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是他能和廉哥儿说上话,一番痛哭流涕忏悔认错,兴许能激起小哥儿的恻隐之心,请求县令大人将宫刑流放改判为留在淮昭镇服苦役也不是没有可能。 他是个男人啊,要真行了宫刑被流放,就算勉强留下一条命又有什么用呢?他宁愿带着脚镣在采石场里劳作致死,也不愿成为一个男不男女不女的腌臜怪人! 可事到如今,不管他愿意与否,该有的报应都决计不会有半点减少。 行刑的时间到,宋冬生陡然像是发了狂,一边死命挣脱衙役的制捁,一边挤出淬毒的恶语。 “贱人!你们都是贱人.....死的应该是你们....一群贱人!” 唐恬现在压根就不乐意理会这种话,宋楚云更清楚他不过是强弩之末,只侧身挡住了小夫郎的视线,以免宋冬生的唾沫星子凭白玷污了他的心上人。 倒是来看热闹的纪思年性子急,一把夺过衙役手里的杀威棒,利落敲掉了宋冬生的大门牙。 “你们还愣着干什么,还不赶紧把他嘴堵上,送到帷幔后头去阉了!” 唐恬&宋楚云:“.......” “胡闹。” 没人敢阻拦县令大人的心肝宝贝,这种境况下也就只有纪远能开口数落一二了。 “他违了法自有本官来下令处置,你多敲他这一棒子做什么?” “听他嚷嚷我头疼,牙敲掉了多好,等下行刑时还不怕他受不住疼咬舌自尽。再者这种虐待发妻的混账东西,就该割了他那玩意儿变成阉人,也少叫他仗着自己是个男人就为非作歹。” “行了行了.....一个小哥儿张口闭口阉不阉的,也不怕人听见笑话!青烜,还不快把小少爷带下去,纵得他在这要都教本官做事了!” 纪远执行公务时的严肃劲,便是任性惯了的纪思年也不敢直面顶撞。挨了两句数落,乖乖跟着林青烜站到观众席上去了。 唐恬知道他这是在帮着自己给廉哥儿出气,不动声色的挪脚靠近,在衣袖下轻轻戳了戳他。 纪思年回给他一个单纯无暇的笑,而后调转眸子,紧盯着临时搭建起来的帷幔,等衙役行完宫刑。 - - 这次的行刑地点选在了清溪滩边,毕竟是要见血的刑法,几块大白布前后一遮挡,就算是简易的屏障了。 宋冬生被拖进去的时候还听得见呜呜咽咽的动静,随着几道杀猪般凄厉的叫喊声传来,离得近的两个小哥儿不由纷纷白了脸色。 “回禀大人,宫刑已毕。” 执刑的衙役捧上个托盘,里面赫然是块血肉模糊的人体器官。 纪远微微颔首:“罪犯情况如何?” “请来的大夫已给罪犯伤处敷上药粉,止住血便暂无性命之忧。” “甚好,拿去给百姓们看看,虐妻杀子的人就是这种下场。” 一团血肉模糊的东西自然是没人敢细看的,因而衙役只远远的走了个过场就将托盘放回了帷幔之后。经此一事,想来那些平日里动辄辱骂殴打妻儿的汉子是再不敢施以恶行了。 纪思年想不明白他老爹还留着宋冬生的命干嘛,以往又不是没有挨不住刑法失血而亡的人,刚想冲上去谏言,就被林青烜给死死的按在了原地。 “活着比死了好,杀人不如诛心。” 纪思年从他这句话中听出了小哥儿张口闭口要把人阉割掉的戚戚然,悻悻撇了下嘴:“......所以千万别欺负我,不然他的今日就是你的来日。” 林青烜立马配合的举手表示投降。 执行完宫刑,宋冬生还被人架着出来示了个众。他扛不住疼早已晕厥过去,于是架他的两个衙役像拖破口袋一样绕场一周,根本没管他被血浸透的裤子有没有在拖行之中扯掉下来。 唐恬默默看着这一切,神情里带了丝不易察觉的柔和。亲眼见证宋冬生成了这副不人不鬼的样子,他对廉哥儿的痛憾之情才终于有了些缓解。 纪远既判了宋冬生行完宫刑就被流放,衙门便不会留人养好伤再出发。等围观的百姓们相约散去,一匹瘦马牵着带上手镣脚镣的罪犯自溪滩边正式开启流放之旅。 “在想什么?” 宋楚云盯着唐恬的侧脸,那张秀气到精致的脸上情绪却不多。他见人蹙眉,以为是唐恬为此心有不忍,毕竟小哥儿生性善良,未必肯接受这种缓缓要人性命的残酷刑法。 “太遗憾了......”小夫郎兀自喃喃。 “甜甜,这件事要换种思路来想,他对廉哥儿做了这么多的恶事,受到惩罚那是他的报应。虽说先阉割后流放的法子是狠了些,但——” 宋楚云乍然迎上一双干净无比的眸子,酝酿好的宽慰话语便莫名哽在了喉间。 他突然笑了笑,不好意思的舔舔唇瓣,以此来遮掩自己做了件不仅没必要而且略显愚蠢的事。 “楚云,你也觉得很遗憾,是不是?” 唐恬莞尔轻笑。 “这么令人畅快的场景,要是马娘子在该有多好。她该来看看的,她亲手教养出来的好儿子,最后都得了什么样的报应。”
第126章 宋楚云深知他的小夫郎如今远不似看上去那般柔弱娇怯了, 是以吞回还拿老眼光看人的抱歉,只温柔执起他的手,放在掌心慢慢摩挲。 夕阳渐落, 外遣的衙役驱驶瘦马,不甚耐烦的拉着宋冬生踉跄远行。此行一路山高水远, 加上他又受了这种丢掉半条命的刑法, 或许不及出城就会暴亡也未可知。 唐恬荡开唇畔的笑意, 把手叩进宋楚云指缝:“这件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了,趁着天色还早, 我们去街上逛逛吧?马上到二月二龙抬头, 听说镇上会摆台会, 很热闹的。” 每年二月初二那日被称为龙抬头, 是百姓们向上天祈求风调雨顺, 五谷丰登的日子。 恰逢今年是纪远上任县令的第二十年整, 为表对父母官的敬意,不少商家自发筹钱从外地请来班子表演。每条街巷口都搭起了戏台,或歌或舞, 或唱或跳,曲目内容亦是大为赞颂纪远勤俭爱民。 一眼望去四处皆挂起彩球彩布,搭上高台,所以被称为台会。 宋楚云连日在镇上与小院之间往返, 这消息自然是早就听说了。先前他怕唐恬心有郁结不愿出门便没多提,现下既然小夫郎主动邀约,他又怎会扫人兴致呢。 夫妻俩达成共识索性不着急回家, 只叫跟随来的大金先回去, 等天色晚些再放宋初八来接。 骡子上顶多骑两个人,好在宋初八自个儿就摸清楚了从小院到孟吟秋家里的路, 等下转累了直接上人家里去找骡就行。 打从溪滩边上就有零零散散拉马车的小摊贩了,这个时节卖糖人的多,再要不就是卖蒸熟了的籼米糕。这种糕点肯定比不上正经糕点铺子里的香甜细腻,但胜在三文钱一大块,吃了还顶饿。 晌午出来的急,到现在相当于一整天都没吃饭,宋楚云怕唐恬饿久了胃疼,便给买了一块籼米糕两人分着吃。 小夫郎倒不挑剔这个,噎嗓子的点心也啃得十分欢快,两颊塞得鼓鼓囊囊,叫人一看就忍不住上手去戳。 “干嘛呀.....” 来来往往这么多人呢,戳就算了,怎么还带偷亲占便宜的! “可爱。”宋楚云笑眯眯,变戏法一般从后腰取出两只竹筒罐。“刚等籼米糕蒸熟的时候我去买了两份荸荠茶,放衣裳里保着温,这会儿喝正好。” 这种荸荠茶制作方法简单,把采摘来的果实清洗干净,削去外面的粗皮,再捣碎成泥。要想口感好些,可以往里头加点梨或橙皮之类的配料,拿水煮开就能喝了。 只是这茶性寒,冬日喝点热的降降肝火可以,凉的喝多了必然会脾虚胃疼。 唐恬以前没喝过这种茶,此刻尝了一口,只觉入口清香,回味微甜,和寡淡的籼米糕混在一起,反而生出种别样的滋味来。 宋楚云一见他的神情变化心里就有了数:“我这几天都在琢磨甜品店里的水单,要是能把这荸荠茶和籼米糕经过改良,说不准能成为咱们云甜记的头号招牌。” 要说老宋头这心思的确精巧,这籼米糕向来都是穷苦人家的孩子爱吃的,常往糕点铺子里逛的姑娘、哥儿哪 会瞧得上这些。 荸荠柳丰村虽产,也正因为产得太多反倒不值钱了。应季当个鲜果卖卖还能有点生意,农户人家舍不得花钱上街买茶喝,镇里的小姐少爷则嫌作坊制品不干净。 这漏子细想起来捡的当真不错。 “做菜还行,制糕点,你会么?”小夫郎笑吟吟揶揄,满脸促狭笑容比老狐狸还像小狐狸。 “会不会有什么打紧,我有钱,还不兴我请个能做糕点的师傅来,咱们把配方和水单研究好不就成了?” 宋楚云仰头哼笑,心里暗忖前几天研究用麦芽糖做果子干,结果把糖烧糊粘在锅底导致废了一口好锅这茬儿在小夫郎这里是彻底过不去了。 “人有失手,马有失蹄。甜甜,你应当对我努力学习的积极进取表示鼓励,怎么能因为偶尔一次的失误就百般嘲笑呢?这样不好,我得批评你。” “我不接受批评,一次算偶尔,那你半个月前把香梨酥烤成香梨砖了又是怎么回事?宋初八一颗刚换的牙都给啃缺了,它现在一见你就想拿脑袋拱,你还不当心点?” 唐恬要不说宋楚云都没发觉,怪不得近来家里的骡子总不给他好脸色看,吃着饭都能从一旁晃悠过来拱翻他的饭碗。宋楚云只以为是即将开春宋初八在为求偶使小性儿,原来中间还有这么一出恩怨。 “好好好......从我零用钱里拨出一部分来,给宋初八买点掺谷的精饲料当补偿。话说它偷我土豆干去哄媳妇儿的事我还没找它算账呢,既这样,那一笼顶一屉,多余的账目我去找亲家要。” 宋楚云之前想让孟吟秋帮忙做几个杯盏碗碟,闲着没事在店铺里逛,看上了一对刚做成泥胚的爱心形碗。那釉下彩画的栩栩如生,可惜孟老板要价高,刚好过两天要给孟十五送两袋胡萝卜干当彩礼,这买碗的价目就全从宋初八那个不孝子头上走好了。 - - 虽说拿籼米糕和荸荠茶简单垫了下肚子,可该吃的晚饭还是要吃的。 有这样热闹的节目看,唐恬就不愿意随他夫君下馆子,关起门来尝美味佳肴了。 二十五岁高龄的宋楚云老来得妻,自然什么都依着他夫郎的,唐恬说闻见了薄皮馄饨的香味,没过多久小两口就肩并肩坐在了街边的篷布摊子上。 卖馄饨的小贩也是一对夫妻,男人围着粗布麻裙,在冒热气的锅前舀汤配料,等馄饨煮好,一勺一碗装均匀,再洒上芝麻小葱,淋上一羹红油就给主顾端上了桌。女人挽起衣袖,一边与来照顾生意的熟人笑谈闲聊,一边拿皮取馅捏成小团,动作麻利得让人晃花眼。
137 首页 上一页 104 105 106 107 108 109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