣地看着他,问:“你不明白吗?这句诗的意思。” 路君年点头:“共弦我懂,多人演奏时常常需要和弦递进,想来共弦是一个意思。只是,弹琴为何要纳息?声声慢是词牌名,这人是在弹一首词?” 谢砚压着声音低笑,怕被捡花瓣的越寻听见。 “共弦不是和弦,这里的声声慢也不是词牌名,这句诗没那么复杂,它的意思是,两人交叠着一起弹琴拨弦,在弦声的间奏交换呼吸,吞气纳息,导致弦声越来越慢,最后消失不见。” 谢砚一直关注着路君年脸上的变化,最后说出一句:“你说琴声为什么慢下来,他们在做什么?” 于是,谢砚很明显地看到,路君年如白玉般的面容上突然染上了一片绯红,随后转过头羞恼地瞪了他一眼。 路君年抿着唇瞪谢砚,对方仍是那副笑意盈盈的模样。 路君年转头看向满园的桃花,将脑中勾勒起的画面挥散掉,总算是恢复常态,只是心口仍旧有点发热。 “你不要跟他们一样看禁书,会耽误学业。”路君年憋出了这么一句话。 他也曾看过禁书,只看了一页就感觉眼睛受到了污染,夜里就会出现难以启齿的梦境,接下来好几天那些画面都散不掉,平白耽误了学业。 “我马上要十五岁了,母妃准备给我和谢棱渊安排通房宫女和教习嬷嬷,我好奇,所以提前看禁书了解了一些。”谢砚不解地看着他,“为什么看禁书会耽误学业?你是不是跟我看得不一样?” 路君年实在不想跟谢砚在光天化日之下谈论禁书,拿过笔就要对下一句,谢砚却不依不饶。 “为什么你会耽误学业?” “你是不是看了很多?” “难道民间的禁书跟宫里的不一样?看来我要去宫外找找了。” 路君年写字的手突然顿住,按住谢砚拽着他的衣袖乱晃的手,认真道:“是一样的,我只看了一页就看不下去了,书中描写的画面实在……” 路君年咬了下舌头,才继续说:“实在太淫秽,沉湎于欲念就会荒废学业,还是不要看得好。” “可我看完整本书都没有感觉。”谢砚摊手,不解道:“还不如我自己弄有意思。” “那便不要看了。”路君年提笔在纸上写下下句,推到谢砚面前。 谢砚垂眸,白纸上留下一行漂亮的小字:与君同年世世安。 纳息共弦声声慢,与君同年世世安。 谢砚将这两张字条放在一起,久久没有说话,不知在想什么。 路君年就静静地站在一旁,飘扬的桃花花瓣被风吹卷着落在石台上,掉了一片在两张字条中间。 “我喜欢这句诗。”谢砚突然说道。 这上下两句其实并不像来自同一句诗,路君年后面都放弃了对仗,不明白谢砚为何喜欢这句。 “云霏,你明年及冠,字想好了吗?”谢砚问。 路君年刚点头,谢砚就急切地说:“就叫君年吧。” 路君年微微一愣,他本来就打算跟上一世取同一字,没想到反而是谢砚先提出来了。 路君年:“我确实想叫君年。” 谢砚瞬间就弯了唇角,将字条放进荷包中,把最后两个字条的荷包收了起来,其他四个挂在了树梢。 春风吹过,荷包上的铃铛发出阵阵细小的清脆响声。 两人又在桃花园中发现了好几处别有用心的技俩。 比如,路君年经过一棵桃树下时,头顶突然落下了很多花瓣,谢砚一仰头就看到树上有个小包,里面装满了花瓣,只要有人经过触发了开关,小包就会打开落下花瓣。 桃花翩翩起舞的场景看着很美,可路君年光是拍掉身上、头上的花瓣就废了好一番功夫,他看不到的地方,还是谢砚帮他摘掉的花瓣。 比如,谢砚走到溪边时,有一条锦鲤突然跃出了水面,水花溅在了谢砚身上,路君年将怀中备着的白绢递过去擦干,而湖边的石凳下恰好有一包鱼食,于是谢砚扬着手就抛下去半包,给锦鲤喂了个大饱,都不愿意跃出水面了。 再比如,桃花园中有个花藤编成的秋千,刚好够容纳两个人坐,表面上看这秋千没有任何问题,可等路君年坐上去就发现,这秋千往中间倾斜得厉害,一个人坐还好,两个人坐绝对会都挤到中间。 谢砚吵着也要坐,路君年便起身给他让座,谢砚又不肯了,非得看看两个人坐的效果,而等两个人都坐上去后,因为谢砚比路君年重,秋千开始倾斜,没一会儿就散架了,两人双双跌在草地上,沾了半身草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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