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鸿显然是这里的常客,酒楼的姑娘很快带着他到了一楼的大堂,堂前的说书先生正说到去年春日宴,皇狮园那声巨响。 “只听那园中突然传出一声巨响,你们猜怎么着?那埋在地窖顶上的碎土突然坍塌,从里面窜出一群傀虫来!”说书先生在此处顿了一顿,张牙舞爪地用手描绘了下,吊足了听客的胃口,才又继续说:“傀虫是什么虫?嗜人骨血的百足虫!只见它们蜂拥而上,将进入地窖取女儿红的世宁公主啃食殆尽,仅剩森森白骨!” 故事带了点夸张的成分。 “京城的故事在云梦城都能听到?”路君年跟着李鸿落座,就在说书先生的左前方,故事听得一清二楚。 李鸿挥了挥手,很快有人端上来酒樽和花生米。 “这是自然,别看云梦城跟京城隔着一个隆州城,有商队来往于京城跟云梦城,这消息传得可快了!” 公然堂之议论皇室,这些人还真是不怕死,路君年心想,若是在京城,根本没人敢直接提起皇室的名字。 堂前的说书先生还在继续说:“阴冷无风的地窖,从何而来的傀虫?又是何人想要陷害世宁公主?你们猜猜!” 傀虫是谢棱渊放的,他们并不是要陷害世宁公主,而是要杀谢砚。路君年在心里答道。 很快有人在下面乱猜:“蛮国人!” 蛮国人杀了世宁公主,又嫁祸给大元国人,要求赔偿,猜得有点道理,但不对。 “二公主!” 百姓口中的二公主,是陈妃生的公主,而不是谢砚的皇姐。 在话本中,曾提及过世宁公主跟二公主不合,是否真的如此,路君年不知。 “当今太子!” 此声一出,四下寂静无声,说书人在堂上一拍小板,道:“好猜!答案正是如此!” 路君年很快站起身,不敢置信地盯着说书人,他知道事情原原本本的始末,根本不是谢砚放的傀虫! “各位听客稍安勿躁,我知道你们一定对接下来的内容很感兴趣,且听我细细道来——”说书人看着路君年说出这番话,他还以为路君年是因为太想知道接下来的内容,才激动地站起身的。 接下来,说书人说出了那晚皇狮园发生的一切,只不过,将谢棱渊做过的事,完完整整地嫁接在了谢砚身上,并给谢砚扣上了一顶不顾兄弟情谊、追名逐利的帽子! 路君年四肢寒凉,僵立在一旁,李鸿拉了他好几下,他才回过神坐下。 他知道全部事实,但他没办法大庭广众之下说出口,没人会信,而且会把他当成为谢砚洗罪的同党。 云梦城、隆州城和定方城都属于齐地,显而易见,云梦城内有谢棱渊的势力,虽然谢棱渊被禁步在京城,但一直有暗中与云梦城的人联系,败坏谢砚的名声。 而那个说书人一定是受人指使,才能公然说出这些谎话,或许,也能成为一个突破口。 - 随着说书人说完这个故事,场下一片叫好声,百姓并不关注谁当上皇帝,他们只要自己过得安稳,皇室的事,便只当作饭后谈资,一笑而过,自然也不会去查证事情真伪。 “你怎么了?”李鸿将那碟花生米拖到自己面前,一边抛花生米吃,一边问路君年,口中含糊不清,“不用这么大惊小怪,这里每天都能听到与皇室相关的故事,官员看到了,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谁让我们云梦城的税钱高呢,天高皇帝远的,京城的兵可打不到这里来。” 路君年:“云梦城从什么时候开始说刚刚那个故事的?” “皇狮园?”李鸿往说书人的方向看了看,说书人正在喝茶润嗓,准备讲下一个故事,“大概今年开始的吧,年前有商队从京城回来,将这个故事告诉了云梦城的说书人们,他们就开始在各个酒楼、茶馆说起了。” 年前……路君年算了下京城到云梦城的马车车程,那大概是从去年十二月开始,谢棱渊秘密策划的这件事。 强加之罪,让谢砚失信于人,实在用心险恶! 云梦城能发生这件事,想来隆州城、定方城也有,得想办法将此事告知谢砚,并将云梦城的事情解决。路君年心想。 - 桌上很快上了佳肴,路君年谨记着自己的钱只够喝茶,便没有动筷,李鸿却将碗筷放在了他身前,给他夹了一筷子牛肉,说:“都跟着我出来了,自然不会让你只能喝茶!” 路君年默默地盯着眼前滋滋冒油的牛肉,肉香味实在诱人,他问:“李公子可是有事要我帮忙?” 无功不受禄,无德不受宠。李鸿跟他不过是普通的师生关系,路君年确信,对方一定别有所求。 “无事,能有什么事?”李鸿没有明说,反而更让路君年觉得可疑。 路君年没有动筷,很快李鸿说的陶、王两家的子弟来了,径直往他们所在的酒桌走来。 “哟,李鸿在这儿呢!”其中一人嚷嚷着,快步上前,李鸿见状,起身迎了上去,道了声“王哥”。 路君年捏着茶杯的手指一紧,他没想到李鸿会直接把陶、王两家的人叫到一桌吃饭。 不过这样也好,近距离交谈,也更容易探听信息。 “哎呀,陶哥也来了,怎么还带着一人,”李鸿又跟陶家的人碰了碰拳,注意到陶公子身后还跟着一人,问:“这位是?” 陶公子让出身后那人,给其他人介绍:“这位是陶大人,陶巡检,也是我表哥陶立。” 巡检,九品地方官,路君年很快在心里对应上官级。 几个人很快又笑说成一片,路君年静立于一旁,直到他们寒暄完,才终于有人注意到他。 - 陶王二人给李鸿使了个眼色,李鸿很快心领神会,让几人落座,独独留下路君年身边的位子空着。 陶立在他们之中身量最高,寒暄完后目光就一直落在路君年身上,拉开椅子坐在了他身边,问:“这位公子看着面生,不知是哪家的少爷?” 路君年微微颔首,道:“路君年,外乡人。” 陶立又问:“家在何处?” “胡泉。”路君年不算说假话。 “胡泉可有点远啊!”陶立给自己倒了杯酒,见路君年用的茶杯,擅自将他的茶杯拿走,递给他一杯酒。 路君年自然察觉到陶立盯在他身上的眼神,心里颇不自在,面上不显,也没多说其他,只道了声谢。 “我听说李老弟今天要带一位俊秀的小公子过来,就拉着陶大人一起过来了,原本陶大人还挺不乐意,现在看来,我没拉错人吧!”陶公子在一旁说笑道。 李鸿果然没安什么好心,路君年心想,在心里冷笑一声,缓缓抬眸,道:“原来李公子跟你们说了,我还当你们不知道。” 王公子很快接话:“跟我们几个别客气,李老弟说你对谭家的事感兴趣,刚好我们几个知道,陶大人当晚在水道边上巡检,正好看到了货船被劫的现场!” “哦?那可还请陶大人好好说说。”路君年淡笑了笑,举起手边的酒杯,给陶立敬了一敬。 陶立长得周正,心思却不正,看到路君年淡然的笑容,也跟着一笑,眼角出现了细密的笑纹,想来年纪不小了。 “路公子来者是客,这杯我敬你!”陶立托起酒杯,又敬回路君年。 路君年立马明白对方什么意思,看来不把对方喝服了,对方是不可能随随便便跟他说起谭家的事,遂从容地给自己满上酒,跟陶立碰杯,再次饮下。 就这么推杯换盏许久,陶立终于有了几分醉意,路君年中间还被陶、王两人敬了几回酒,现在也有些头脑发胀。 好在再烈的酒也喝过,倒不至于醉倒,路君年心想,开始问起陶立那晚的事。 - “你为何对谭家的事这么感兴趣?”陶立放下了酒杯,双臂交叠在桌上,转过头看路君年。 路君年没放下警惕,他知道在座的几位都对谭家不满,陶、王更是谭家的竞争对手,自己也不能表现得跟谭珊俟相熟,只能胡诌:“家妹听闻谭少爷的名声,擅自离了家来云梦城,如今下落不明,我此次来云梦城,便是来寻家妹的。” 李鸿也喝了很多酒,歪七扭八地坐着,竖着一根食指,摇摇晃晃,说:“找不到了,女人家独自出门,还来的是云梦城,估计早被拐到哪里当小妾了!” 路君年顺着李鸿的话往下说:“家妹离家,跟谭少爷脱不了关系,所以我才痛恨谭家,如今听到谭家失势的消息,实在大快人心,解了我心头之恨。” 陶立这才松了口气,笑道:“原来如此。” 陶立又喝了一杯酒,才将见到的一切缓缓道来。 “那晚,正好是我当值,谭家的货船停在了城外城上游的十公里处,你们也知道谭家抢了我们陶家一笔生意,我心里不平,顺着水道往货船去,想趁夜收点过路的油水,结果看到有十余人从水底冒出头,顺着船面爬上了谭家的货船上,紧接着,船上就响起了兵器相触的声音。”
第171章 “那十几名劫匪显然是有备而来,他们身手敏捷,杀伐果断,并没有一开始就冲着钱财、货物去,而是在杀人,逮着人就杀!”陶立描述得绘声绘色,路君年越听,脸色越沉。 “你们知道的,云梦城土地寸土寸金,平常人哪儿买得起府邸,运货的人如果有了家室,一般都会把媳妇孩子带在身边,放在船上偷偷养着,于是那一晚,除了兵器相交的声音,还有小孩和妇女的啼哭声。” “我看着血顺着船甲板流过船体表面,落入湖中,直到船上的声音越来越小。”陶立又喝了一口酒,“但我从始至终,都没有看到谭少爷的身影,一直到那些劫匪离开,船体被炸了一个洞侧翻,我在湖边藏着看了很久,也没有看到有人从湖中游上岸。” 路君年蹙了眉,问:“谭少爷不在船上?”他们不是说谭珊俟随船运的货,他问船上的小侍,也是知道了谭珊俟在,才将木头玩偶交出去的。 “自然是不在的,但我不可能跟别人说出真相,谭少爷一个人从沉船中独活出来,让人猜疑是不是他故意杀人灭口,众人的谩骂足够将谭家驱逐出云梦城。”陶立恶狠狠地说道。 路君年沉默良久,问:“这件事,只有你一人看到?” 陶立:“这是自然!” 如果陶立没有说谎,那谭珊俟一定中途下了货船,个中原因暂时不明。 - 说书人刚好打了个快板,路君年的注意很快又被吸引到了台上。 说书人:“你们说巧不巧,谭家少爷出了事,他们那座大宅子墙上被人喷满了漆印,邻家的林老爷昨日回府晚,刚好撞见谭家那墙边飘着荧荧绿光,还有数道人影飞驰而过,船上死了那么多条人命,那些冤魂全都找上了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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