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长风心里憋着气,不是气燕戡,是气自己。 “是末将无能。” “谢大将军驰援。” 燕戡轻嗤:“亏得你曾今跟着我父亲,仗却打成这个孬样。” “问荆,实在是……” 问长风的年纪与燕戡的大哥差不多,是从小将一步步走上来的。 但谁能想到,都做成守将了,还要被一个只会纸上谈兵的草包压在身上。 “他人呢?” 问长风:“跑了,不过我的人跟着,跑不了。” 燕戡:“抓回来。” 问长风打仗的时候是个狠人,但下了战场做事就没什么底气。 “你想做什么?” “砍了。” 向长风焦急:“这……路家现在方头正盛。你若砍了他,他就敢动你燕家。” 燕戡没那个耐心,催促道:“快点,把人收拾了我还要回去。” 算算时间,没多少天了。 * 乾州将军府,燕戡看着被绑了麻袋扔地下的人。问长风一脸难色地站在燕戡一旁。 明明是恨不得将人砍了刀子,但又碍于自己是个没背景的将军不敢下手。 在重文轻武的大顺,一旦他动了,轻易就能被夺了帽子。 “唔唔唔……” 燕戡拿过长剑直接在麻袋上的一划。 麻袋开了,但霎时,一股水声响起。 燕戡后退一步,紧皱眉头。 问长风:啧。 居然尿了。 被这么个没胆子的人压了半年,他更烦闷了。 燕戡;“路……” “路东升。”问长风在一旁补充。 “路春化的儿子。”燕戡用剑尖抵着路东升嘴里塞着的布,看着人惊恐得翻白眼的眼睛。 燕戡…… 燕戡! 怎么会是这个煞神! 路东升蹬着腿,拼命往后退。 燕戡:“上万将士的性命,你说说,你怎么报。” 回朝复命是肯定要的,但到时候清算起来,路东升有路春化这个爹,有后宫里的贵妃姑姑。这账最后怕是落不到他头上。 燕戡偏头,不似玩笑:“弄死得了?” 路东升极度颤动,嘴里呜呜呜的说着听不清楚的话。 问长风木着脸,配合道:“岂不是便宜他了。” 燕戡哼笑一声,嫌弃地看了一眼地上的人。 路东升挣扎着后退,直摇着头,涕泗横流。 燕戡敛了笑,黑眸生寒。 “你路家总想着在军营里插一把手,要我说,直接搞禁军,何必掺和我们这些地方。” “唔唔唔……呜呜……” “记得跟你爹好好说道说道,再敢来,我抓你去喂鹰。” 剑落地,嗡鸣轻颤。 嘶哑的惨叫声被堵在嘴里传不出去。 一夜过去,守在门外的士兵听着里面的哀嚎,愣是出了一身冷汗。 旭日东升,晨光中,燕戡依旧是一身甲胄出来。 问长风沉默地跟在他身边。 燕戡:“我说的,记住了?” 问长风:“记住了。” 度方打马而来,仿佛就是单纯从斜沙城过来,溜了一圈马。 他见了燕戡身边的问长风,点了点头。 问长风眼睛微睁,呆立在原地。 好生熟悉的一张脸! * 朝堂之上,急报传了一次又一次。 直到最近的一次传来,连当朝太子都立不住身子。 “报——” “乾州告急,乾州主将路东升临阵脱逃,致乾州守城将士死伤数万。副将向长风濒死抵抗,身负重伤……” 众人哗然。 那龙椅上的皇帝也是面色一变,坐直身子。 皇帝没说话,路春化倒开口了。“满口胡言,我儿岂是临阵脱逃之辈!” “路将军,乾州告急,还是想想如何守城吧!” “就是就是……” 文官嘴上念叨着,但心里一点没底。多少年了,居然再一次听到大顺北地城池告急的消息。 富贵窝里呆久了,让他们一时不知道干什么。 这边眼巴巴地看着武官,但朝廷上现在能用的,没被打压的武官又有几个呢。 现在站在这儿的全是近年来升上来的新面孔。 莫说打仗,怕是兵器都没摸过几天。都是些富贵草包,世家子弟。 文官谏言,武官却是慌乱。 他们一个二个低着头,每一个都不想被点名去。 而此前那在朝堂上说一不二的太子殿下,如今也是频频看向武官之首的路春化。 也就是他的亲舅舅。 当初让路东升去乾州可是舅舅的主意,他也只不过是顺势应下了而已。 皇帝看着乱成一团的臣子,握着龙椅的手收紧。 “乾州就在定州边上……” 皇帝不担心,因为燕戡在。 但燕戡的手最好是不要伸到乾州。 “路春化。” “臣在!” “朕命你点兵五万,立刻赶往乾州。”皇帝的目光落在太子身上,又道,“太子为监军,一同前往。” 太子陈肆愣住,呆呆地看着那皇位上的人。 “父皇,儿臣……” “太子不愿?” 路春化立即跟他使眼色。 陈肆死死咬牙,道:“儿臣领命!” 这一去再回,他的势力不知道会被瓜分何几。他贵为一国太子,岂能在这个节骨眼过去! 自己舅舅的本事他知道,莫说城,命都不一定守得住。 父皇这是要他死啊! * 将军府。 石榴树上结了几个拳头大的果子,被太阳照得泛着淡淡的黄色。 天气渐热,院子里多了蝉鸣声。头顶鸟窝里的燕也不知道飞到了哪里去。 正屋的门开着,门口放了一张矮桌,一张躺椅 桌上放着刚刚从地里摘回来的西瓜,脑袋大小。深绿色的波浪纹沿着瓜肚整齐地排列。 西瓜边放着把刀,刀上沾着水珠。映照着一袭白色夏衫的人。 阿楮坐在戚昔对面,双手捧着个红透了的番茄,腮帮子鼓鼓地正在吃着。 “西瓜熟了吗?” 戚昔:“熟了的。” 他拿着刀沿着墨色的纹路切开。哗啦一声,里面红红的瓤露了出来。 现在的瓜与以后吃到的那些皮薄肉厚的大西瓜还是不一样的。 皮很厚,看着也没那么甜。 但放在现在,也是很不错的了。 戚昔将瓜分好,说可以吃了。 阿楮立马冲着在院子里干活儿的阿兴叫了一声。连周子通也分了一半去。 西瓜入口,戚昔看着外面的灿阳闭了闭眼睛。 是熟悉的夏日。 西瓜也是熟悉的味道。 瓜味很浓,甜度尚可。戚昔吃了一牙就不吃了,剩下的被几个人立马分得一干二净。 “好吃。” “好吃!”阿楮也道。 “那明年还种,多种点。”阿兴高高兴兴道。 分完了瓜,阿楮继续啃他的番茄。戚昔摸了摸肚子,躺回躺椅上。 周子通给他诊了一下脉,严肃道:“就后日的事了。” 戚昔闭眼,良久才道:“知晓了。” 阿楮悄悄看了戚昔一眼,有些不开心地咬着番茄的皮撕下来。 郎君还是不高兴。 将军这次出去的时间好久啊。 * 夜间气温骤降。 夜风徐徐,抚平了吵闹一天的蝉鸣。 戚昔伴着夜风入眠,又在半夜的时候不得不起身。 燕戡走了,隔壁虽有阿兴守着,但因为他经常起夜,所以烛火要亮一晚上。 戚昔坐在床沿的时候,下意识看了一眼空荡荡的榻。 然后慢慢扶着肚子弯腰,略显笨拙地穿好鞋。 他撑着床柱起来,走了几步,门外响起阿兴的困顿的声音:“郎君可是要帮忙?” “不用。” 戚昔回完话,挪动着走。 腿下浮肿,原来不按摩的话会很不舒服。戚昔抿紧唇,轻轻吸着气。 他就说,他习惯了燕戡。 门外的身影并没走,戚昔出来的时候又说了一声。阿兴这才离开。 戚昔呆呆地坐在床沿,自己给自己垫高了枕头靠着。纤长浓密的睫羽无力的垂着,脑子里却没有半分困意。 这些日子燕戡不在,戚昔眼里纷乱的麻线现在一一被他捋直。 他知道当时为什么无措了。 因为怕他受伤。 也不舍。 他起初遵守承诺,尝试着成为燕戡的夫郎。到现在,是真的当他是自己的伴侣了。 他…… 念着燕戡。
第36章 夏日总是会热闹些。 晚上有蛙叫声, 白日有蝉鸣。叽叽喳喳,吵得人心烦气躁。 杏林院里,阿兴应了周子通的话, 拿着长木杆驱赶着树上的蝉。 戚昔从院门进来, 他眉目淡然, 一袭白衣如白鹤般清隽。步子不疾不徐, 半点看不出待会要在身上动刀子的紧张。 阿楮跟在他后头,小小一个, 作大人模样领着戚昔往屋里走。 见戚昔在门口停下, 阿楮仰着头道:“郎君,师父都准备好了。” 阿兴放下木杆, 有些担忧地望过来。 戚昔侧头看了一眼树梢。阳光正好, 穿透树叶的缝隙落在他的脸上。 他恍惚地慢慢眨眼, 手放在肚子上。 见一大一小都紧张地看着他,戚昔牵起嘴角,轻声道:“走吧。” * 门打开又关上, 阿楮留在了外面。 屋子里灯火通明, 弥漫着一股浓厚的草药味道。 周子通全身捂得严实,但露出来的一双眼睛却透着令人安定的力量。他温和道:“去把屏风后面那放着的衣服换上。” 戚昔看了他一眼,头微点, 转身入了屏风后。 他全程很镇定,按照周子通的指挥一步步做。 直到喝了那一碗黑乎乎的药, 躺在如砧板似的床上。四周明晃晃的光亮一照,将他心中的情绪放大。 他喉结不安地滚动, 悄悄抓住自己的衣服。 周子通坐在旁边没动, 只像寻常跟他聊天那般安抚他的情绪。“燕戡应该快要回来了。” 戚昔闭上被光照得有些受不住的眼睛,“嗯”了一声。 周子通:“兴许睡一觉起来就能看见他。” 戚昔变得有些迟钝:“可能吧。” 周子通:“听说他们已经打完了, 没准现在就在赶回来的路上。” “……嗯。” “想好孩子叫什么名字了吗?” 戚昔没有回他。 药起作用了。 * 等待无疑是焦急的。 阿楮抱着膝盖,绷着小包子脸坐在门前。 阿兴举着跟长杆子,站也不是,坐也不是。在原地绕来绕去,不知道踩死了多少只蚂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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