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啧啧....这还做的是人事吗?他的亲生孩子哎!竟是被当阿爹的给生生踹掉了。这种男人凭什么有后啊?依我看就该让他断子绝孙,以后死了也没人抬他入土。” “就是!白瞎一个哥儿为他受生育之苦,也幸亏这孩子没出世,要生在这样的家里,不是又被残害了一生吗?” “你们不懂,小哥儿身子不比姑娘家,有孕本就更辛苦。倘若不当心小产了,不调养好留下病根,可是很容易出人命的。” 宋冬生歪的地方离人群最近,这些话自当全数都听进了耳朵里。随着谈论声越来越大,也越来越刻薄,他男人无聊的自尊心深受打击,终于是忍不住了。 “你们在胡说八道些什么?!明明就是那个贱人自己不争气!孩子怀在他的肚子里,他保不住,管老子屁事!” “是啊!是我不争气,孩子怀在我的肚子里,我没保住。可你怎么不问问我为什么保不住?!自从我嫁到你们家,吃过一顿像样的饭?穿过一件不带补丁的衣服?我有身孕初期反应大,从早吐到晚,你嫌我吵人,骂我矫情,日日赶我到外边守夜!” “马娘子....呵对,马娘子倒是真心疼他的孙儿,怕我身子骨差,等来日生产时会胎位不正,便成天拿棍子逼着我干活。她也是生养过孩子的人哪,难道会不明白胎气不稳的痛苦,也不明白光靠干活不能强身健体的道理吗?!” 廉哥儿说到情绪激动处眼眶泛泪,他不躲不闪,直面迎上宋冬生的无能怒吼。 纪远实在是听不下去了,惊堂木重重一拍,冷喝道:“马氏,原告此话,是否属实?” 事到如今,马杏芳就算再不想承认也不得不承认了,她没法保全宋冬生,能做的只有把罪责全揽在自己头上,好给儿子争取宽大处理。 何况这确有其事,县令大人明断之下,岂容她撒谎隐瞒。 纪远一见马杏芳这样子心下就有了判断,也不等她把借口编完,抬手就往下扔出两只令签。 “恶毒泼妇!你且等本官料理完你那为夫不仁的儿子,再来料理你!” 其实廉哥儿想控诉的已经没有太多了,他缓缓心神,垂下眼睑道:“我受你们母子虐待,原本以我自身的体格是能够产下那个孩子的。可惜我白日要听婆母差遣,忍着孕吐难受做饭洗衣,晚间要伺候夫君,如下等仆役般跪在地上给他洗脚。那日我肚子疼到站都站不稳,被黄汤灌昏了脑子的宋冬生一脚踹倒在地,从此我与那个孩子的缘分具成泡影。” “我也想过正常人的生活啊,哪怕粗茶淡饭,手头拮据。我这一生从没有被人好好关怀爱护至终,这一次状告,我不止是为自己,更为了万千跟我有一样遭遇的姑娘、小哥儿们。” “我相信天道不会如此不公,路既已摆在面前,只要你们不怕途中困难,就一定能到达最好的终点。” 廉哥儿这话说出了在场大多数人的心声,那些旁听的姑娘、小哥儿们无一不被他的话激励,纷纷自发鼓起掌来。 好些汉子也被他敢于状告的勇气折服,拿起菜篮子里的土豆、菜根,狠狠砸向那一对母子。 这场官司的结果便昭然若揭。 纪远由着旁听的百姓们发泄怒火,勒令衙役压着宋冬生和马杏芳,不许他们躲到角落牵连无辜。而他仔细整理好所呈上来的证据,当堂拟定下对这二人的严厉惩罚。 “传本官命令,即日起,解除廉哥儿和宋家的姻亲关系,恢复自由之身。马氏因为母不慈罪、无辜伤人罪、教唆施暴罪、数罪并罚,下令痛打五十大板,看押收监。三年刑满后才得以释放,且释放后不许留在淮昭镇。除此之外,马氏还应承担廉哥儿的医药费及疗养费,再给其二十两银子做安顿赔偿。” “至于宋冬生,身为丈夫,婚内却多番猥亵逼迫,致使廉哥儿痛失腹中胎儿。对人欺凌折辱,施以暴行,还随意售卖。本官判其痛打八十大板,行宫刑,面部刺字,等第二年开春,发配去服劳役。” “最后......” 纪远话头顿了顿,目光扫向堂下一脸木然的三舅舅:“此等恶行,宋氏主家宋正民虽未曾直接参与,但这两人一个是你发妻,一个是你亲儿。没有管治内室和教育子女的能力,纵容他们做恶,本官下判,将你驱逐出淮昭镇,名下房屋抵换成钱,一半给廉哥儿补偿,另一半你拿着,去外乡自行安顿吧。” 纪远做事向来利落干脆,令一下,衙役们就抬上刑具,把马氏和宋冬生反压在地上。 “给本官重重的打!” “是!” 衙门里的板子是两掌宽的厚实木板,落在肉上就能听见声声闷响,不消三下打得马娘子和宋冬生哭爹喊娘,一个劲的哀告求饶。 廉哥儿默默看着,既没有夙愿了结的畅快笑意,也没有半分残酷刑罚之下的怜悯。 他的眼神那样平静,好像一湾很久很久没有流动过的清泉,正在缓缓恢复生气。 等一个晴朗无云的日子,泉里会荡起碧波涟漪。
第114章 这场历时七日筹备期的上堂状告终于圆满结束, 纪远对马氏和宋冬生的惩处不仅大快人心,临了还给众人带来了一点意外之喜。 马杏芳生怕宋冬生挨不住衙门的大板子,哭嚎着把罪行全都往自己头上揽。她要不提还好, 一提纪远才想起刚刚被气忘了的一茬事。 “哦对....你从黑贩子手里买来的那个姑娘,是隔壁镇贾员外家的厨娘。本来人家也是签了卖身契的, 那姑娘一次外出时叫贩子绑了, 又重新给拐卖到了淮昭镇。” “按律法, 你这属于助纣为虐,本官该判你从犯非法拐卖人口罪。光是收监太过便宜你, 等三年牢狱刑满, 本官会将你上奉州府, 以兹奖励有功之士。” 上奉州府是处置那些不足以判定死罪的犯人的常见手段, 也就是说本来马氏蹲完三年牢狱可以恢复自由身, 出去另谋生路。 但现在她被内定为下等奴仆, 等州府做主,奖励给为百姓有功的官员名士,成为他们家里的家奴。 这种人与正经牙行里买来的下人不同, 人身安全是没有任何基础保障的。做得好能称句戴罪立功,要是偷懒耍滑不听使唤,主家甚至有权利将其乱棍打死。 曾经蛮横跋扈眼睛长在头顶的马娘子,日后要成为低等下贱的奴仆, 真是想想都让人觉得很爽。 唐恬当初被判定跟周娘子划清界限时都没这这么开心,这会儿见马杏芳被打得凄厉哀嚎,不觉心底升起一股子快意。 “马娘子, 县令大人英明公证, 你要还有什么冤屈只管倾诉,想来县令大人一定会为你做主的。” 马娘子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本想减轻儿子的罪过,没想到把自己也给搭了进去。一时气急攻心,狠狠喘了两下粗气,白眼一翻便当场晕过去了。 纪远才不管这些,令人拿水浇醒她,仍旧继续行罚。 不想马娘子梗着股气,睁眼看见唐恬两手抱臂,好整以暇。没清醒几瞬,再次翻着白眼不省人事。 “大人,看来光浇凉水不够啊,要不您遣人浇点滚水试试?” 难得小夫郎这样坏,堂下的宋楚云无奈扶额,唇角扬起丝宠溺又欣慰的笑来。 衙门的板子以惩罚为主,要一次性打完这五十大板,只怕会活活把马杏芳打咽气。旁观的百姓们数着数看完今日份的十五大板,而后在衙役的疏散下纷纷各回各家。 廉哥儿也逐渐从激动过后的冲击中缓过神来,连握上唐恬的手都有些颤抖:“我们成功了......” “是啊,我们成功了。” 唐恬以手借力,轻轻环抱住他。 “从今天开始,你可以去过你向往的平静生活了。可以自由的穿过大街小巷,去看春夏秋冬的不同美景。你别哭.....值得你期盼的美好时光,它们正在慢慢到来呢。” - - 这件事情圆满解决完,因为还要等马娘子的赔偿款下发,所以廉哥儿还得在柳丰村再待上一段时间。 原本他决定回去住,就是回之前那个所谓的‘家’里。可唐恬不愿他勾起不好的回忆,便诚心留他继续住在小院。 “你在这住多好呀,吃喝都不愁,闲了还能教教我手艺。等衙门把钱送来,我和楚云帮你去寻个合适处所,别离我太远,什么时候想我了,就窜个门来吃两顿饭。” 廉哥儿是真心喜欢他们小院的氛围,也十分舍不得离开小夫郎。只是眼下,还有件重要的事在等着他去做。 “小嫂子别打趣我了,你那样聪明,我的手艺你才看了看就全都学了去,哪还有什么能教给你的?后日是我养父的祭日,他生前我曾允诺过他,等他百年之后会为他扶棺发丧,我想着事情已经结束,就不过多计较以往的恩怨了。近来气温陡降,不趁这个时节进山,等再冷一些里头结了冰,路会更加不好走。你不必担心我,我去曾经住过的屋子前转一转,给他上柱香就回来。” 到底是父子一场,纵然狠过心用他换取赌资,可时过境迁,唐恬也没有权力去阻止廉哥儿的决定。 “那好吧.....山里冷,你带件厚衣裳去。你一个小哥儿势单力薄,独自进山千万要注意安全。里面气温比外头低,你别在那待太多日子,我留些糕点,等你回来一起吃。” “好。” 唐恬细细交代完一阵,却还是有点不放心。在屋里小陀螺上身般转来转去,一会儿找包袱给他装干粮,一会儿又去组装宋楚云改良后的棍儿枪。 “喏....这个给你,拿着路上吃吧。” 小夫郎那边还埋着脑袋在准备行装,倒是大金的赠礼先到了。 比刚来时体型健硕一倍的汉子此刻面露臊红,不太敢和廉哥儿对视,就略带些慌张的把烙饼往他手里塞。 “我自己烙的,赶时间.....可能有些硬,你就将着吃吃。” 廉哥儿在这住的时日不长,和大金的交集也甚少,唯一的印象就是这个汉子憨厚又老实,会做许多美味下饭的菜肴。 “谢谢你,大金哥。” 廉哥儿一声轻软的道谢让大金脸颊更红了,粗糙的汉子说不来什么委婉动听的话,只是死死低着头,恨不得把脚尖给盯穿。 “嗐...这有什么可谢的,举手之劳而已,你不嫌弃就好...不嫌弃就好。那个、外头还有很多活儿等着我干呢,我就先出去了。你、你路上小心着些,要是忙完那边的事.....” 大金生性嘴笨,一着急脸颊红的似是能滴血。 查出端倪的宋主家当然不会放过这个推波助澜的好机会,尽管他也不知道大金是何时瞧上了廉哥儿,但这份纯粹而莽撞的感情,总该有个正面回应。 “大金是想问你,忙完那边的事,你还回来吗?” “不、不、我没有....”遭宋主家戳破心思,大金越发不敢抬头了。但若仔细观察,便能看见他的耳朵像极只兔子,竟然可以高高竖起来听人回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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