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场的人格外多,饶是他这样嘴皮子利索的都费了些力气才稳住局面。 前两日的待客模式都是他和唐恬各占一方,要打官司的到唐讼师那报道,家长里短的到宋调解员那挨怼。两边各忙各的热火朝天,虽吵嚷但不乱。 宋楚云有心把这些潜藏主顾交到阮清荷手里,便让大金小金找左邻右舍借来板凳,在院子里整整齐齐摆了四排。最前边还放了张长桌,一个简易的动员会场就此完成。 在场绝大多数的小哥儿都不认字,不识得这地方究竟在哪。宋楚云也很有耐心,一一详尽先穿过哪条街道,再拐过哪个转角。 起初众人还担心和夫君之间的私密事不好告知给这位阮讼师,在听说对方是个姑娘家后果然如宋楚云所言,天然的就生出一种信任感,好几个当场就决定要去找她试试。 一个带动两个,两个带动四个,没多久原本挤满人的小院就渐渐消停下来。 那些小哥儿姑娘们拿着名帖三五成群,有的说着趁天色尚早去探探虚实,有的挽手结伴约定下次再组织个诉苦大会。 初冬天色不禁耗,待小院里最后一位客人也挥手告别时,空气中已隐约传来柴火和晚饭的香味。 唐恬在外边站了一日,连鼻尖都冻得有些发红。往常这个点天上黑沉一片,今日却少有的起了阵晚风,风吹开厚重黑云,依稀能见云团边被夕阳勾勒出的浅色金边。 “甜甜,你在看什么呢?” 宋楚云收拾完桌椅,走到他身后,懒懒圈住矮小一截的身子。 唐恬并未说话,只伸出手,指向没有目的的远处。 那里有青丘朦胧的剪影,空中偶尔会掠过一两尾褐色鸦雀。它们扑扇着翅膀,不经意间就飞至村落边的房屋上。初冬的白霜与柴火炊烟相互映衬,在某个日复一日的傍晚里,和山溪一起等待初雪的来临。
第116章 过了十一月底, 气候就正式进入了深冬。说来也怪,连续几日冬雷震震,夜间搅的人睡不安稳, 可晨起看外边却只有遍地白霜,不见一片雪落下。 这样极度干燥寒冷之下使得北风愈发放肆呼啸, 田埂边许多细些的枯枝树木趁夜被齐根卷走。 因着时节反常, 连书院都提前放了年假, 老先生给布置下功课叫学子们就在家中温读学习。 “这下好了,夫郎不用每日都外出去上学, 就有大把的时间教我做木刻。哥, 你瞧我雕了个你, 这眼睛、这鼻子、是不是跟你一模一样?” 大冬日里, 没有什么比围炉烤火做草编木刻更能打发晨光的事了。小金闲不住, 见唐恬教大金在木头上挖小人儿, 也嚷嚷着要学。 哥俩年龄差距不算太大,手艺却是天壤之别,大金性子稳, 即便手粗笨些,唐恬仔细教上两遍也能领悟到一点精髓。 可小金兴致一阵阵的,今儿高兴了来了学雕鸭子,明儿不高兴了又去鼓捣其他。三天打鱼两天晒网, 是以直到今日都没个能入眼的半成品。 “拿来我瞧瞧,唔.....是挺惟妙惟肖的,这大小眼、这塌鼻梁, 简直跟你被你哥揍哭的时候一模一样。” “哼!夫郎, 主家他欺负人,您还管不管啦?” 当弟弟的仗着有人撑腰, 耿直脖子告小状。 奈何事关宋楚云,唐恬身为一家之主,也不好如此明目张胆的偏袒某人。 “你呀,就消停些吧。他是我夫君,我哪里敢管他,惹急了他连我都一块欺负,届时我又找谁告状去?” 宋楚云听得小夫郎撒气埋怨,偏听不得他使坏娇嗔,闻言无奈一笑,单手控住人后脑勺不让他乱扭。 “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甜甜,我何时欺负过你了?” 大尾巴狼的‘欺负’当然只有在关紧屋门的床榻上,这是唐恬羞于在人前提起的话题。 他尝试着躲,可惜老宋头力气大,越是往后藏越是怂恿着人把他往怀里按。 眼见宋楚云凑近到快要亲上的距离,小夫郎羞得耳尖发红,小幅度踢他的腿表示不满。 “别闹....有人看着呢。” 大金从一开始就相当识时务的转移了视线,眼观鼻、鼻观手、手里安分老实的挖着木头块子。而小金咧着个嘴边冒傻气边看热闹,被他哥一拳头邦在了脑袋顶上才知道要非礼勿视。 宋楚云喜欢这块温软娇俏的小甜饼喜欢的不得了,舍不得让他害羞太久,遂在唇角浅啄一口算是成全了这出气氛烘托。 “好甜甜,你乖乖的,坐稳别动。” 唐恬尚且还沉浸在他夫君蜻蜓点水的送吻之中,察觉到头上的发绳被人抽离,蓦然一歪脸,细软的发丝就顺肩滑落下来。 “你要干嘛?” “早起你不是说冬天到了头上干的痒?我磨了点枣仁巴豆根粉,拿油兑了给你梳一梳。” 宋楚云掏出个小罐,里面装着浅灰色的半凝固物体。乍一闻有点子药材的苦味,但等后调出来就是满鼻息淡淡的果木香了。 “我说主家怎么大清早的就进山去砍柴呢,原来要是给夫郎做头油啊。这种木头....是麂皮雪松吧?越冷长的越茂盛,松针可以当柴烧,烧出来的草木灰用来养发最好了,以前我们村里还专门有人种这种树呢。” 小哥俩这一脑袋头发生得的确不错,哪怕是在最潦倒落魄时候,也不见头上生出白发,甚至没因吃的不好营养跟不上而有干枯。 一天中早上气温最阴冷,唐恬听说宋楚云是赶早进的山,不免眸子一软。 这人还真是...... 不管做什么都会把他放在第一位,一句没睡醒的随口牢骚,竟叫他听了去,还这样放在心上。 “楚云......” “甜甜,谢我的话就不必说了,你知道的,我愿意的。” 宋楚云含笑,以手做梳,一缕缕顺开他的发尾。 小夫郎从头到脚都被人养的很好,发丝生来偏细,摸起便来格外柔软。尾处因近来进入深冬的缘故,有点缺失油分容易打结。宋楚云就剜了团自制的头油,顺发根到发尾,用小梳边按摩穴位边涂上油膏。 油膏里的草木灰在暖意袭人的火堆旁发挥出巨大作用,整个屋子都弥漫着令人愉悦的沁脾清香,好像站在雪里嗅梅,又像站在檐下看霜。 “真好闻.....” 唐恬被香味和暖意熏得起了困意,手支着下颌乖巧团在椅子上。屋外狂风依旧,吹得檐顶瓦片都噼啪作响,厚实的砖墙阻隔了大部分动静,入耳唯余柴火燃烧的细碎爆炸声。 宋楚云慢慢放缓动作,看着小夫郎从闭眼假寐到被伺候舒坦真睡过去,梦中还砸吧嘴皮,鼓着脸强行维持姿势不倒。 小金早已玩腻了木刻,丢下四不像的成品跑去研究头油的原材料。大金则捏着一个初现轮廓的木雕小人儿,靠在火堆前怔怔发呆。 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 也许在想今年的冬天怎么这么冷。 也许在想那个瘦弱的小哥儿怎么还没回来。 - - 唐恬一觉好眠,做了个短暂而又神奇的美梦。 梦里他看到一位风姿绰约的女子站在树下向他招手,那女子的衣着打扮是他从未见过的样式。身后还露出一颗小小的脑袋,怯生生的,被女子轻轻拉了下才敢探出身体来。 ‘来吧,恬恬,到这里来。别害怕....这是楚云啊,你还记得吗?’ 纵然是这么离奇的事件也没让唐恬从梦中惊醒过来,相反,他看到不足五岁的‘宋楚云’莫名觉得有些亲切——还有点想抱起来亲一亲。 小家伙实在是太可爱,手短短的,腿也短短的,一双眸子又大又亮,就这么盯着他眨巴眨巴。 唐恬瞬间明白为什么宋楚云这么爱逗他了,这么无辜好欺的崽,换谁谁不迷糊? “来,楚云乖宝宝,叫声哥哥听。” 梦里唐恬轻声诱哄,话说出口他其实自己都吓了一跳,但转念一想,反正是在梦里,反正这不是外面那只老狐狸。 欺就欺了,能怎么的。 要说梦里的小宋也真是乖,眼巴巴看了唐恬一小会儿,还是顶着缺了一颗的大门牙,软糯糯叫了声哥哥。 小夫郎的心都要被他这声给甜化了。 他从来没有在大尾巴狼身上看到如此乖巧可爱的一面,对着‘宋楚云’那张嫩到能掐出水来的小脸,唐恬恍惚间生出点怀疑——咬一口,崽崽是不是会流出香甜的芝麻馅来? “哥哥家里有很多好吃的,你上哥哥家去玩儿,好不好?” ‘好....可妈妈说我在换牙,不许我吃很多的糖。’ 梦里的小宋崽还乖叽叽把牙指给唐恬看,小小的脑袋高高昂着,嘴一咧,就见门牙上有个大黑洞。 唐恬一下没忍住笑出声来,他没想到宋楚云小的时候居然这么好玩。乖乖的,傻傻的,和现在尾巴一甩就没好主意的大狐狸压根就不能比。 “大狐狸....不要大狐狸,嘿嘿嘿嘿嘿.....小的可爱,偷走偷走,悄悄抱回家......” 宋楚云:“......” “甜甜?醒一醒,别在这睡,当心着凉。” 宋楚云从他说第一句梦话开始就有想叫醒他的冲动了,只是睡着的小夫郎也撩人的紧,盯着多看了片刻就看到偷人部分了。 “唔.....我怎么睡着了?欸!你怎么变大了?!” 宋楚云深觉后半句话才是小夫郎的心声,便佯装沉脸,促狭道:“我什么时候小过啊?” 唐恬现在经过磨练,脑子转得快的很,立马就明白了他的虎狼之词:“......果然大了就不可爱了,惯会欺负人的。” 宋楚云被他碎碎念的样子惹得失笑:“做什么梦了,像个小傻子一样笑个不停?” “哼,叫你说我是小傻子,就不告诉你!” 小夫郎回味起刚才做的梦,连看宋楚云的眼神都嚣张了不少。 “行,行。” 大尾巴狼笑容更加灿烂:“不告诉就不告诉吧,难道我会怕没有方法让你说真话?” 唐恬:“?”危! “喂......我、我警告你可别乱来,当心我啃掉你另一颗大门牙。” “是吗?啃的时候会伸舌头么?要不要我教你?” 宋楚云一步步逼近,深嗅着他发丝上余留的雪松香味。 可怜小夫郎被逼到椅子角落,两手并用也推不开他凑到颈侧的邪恶笑脸。 “呸.....白日宣淫,登徒子!” “嗯,真好,甜甜又夸我了。” 宋楚云叠交他的手,献上温柔亲吻。 “嘶.....叫我乖宝宝,是吧?” 唐恬(O 。O):“!” “还让我叫你哥哥听,对么?” 唐恬:(Q 。Q):“! !” “呵.....想骗我上你家?” 唐恬:(QAQ):“! ! !” 宋楚云一声比一声低,最后几乎是贴着他耳廓,用气声在说话:“你不用骗,也不用偷,甜甜,只要你勾勾手指,我就会乖乖来了。所以等下不准闭眼,穿着裙子给哥哥跳个舞,我若满意了就放过你,否则的话.....甜甜,我想你应该不会希望以后连做梦都是被我按在床上,让你把这声哥哥反复叫回来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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