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知时隐约看见他的眼里有水光,再去细看,却又什么都没有了。 这才是顾淮,有血有肉的顾淮,年轻生动的顾淮…… 宋知时再一次对自己的重生有了实感,他在心里悄悄松了口气,现在一切都没发生,岁月静好的感觉真好。 宋知时在不知不觉中看得入了迷,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无意中的打量已经变成了明目张胆地偷窥。 如此热辣的眼神,顾淮自然不会察觉不到,他轻咳一声,用眼神示意宋知时,问他发生了什么事情。 宋知时这才发现军歌早已结束,他的偷窥行径被顾淮当场抓包,慌乱间赶紧抓起桌上的水杯一饮而尽,尽力压制内心的躁动。 他躲避的眼神太明显,顾淮忍不住笑了一下,他的笑意直达眼底,有种冰川消融的感觉。 晚餐正式开始,今天的席面是由刘秀梅和家属院的婶子们共同准备的,他们来自天南地北,菜品也五花八门。 主菜是刘秀梅的拿手好菜粉蒸排骨,配菜则有红油豆花、蒜泥黄瓜、红油米皮、滋卷、线线辣子、洋芋擦擦……看得宋知时是食指大动。 因为是私人性质的聚餐,柳福清没再拘束着下属,大家可以随意吃东西唠嗑。 赵远书关切地问:“小宋,我听顾淮说你今天去考文工团了?” 考文工团? 这可是个新鲜事儿,不少人趁机附耳过来,想听个一嘴。 宋知时赶紧放下筷子:“是。” 见对方回答得那么干脆,赵远书倒不好问对方考没考上了,毕竟今天是顾淮的送别宴,要是惹得主人家不高兴反倒不美。 宋知时看出赵远书的尴尬赶紧道:“这不运气实在是好,居然过了。” 顾淮闻言又惊又喜:“过了?” 宋知时有些小得意,赶紧把入职证明拿了出来,先递给赵远书,赵远书再递给柳福清,柳福清即便再不高兴也得接过去看两眼,最后才传到顾淮手里。 “小宋考上了文工团啊。” “那我们以后都可以看见小宋表演了。” 这个消息在小院里疯狂传播,很快所有人都知道了,他们还以为宋知时是唱歌队的,随时随地可以表演呢。当即就有人起哄道:“嘿,择日不如撞日,小宋你现在就给我们表演一个吧。” “对啊,唱一个吧!” 所有人都齐刷刷地看向宋知时。 宋知时:“……哈?” 论表演,宋知时自然不会怯场,可对着顾淮和他朝夕相伴的战友们,宋知时不得不承认自己有点怂,加上他什么都没有准备,感觉自己此刻就像一个被大人临时叫起来背诵古诗的孩子。 他是拒绝好还是拒绝好呢? 谁家小孩谁心疼,顾淮自然知道这群人的尿性,一开口就冷了三分:“知时今天赶了一天的路,还要考试,我看改天吧。” 赵远书赶紧出来打圆场:“行了行了,以后有的是机会,看你们急得,反正文工团也会来慰问演出的。” 表演这事儿算是暂时糊弄过去了,但考上文工团这事太新鲜,不断有人打着来敬顾淮的借口,对着宋知时侧敲旁击: “宋同志,我家老大今年也15了,你看看他有没有那个能耐考个文工团啊。” 说话的男人很憨厚,看样子应该有35左右了,他眼里透露着真切和执拗,宋知时不得不回答他。 “文工团招人标准必须得年满十八才可以,现在这个年纪正好可以准备,找个老师辅导一下,文化课也要跟上。”他这次去比赛发现很多人大字不识,第一轮就被淘汰了。 “老张,你不让你儿子当兵啦!” “有安稳日子谁不想过。再说了,文工团福利待遇好,还包吃包住,这小子壮的像头牛,吃得比猪还多,以后哪个姑娘要他啊?” “瞧你说的,我都想让我家闺女去试试了。” 顾淮是主角,坐在原处陪着一群人热热闹闹地聊着,宋知时虽然又累又饿,但是作为另一个主人,只能强撑着身体待客。 宴席过半,桌上早已杯盘狼藉,毕竟这餐放过年都属于很隆重的那种了。 刘秀梅把一锅浓香醇厚的腰花汤端上了桌,不少已婚男人看了都咽口水,你看看我我看看你,谁也不敢第一个动筷子。 她用围裙擦了擦手:“小顾,你多喝点,小宋特地让我留给你的。”说完还对顾淮挤了挤眼睛。 这下,所有人的目光齐刷刷地看向了顾淮……的下半身。 好家伙,连顾淮都要补? 赵远书则一副恍然大悟的表情,揶揄地看向顾淮:“看你们俩感情不错,我也就放心了。” 连柳福清都心不甘情不愿地说了一句:“你俩好好处。” 顾淮无奈叹气,行吧,这下解释都没必要了。 部队有纪律不能喝酒,所以这顿送别宴不到八点就结束了。 到最后家里只剩下几个跟顾淮关系最要好的战友,一个是刘秀梅男人李德天,还有两个宋知时从未见过,一个面容清秀像个书生,至于另一个…… 宋知时一直以为顾淮个子已经很高了,但眼前这个男人比他还高些,不仅高而且壮硕,就是面孔看上去有些傻气。 “李德天,你认识的。”顾淮又指着那个书卷气的男子说:“他是张方毅。” 张方毅微微一笑,眼角炸开一些褶子,活像只偷了腥的狐狸:“小嫂子好。” “嗯,你好……嗯?”宋知时微笑的脸险些绷不住。 顾淮略含深意地扫了他一眼,张方毅立刻笑着做了个投降的动作。 顾淮接着又为宋知时介绍:“他是雷庆国,你叫他雷子就行。” 雷庆国板着一张脸,含糊了一句:“嗯,那啥,你好啊。” 叫嫂子,他可叫不出口。 雷?他姓雷。 宋知时一听见这个字,脑子里像是瞬间被打通了任督二脉。 如果他没记错的话,顾淮的三子四女就是姓雷,而他们的母亲在书里并未明说。 雷也不是个常见的姓氏,孩子既然不随父姓,那便是随母姓咯。说不定孩子们的生母就是这傻大个的姊妹呢? 想到这里,宋知时忍不住问道:“你有姊妹吗?” 雷庆国下意识回答说:“有,有个妹妹。” 宋知时拿出相亲家长的架势,继续盘问:“叫什么?几岁了?做什么的?” 雷庆国懵了,老老实实地回答说:“雷青青,23岁,在河洛市人民医院做护士。” 还是个护士?! 这工作可不是想做就能做的,又是市人民医院,对方要是没点学历技术还真进不去。 看来还是个很优秀的姑娘。 宋知时心里说不上什么滋味,有些庆幸,又有些酸涩。 良久,宋知时才开口道:“不错,蛮好的。” “是不错啊。”雷庆国有些得意,他就这么一个妹子,从小兄妹俩就相依为命,为了供妹子读书他才入伍的。索性雷青青也很争气,中专一毕业就被分配到了市人民医院,整个公社都只有她这么一个。 顾淮考虑到明天还有正事要做,此时只想赶紧把人都送走,好让宋知时休息休息,一开口便是赶客:“行了,今天就不留你们了,反正以后总有机会再见面的。” 一直到出了顾淮家门,雷庆国才突然反应过来,他是专门来教育宋知时的,对方碍了他兄弟的前程,怎么骂都不过分,尤其是一定要叫他学会做家务,专心伺候自己男人,怎么自己反倒被对方一顿盘问? 雷庆国气得扇了自己一巴掌:“雷庆国,你个怂闷,让你训个话都不会。” 张方毅摸了摸好友的额头,也没发烧啊:“雷子,你疯啦,自己抽自己?” 雷庆国闷闷地说:“我没疯,不过我看顾淮哥疯了。” 张方毅自然懂他意思,只是拍了拍雷庆国的肩:“顾哥做事你还不放心?他有他的选择,咱们做兄弟的,少插手人家家务事。” 雷庆国摸了一把脸:“我是为顾淮哥感到不值得。” 张方毅问:“你是觉得小宋配不上顾哥?” 雷庆国没说话,但张方毅知道他是默认的意思。 “我倒是觉得小宋并非池中之物,等着吧,这人生还长着呢!” 张方毅没想到,他此刻这一句话居然会在不久的将来一语中的。
第19章 搬家 等人都走光了,宋知时再也顾不得形象,直接呈“大”字状瘫软在床上,这要是放过去,他是绝对做不出这样的举动,可死了这几十年,宋知时也看开了,什么仪容仪态,那都是虚的,还是自己舒服最重要。 正当他昏昏欲睡时,搪瓷盆碰地的声音唤醒了他。 一道低沉的男声同时响起:“泡个脚再睡吧。” 宋知时累得不想动弹,想直接装听不见来着,谁料下一秒他就感觉双脚一凉。 一双粗糙大手直接触碰到了他的双脚,宋知时一个激灵,直接坐了起来:“你你、你干嘛——” “帮你脱鞋。” “别别别,我自己来就行了。” 说完宋知时抬头看了眼男人,见他没有出去的意思,只能老老实实脱了袜子,把脚放进热水里。 酸痛了一天的双脚触及到舒服的热水,宋知时忍不住发出一声喟叹,丝毫没有注意到一旁顾淮的眼神。 宋知时虽然练舞多年,但保养得宜,双脚并不见畸变,反而形状很漂亮,莹润如玉,每一颗脚趾都透着圆润粉红,顾淮有些出神地看着眼前这一幕。 他喉咙一紧,忍不住问:“有没有长水泡?” “没,哪有这么精贵。”宋知时不自然地嘟囔了一句。 他说这话其实也挺心虚的,因为顾淮这么问是有前因的,前世他一意孤行辞了职,从公社学校跑来投奔他,却不懂怎么坐车,只能跟着送货的驴车一路走,走到家属院的时候,鞋子也磨破了,脚也磨破了,长了很多水泡,还是顾淮把他背到卫生所,让医生帮他治疗的。 顾淮出去倒了洗脚水,又不知道从哪变出另一盆热水,伺候着宋知时洗手净面。 宋知时累得不想动弹,只能乖乖被人摆弄,他一方面感慨真是由俭入奢易,还是以前有人伺候的日子舒服,另一方面他也不敢使唤顾淮,暗暗告诫自己这是最后一回。 一夜无话。 第二天宋知时醒来,太阳已经悬空了。 糟了!今天要搬家的! 宋知时顾不得赖床,赶紧套了个外套就往外冲,等来到客厅,才发现家里已经空空如也,能搬走的东西基本都不在了。 “起来了?”顾淮系着围裙从厨房里出来,手里端着昨天的剩菜。 “简单吃一点,下午我们就出发吧。” “家具呢?” “都在外面院子里呢,一会儿把你房里的东西也搬走,你要是有什么贵重物品,记得随身带在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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