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就好了?”阿兴将罐子的盖子盖上。 戚昔:“等个三五天,种子发芽就可以移栽进土里。” 现在气温低,这样能让种子发芽快点,缩短育苗时间。 阿兴挠挠头,没见过这样种地的。 放眼整个京都,没听说哪家少爷会种地。他也只当戚昔是玩儿。 手上的罐子放在墙角,阿兴又跑去拿了锄头来:“那我现在把院子里的空地收拾出来。” 阿楮跟在他身后:“我帮忙。” 平日经常是他俩被留在将军府中,玩儿来玩儿去就那些。戚昔也种地,他们恰好有事儿做。 院子大,但地面多是铺着石砖。 能用的地儿就只有靠着墙面儿的一条长方形的花坛。除了几棵被燕戡变相修剪了枝丫的石榴树,剩余的地方都可以利用起来。 阿兴跟阿楮一个拿着大锄头一个拿着小锄头在地里刨着,瞧着都没什么经验。磕磕绊绊,像大灰兔带着奶白兔学挖洞。 戚昔让阿兴给他抓了一点土放手里。 手指捻动,细土散落而下。 这土是黄壤土,土质松软,土层也厚。因处于北边,含水量不如他以前见过的那些土壤。 里面没什么碎石,只挖出多余的杂草根,摊上些日子,幼苗就可以直接移栽进去。 一刻钟的时间都不到,这一小块地方被清理出来。 阿兴杵着锄头站直身体,脸不红气不喘,汗都没出一点儿。他问:“戚公子,这点地够吗?” 戚昔点头:“差不多。” 他只是看看这些种子种出来的情况,想扩大一点规模,还是等自己卸货了再说。 阿楮拍拍手上的泥,脆生生道:“我师父的草药田空着呢,种不了上那儿去种啊。” “好主意!”阿兴拍着阿楮的肩膀。 戚昔淡笑着送来手里的细土,道:“那你师父知道了不得跟你急。” “我们院子里有一点药田,多的在隔壁,那些叔叔爷爷们看着的。很大很大,还修了涝池呢。” 戚昔蹙眉:“涝池?” 阿兴:“就是个大水塘,斜沙城里经常缺水。咱们城里有好几个涝池呢。” 戚昔知道涝池是什么,在缺水的地方,人们会修建涝池收集地表径流,也就是常说的池塘、山塘、堰塘等等。 他疑惑的不是这个,而是这里缺水,但他从来没去取过水。他铺子里大水缸的水不是一般的禁用。 戚昔后知后觉:“酒铺里的水缸里的水是你们打的?” “对啊。”阿兴不好意思冲着戚昔笑笑,“是大胡子让常河给打的。” “怕被你发现,每次我们都不敢打多了。” 戚昔一时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好。 见阿兴脸上有些忐忑,戚昔没有多言。他将剩余的种子收好,把手洗净。 他这里没事了,戚昔就让人做自己的事儿去了。 阿楮在这儿又陪了戚昔一会儿,也回去继续看药炉子。 人一走,院子里一下变得清净。 戚昔手指在桌上轻点,想着这种地的事儿。要让苗长得好,直接种地里是不行的。 如此一来,势必会用到肥料。这里没有现成的化肥,那就需要粪肥厩肥替代。 不知道在院子里弄这些东西,燕戡知道了会不会…… 戚昔指尖抵着额角,幽幽看着那方开辟出来的土地。 * 两天后,燕戡从北边大营回来了。 走时是意气风发的大将军,回来就变成了蓬头垢面的糙汉。 他整个人像在沙里滚了一圈儿,脸上、头发上都沾满了沙尘。 戚昔正好在院子里散步,就这样瞧着人家,瞧到大将军不好意思地直接往房间里钻。 等人洗了个澡清清爽爽地出来,戚昔才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他调侃:“种田去了?” 燕戡郁闷,猛灌了一杯桌上的茶。“没种,看了他们种。” “那也不至于搞成这样。”戚昔就没见燕戡这么落魄过。 燕戡眼下发青,眉心紧皱。“除了训练,让将士们填饱肚子就是最大的事儿了。” 戚昔拎着茶壶又给他倒了一杯:“不顺利?” 燕戡:“只是愁。几百亩的地,出产的粮食还不够将士们吃半年。” 戚昔搁下茶壶,目光落在大门外的地里。 “那就增产。” 燕戡眉头皱得更紧,这就是他每年春天都发愁的事儿。 “我们找遍了斜沙城有经验的老农,种出来的粮食也比往年好一点点。一旦朝廷那边不及时送粮,每年将士们都要几个月肚子。” 戚昔不是老农,田地里的事儿他了解,但不精通。 那几百亩地让燕戡去愁吧,他目前还有件事儿需要跟人交代。 他转眸,看着对面揉着眉心的人道:“我要在院子里种一些东西。不过可能用到些肥料,你……介意吗?” 在这些从小生活在京都的富贵人来说,粪肥这些东西都是腌臜物,嘴上都鲜少提这些字眼。但既然北地的兵将也要种地,燕戡应该也对这些接受度高一点点。 戚昔目光落在燕戡头上的木簪,不免想到自己在那雕梁画柱的京都将军府见到的燕戡。 穿锦衣,住庭院,屋里的家具摆件处处精致,衣食住行皆有仆从服侍。 钟鸣鼎食之家养出来的大家公子,也不过如此。 现在回想起来,那样的燕戡与现在自己面前这个皮肤麦色,脸上裹着风霜的北地大将军不是一般的有割裂感。 戚昔想着想着,便笑了。 怕燕戡不同意,他补充:“你放心,应该没什么味儿。” 戚昔知道自己的身体容不得他随意折腾。所以发酵过后的肥料,才是最适合的。 燕戡:“肥料为何?” 戚昔:“粪、粪土之类的。” 燕戡一下坐直,被风吹得粗糙的脸绷着。“不行,这东西很臭。放在其他院子种可以,这个院子是你住的,不能放。” 戚昔:“发酵过的肥并不臭。” “怎么可能不臭。” 每年春天种地的时候,不止北边大营,斜沙城东边、南边满是粪臭味儿,连日不断。 甚至农忙时节,连城里都能时时闻到一股刺鼻味道。 寻常人闻了都憋着气赶紧跑,更莫说有身子的戚昔。 他看着面前眉眼清冷的小少爷满是无奈。 也不知道一个伯府公子怎的喜欢摆弄这些。 戚昔别开头。 他还是不习惯燕戡这种毫不掩饰的眼神。虽不是以往恨不能将他叼进窝里的灼热,但也直白得像看一个不懂事的笨蛋。 戚昔抿了抿唇,妥协:“那就种在院外。” 燕戡黑眸瞬间变得温和:“种得远些,免得到时候味道飘到院子里来。” * 吃过晚饭,夜色变得漆黑。 房外鸟雀的声音多了,气温变暖,晚上睡觉要的木炭也渐渐少了。 不过洗澡时依旧冷,每晚这个时候燕戡又会在屋子里烧上炭火。 燕戡照旧坐在外面守着,闲着无事又拨弄几下木炭。 待听见窸窸窣窣的动静,转头见人穿着单衣从屏风后出来。 人虽是在北地呆了这么久,但依旧肤如凝脂,白得发光。修长的脖颈也只有在这个时候不会藏在衣服里。若隐若现的锁骨莹润,披散在后的长发顺滑,无一处不是细养出来的。 “你还不去睡?” “等你。” 燕戡跟着戚昔走到床边,撩起衣摆,在边上的凳子坐下。 他注视着戚昔清润的眸子,道:“周子通说孕期六个月身子重了,腿脚渐渐会浮肿。需要按按。” 戚昔忽然有不好的预感,他脚往被子里缩了缩。“不必,没有肿。” 燕戡:“我看看。” 戚昔又往被子里退了退,眼中含着警惕。 他现在与燕戡的相处,能算得上是朋友,让他穿鞋已经是不得以,但还到不了让他按脚的关系。 戚昔声音平淡,眼睛微微睁大:“你回来也累了,去休息吧。” 明晃晃的赶客,但是显然,燕戡并没有听进去。 他这个人看着有富贵人家里养出来的礼义廉耻,大多时候是个君子,但偶尔藏不住性格里的说一不二与所处地位养出来的霸道。 有时候执拗得很,除非戚昔生气,不然这个人是绝对不会退一步的。 见燕戡盯着床尾,身子渐渐前倾,戚昔双腿一缩,被激得保持不住冷静。 “燕戡,你不许动手。”他冷声威胁。 燕戡:“我就看看。” 戚昔见他手挨到被子了,不免恼怒:“燕戡!” “夫郎乖。”脚腕一烫,戚昔慌张地抖了抖。没等他反应,被子被轻轻掀开,一双腿直接露在燕戡面前。 这人已经从凳子上坐到了床上。 一只手还隔着被子看似虚虚圈住戚昔上半身,实际上让他动都动弹不了。 戚昔身子敏.感,脚是一处。被比自己体温还烫的手抓着像蚂蚁在上面爬似的。 “燕戡!” 他踢脚,气得眼尾都红了。哪里还有那清清冷冷的样子。 “在呢。”燕戡目光从白里透红的脚丫子上挪开,看着一双修长的小腿。 他指腹在戚昔脚背上按了一下,跟耍流氓似的。 见五个脚趾头猛然绷紧,燕戡轻笑一声,趁着他不注意,撩起宽大的裤腿。 戚昔咬着后槽牙,像被逼急了伸爪子的猫,一脚给燕戡踢过去。 “小心。”燕戡无奈。 戚昔脚蹬在燕戡胸口,但被踢中的人纹丝不动。还像怕他弄伤到自己似的,环住他的脚踝。 “松开!”戚昔肩膀发颤,气得不轻。 确认人现在好好的,燕戡将一双脚丫子放回被子里,又坐回来刚刚的凳子。 而被欺负了的戚昔气红了一张脸,瞪着人。双脚在被子上不自在地蹭了蹭,咬牙道:“你出去。” 燕戡凑近。“戚昔……” 戚昔往被子里一钻。 燕戡一叹:“夫郎。” “谁是你夫郎!”戚昔眼睛都红了。 从小到长大,就没人让他这么着急过。谁知道换个地方很能遇见这种无赖。 燕戡将他被子拉下来一点,见戚昔真气得角闪烁着一点泪花,他手一顿,还是坚定伸手去用指腹擦了擦。 他放软了声音,满心满眼都是眼前的人。 “我们成了亲的,聘礼也给了,所以你本就是我的夫郎。我也一直将戚大公子当夫郎。”说着,他声音低落些许,“只是说了那么多次,你不信而已。” 戚昔巴掌给他拍过去。 啪的一声,脆极了。 燕戡眉心一跳,他看着自己发红的手背,问:“不痛?” 戚昔的手被迫又让这无赖给抓过去,就搁在那满是粗茧的麦色大手中轻轻揉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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