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音嘟囔了一句:“大姐你不知道,这俩小子皮惯了,跟咱们当年可不一样。” 也就只有在宋知意面前,她才能像回到小时候那般,想说什么说什么,哪怕是斥责,也是温温柔柔的。这要是换了她公公,哪怕凌保国一直足够尊重她,可面对血亲孙子和外姓儿媳,他依然会毫无理由地站在孙子那边。 “我说了多少遍了,三个孩子要一视同仁,你就是不听!” “大姐,我觉得你只能生一个孩子。” 宋知意有些懵,她不打算再婚再育,自然只有一个孩子。 “你什么意思?” “你再生一个就知道了,要做到一碗水端平,太难了。” “你还戏弄起姐姐来了?”宋知意故作生气道。 宋知时及时开口,缓解了两姐妹的育儿矛盾:“你们刚刚在聊什么呢?” 刘莲香终于插上嘴了,赶紧说:“在说家华不结婚的事情!” 听到这个熟悉的名字,顾淮神色一暗,却并没有说话。 宋知时的脑海里浮现出一张壮硕却稚气的少年脸庞:“家华才几岁啊,这就要结婚了?” “不小了,虚岁有21了吧。”刘莲香着重念了一下这个年纪。 21岁?那也就大三大四的年纪吧。 说曹操,曹操到。 凌家华一听小侄女说家里来了客人,便不管不顾地往家冲了,刚一进门就看见了那个朝思暮想的人。 “家华,好记得我不?”宋知时笑眯眯地朝人打了声招呼。 几年不见,凌家华又长高了,面孔也褪去了稚气,展露出成熟的一面,除了凌家人标准大气的五官特点以外,又多了几分书卷气。 刘莲香有些自得:“家华,你来得正好,你知时哥和顾淮哥来了。他俩可都是首都来的城里人,嫂子知道你在县城上班,看不上村里姑娘,你让知时哥跟顾淮哥给你介绍介绍,这下你就是要找首都媳妇,嫂子也不拦你了!” 说完,几人都善意地笑了起来。 这原本也是句玩笑话,却不知触动凌家华哪根神经了,他气恼地喊了一声:“大嫂!别说了!” “哟,还生气了,嫂子我是为你好。” “你——” 凌家华气得脸红,一言不发地朝外面走去。 “唉,还真生气了啊。咿呀,小孩子家,气性大嘞!” “怎么办?”宋知时用眼神示意了一下顾淮。 谁料他自顾自地喝着茶水看向窗外,假装没看见自己的求助。 嘿,这人! 倒是宋知意是真担心了,忍不住说:“知时,你快出去看看,别让他走远了。” 刘莲香说:“都是自己村子,能走哪去,一会儿就回来嘞。” 宋知时得了命令出门了,他远远地追着凌家华的身影,一直追到一个小山丘上。 凌家华坐在那风口上,目光看向远处,不知道在想什么。 迎面的西北风刮得人脸疼,宋知时刚想开口,直接吃了一肚子冷气。 突然,凌家华开口说:“你也是来劝我结婚的?” 宋知时自然否认:“不,婚姻本就是自由的,选择权在你自己手上。” 凌家华有些惊讶宋知时会这么说。 过了良久,他才闷闷地说:“我不想,一辈子都待在这里。” 还好宋知时注意力都在他身上,立马就捕捉到了这细微的声音:“那你就努力复习,好好考大学。” “考大学?” “运动已经结束了,一切是不是该回到以前了,比如恢复高考。” 宋知时的话就像一盏明灯,瞬间驱散了凌家华周身的漆黑。 “你、你说真的?”凌家华激动地磕绊道。 “虽然说是小道消息,但是我觉得有很大的可信性。” “不,知时哥,我相信你,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宋知时虽然感觉凌家华这话怪怪的,但倒也没放在心上,不过他这一声知时哥倒是喊得宋知时轻飘飘的。 “不生气了?” “嗯!”凌家华肉眼可见的高兴起来:“知时哥,如果恢复高考,你想考什么大学?” 宋知时随口说道:“我?首都舞蹈学院吧,怎么了?” 话音刚落,刚刚还兴冲冲的凌家华,一瞬间变得跟霜打茄子似的。 宋知时却误会了,还以为他不敢出远门:“我听姐夫说你理科很好,应该考理工类学校才对。你也不用害怕,人总归有离家的一天,而且到时候去了学校,天南海北的优秀学子都汇聚在那里,你们一起学习一起玩,可比高中时代快乐多了,根本不需要害怕。” “哦,我知道,谢谢知时哥。” “你也可以考到首都去啊,到时候咱们在一个城市还能相互照应一下。” 凌家华眼前一亮:“对啊。” 宋知时提醒道:“首都的学校可没那么好考,如果你要考,那你可得从现在开始就看书了。” 尤其是77年年末和78年年初的这两届,那可堪比旧时考状元。 等夕阳最后一抹余晖落下,天色也完全暗了下来。 宋知时说:“行了,家里人数落两句就跑出来,多大的人了。你嫂子也是关心你,走,跟我回去吧。” 没想到凌家华竟然听宋知时的话,凌家人深感意外,凌保国忍不住夸了宋知时两句。 有宋知时带来的节礼,还有凌家特地杀的猪,这个新年过得倒是格外圆满。 深夜,万籁俱寂。 宋知时找了一盏不知年代的煤油灯,自己又从行李箱里翻出了纸笔。 顾淮刚刚洗漱完毕,身上冒着热气:“写什么呢?” 宋知时还在气他白天的事情,故而并不说话。 顾淮也不恼,自顾自地挑了挑灯芯,让它燃得更亮些。 “明天再写吧,伤眼睛。” “白天太吵了,过两天又要回去上班了,我想今天夜里写完。” 宋知时说得倒是实话,他也不想给自己找罪受,但凌家孩子实在太多了。加上他们一家是首都来的,白日里总少不得有邻居明里暗里来打探。 “写什么呢,很要紧吗?” “写吴忠明的举报信!”宋知时一字一顿,咬牙切齿地说。 “你打算怎么举报他?” “山人自有妙计,你别管。”宋知时说完还故意把身体侧过去,不让顾淮看见内容。 “行吧。”说罢,顾淮向炕上走去。 宋知时听着声音,还真以为人离开了,悄摸地打开了一直藏在身上的文件袋。 他却不知自己此举正中顾淮的下怀。 “这是什么?”顾淮眼疾手快地从宋知时手里拿到了文件袋。 “这是我的东西,还给我!” 顾淮的个头都快一米九了,宋知时这小身板想跟他抢东西自然不可能成功。 几个回合间,顾淮就把资料看了个清楚。 顾淮严肃地问:“这东西你哪来的?” “我不告诉你。”宋知时一边说一边用眼神偷觑对方的神色,当他发现顾淮是来真的的时候,这才惴惴地问:“怎么了,我这资料有问题?” 难道贺敏芝拿了假资料来骗他? 也不是没有可能啊,毕竟他也无法分辨。 “不,如果这些都是真的,你知道吴忠明要被判多久吗?” “多久?五年?十年?二十年?” 宋知时每说一个数字,顾淮就摇头一次。 最后,顾淮做了个口型—— 死刑! 宋知时心里一咯噔,手里的资料险些全散了。 他确实恨吴忠明,毕竟对方屡次三番作弄他。从小到大他都没有受过这样的屈辱,可这也不代表他想对方去死,牢底坐穿足以。 “这里面写什么了?” “你没看过?” 这下轮到顾淮疑惑了,他本以为这些东西是宋清荣留给宋知时的保命符。 “没有。不瞒你说,其实我也才拿到不久,我、我还……没看完。” 当时他只是随便翻了一下,感觉应该是一些吴忠明贪污受贿的证据,于是便收下了。 接着,宋知时把自己跟贺敏芝的交易,原原本本地告诉了顾淮。 “你也太冒险了。明知道她居心不良,竟然还能答应这种要求?” 顾淮说得确实在理,宋知时没有反驳。 “你刚刚说的那个贺敏芝是……” “哦,你见过她的,就是上次震区义演的时候,演出结束她来找过我,你们还说话了。” “你这个同事不简单,她的父母也不简单,如此机密的资料,要搜寻起来并不容易,人力物力精力……她竟然这么轻易地就给你了。” 怕宋知时不信,顾淮随手抽出一张:“你看,这是43年发生的事情,那时候连我都没有出生。对方不但对这件事知道的一清二楚,还能详细记录,可见心思之深。” “难道贺敏芝的父亲跟吴忠明有仇?” “天底下有这么巧的事?” “你到底想说什么?” “我想你这位同事的父亲,可能不仅仅是跟文化厅有点熟那么简单,或许他知道很多人的底细,而吴忠明只是其中一个。” 宋知时听完,惊出一身冷汗。他是知道贺敏芝父母身份的,从前的他从未多想,可现在想来,一个研究历史的学者,竟然知道这么深的秘密,这不离谱吗? “她父亲究竟是做什么的?军人还是……”顾淮指了指上头:“是那里的人?” “不,她爸爸是、是一个历史类的学者,也是刘溯墓的主要研究人员。” “也就是说,这次爹被关……” “嗯。” 顾淮闻言,眉头紧皱:“你怎么没早点告诉我?” “这两件事会有关联吗?” “或许有。” “那我这举报信还要写吗?” “这资料若是真的,我们自然可以好好惩治吴忠明,可它若是假的,我们只会无形中又得罪对方一次。” 宋知时本想说,自己打算匿名检举的,可随即一想,在绝对的势力面前,匿名又算得了什么呢? 顾淮冷静地补充道:“而且还是被人当枪使了。” 宋知时问:“那我们现在该怎么办?” 他捧着手里的文件袋,此刻它仿佛变成了一个烫手山芋,留也不是扔也不是。 “寄给一个应该寄给的人,我想,会有人比我们更需要它,对方会替我们验证。”顾淮意味深长道。
第167章 爷爷 宋知时跟顾淮在房里讨论的时候,凌家先夫妇也聊得热火朝天。 “你说我要不要跟大姐去首都?” “你想去就去呗。”凌家先轻轻地给女儿盖上被子。 “你知道我不是那个意思。”宋知音咬了咬嘴唇:“我是想咱们一家全都搬到首都去生活。” “啊?搬去首都生活啊?那也太远了,再说了,孩子们都还小,我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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