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围几个家长侧目看过来。 王兰佩讪讪,止住了骂人的话,改而拿起课桌上的成绩单。扫到名列前茅的名字,不敢置信地问阎骁:“第二名?!你作弊了?!” 阎骁懒得解释,言简意赅说了个“没”,没再理会她,转身就走。 王兰佩还想叫住他,被讲台上魏芳一句“请各位家长保持安静”给压下来。 教室门被阖上。 稍微隔绝了室内的声音。 阳光在栏杆上流连忘返,走廊尽头的玻璃窗折射出斑驳的碎影,一地流光。 栏杆前站了一排人,你挤我,我挨着你,郑辛夷叠在程江身上,玩幼稚的男生游戏。陈轻舟刚从球场回来,靠着墙休息,眼神时不时往教室内飘,心神不宁,还是惦记这场家长会。 阎骁过去,本没有他站的位置了。林知乐往旁边让了让,惹来郑辛夷一阵嚎叫,“踩着脚了!踩着脚了!” 林知乐笑着说不好意思。 留在教室里的副班主任打开教室前门,探出头来让走廊上的学生们小声点,别喧哗。 大家的嗓音压低,笑闹声收敛不少。 “崽儿,你想考哪里?”郑辛夷问林知乐。 林知乐还没问回话,陈轻舟抢答:“还用说,肯定最好的A大啊,凭我们崽儿的实力,说不定还能混个保送。” 林知乐:“哪有那么容易。” 郑辛夷把其他人挨个问了遍,瞟到阎骁,似乎觉得独独漏掉他不好,也问了他一遍。 “A大呗。”阎骁懒散地说着听起来很狂妄的话,又像在开玩笑,“跟着学霸走,总不会出错。” 陈轻舟本想讽他做梦,但一想到这次大考他那突飞猛进的成绩,照这样下去,A大还真不成问题,于是也说不出口嘲笑的话。 家长会上有一环节,是让每个学生在纸条上写好目标大学以及对未来一年的展望,塞进许愿瓶里,统一上交。 阎骁不信这套,笔在纸上停留几秒没动,等要意识过来,上面竟写了“林知乐”三个字。 王兰佩见他磨磨蹭蹭,忍不住伸长了脖子正大光明偷看,被阎骁发现,他懒得涂改,把写着林知乐名字的纸条对折几下,滚成细长条,推进许愿瓶里,把木塞压得紧实。 林知乐作为班长,用泡沫箱把所有玻璃许愿瓶收好,搬去办公室。 阎骁搭了把手,“我来。” 林知乐还要把讲台上的练习册一并搬过去,便把箱子分给了他。 两人从办公室出来,阎骁不慌不忙地在自动贩卖机上接了两杯速溶咖啡,把其中一杯递给林知乐。 等喝完,今天的家长会差不多要散场。 “你说要考A大,是认真的吗?”林知乐捏着纸杯问。 阎骁好整以暇看着他,“担心我考不上啊?” “不是。”林知乐绝对没有看轻他的意思,“你要真想考,肯定可以的。” “也没有那么有把握,这次只是运气好,超常发挥。”阎骁靠着栏杆,咖啡太甜,几口咽下去齁得慌,纸杯被投掷出去,划出一道抛物线正中垃圾桶。 “你得帮我。” 林知乐毫不犹豫地点头答应,认真地说:“你有什么需要都可以找我。” 阎骁嘴角挑起笑,“这么好?” 林知乐不由避开那道目光,盯着水泥地面上细小的裂纹,小声道:“还好吧。” 他想说,你不是对我更好么,就这样顺理成章,似乎也找不到原因。 * 家长会结束之后,仍有部分家长留下来想找班主任和科任老师了解更多自家孩子的情况,或者想刷个脸熟。 王兰佩没这个打算,阎骁挎着书包,跟她一前一后出了校门。 经过诊所,阎骁把她叫住,隔空指了指她脑袋上鼓起的包,让她进去看看。 王兰佩没应,说家里有药,没必要浪费钱。 阎骁劝不动,也只能随她。回到家看见一地狼藉,还有什么不明白的。 “他弄的?” 王兰佩啐了一口,没否认,拿着扫帚开始打扫。 受了气,又默默不敢发作,根本不像她往日的性格。 阎骁搁下书包,多看了她两眼。 外面进来几个熟客买东西,闹哄哄的,拆了泡面要在店里煮,想要使唤柜台后的阎骁把热水壶提来,见他冷着脸,到底还是没敢开口,其中的矮个子决定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嫂子,你家老忠最近手气旺得不行……”戴雷锋帽的男人嚼着槟榔冲王兰佩比划,“单我们几个昨晚就输了这个数给他……” “嫂子,他上交没有,你去搜他身,肯定一收一个准。” “我搜个屁,”王兰佩扫帚舞得飞快,“藏□□里我搜得着嘛!” 几人听闻哈哈大笑,唯独阎骁坐在柜台后的凳子上摆弄手机。 贺德忠从外面进来,一张笑脸撞破满室热闹和不同口味混杂在一起的泡面味。他嘴里还哼着歌,主动给店里的人发烟。 阎骁看他神情,确实是又赢钱了。 按理说,只要赢钱了家里就不会吵架。 可王兰佩头上还有包,贺德忠脸上和颈子上还有指甲挠破后结的血痂,夫妻俩一看就是动过手的。 阎骁出神地想着。 室内二手烟阵阵,味道呛鼻,灯光下灰尘和白烟无处遁形。阎骁臭着脸翻出口袋里的手机,郁应谦正在短信轰炸,叫他出去玩,说要介绍新朋友给他认识。 这家也待不下去,阎骁回了个“好”。 郁应谦:“在哪儿?让司机来接你。” “不用,地址发我。” 阎骁收回手机,推开椅子往外走。个头迅速窜高的男孩不知什么时候已有了成年人的模样,身形高大,冷漠而桀骜。 他身后的贺德忠盯着他背影凝视几秒,忽然拿下嘴边的烟,“站住!”
第78章 “站住!” 男人粗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阎骁脚步丝毫没有停顿,径直往外走。 贺德忠心里那种父权被忽略与漠视的愤怒顿时加剧了,他几乎一跃而起,冲门口的阎骁扑去。 阎骁还未回头,本能地闪避,让贺德忠扑了个空。 中年发福的男人脚下趔趄,差点摔倒。身上的烟味和酒味捂在一起,像发了酵,难闻至极。 店里吃泡面的那几人连忙扶住贺德忠,才让他借力稳住。 贺德忠面子扫地,手哆嗦着指向阎骁:“你给我过来!”因愤怒挤在一起的五官变形扭曲。 他觉得儿子在挑战老子的威严。 也觉得后怕。 突然间警醒,不明白儿子怎么好像一夜之间脱离了掌控,不再怕他,不再问他要钱,还敢还手。 以前的贺灼在外面横,骨子里却保留着从孩童时代起对父亲的畏惧,在贺德忠面前他往往低头,沉默,忍耐。 他们父子相处别扭而疏远,贺德忠今晚赢钱后喝了酒,酒精让他的脑子转不动,很晕。 他现在只想教训儿子,打一顿,打服,打到他向自己认输为止,像他小时候那样。 但显然阎骁不给他这个机会。 眼见着贺德忠要动手,阎骁根本没有放任他的打算,擒住对方的手腕施力,贺德忠发出凄厉地惨叫。 吃泡面的、观望看戏的,听到杀猪般的嚎叫终于反应过来劝架,把贺德忠和阎骁分开,场面乱作一团。 反观王兰佩最镇定,拿着扫帚站在不远处看着,贺德忠骂她:“看你教出来的好儿子!敢打老子了!” 王兰佩沉着脸,眼神中凝聚着有说不出的仇怨:“打死你最好。” “我死了你就痛快了,你甭想!我告诉你王兰佩,老子就要耗着你!不会这么放过你!” 贺德忠说着竟要动手。 阎骁比他更快,甩脱了刚刚拦在身前的两人,一把将贺德忠按到在地。 他眼中漆黑如墨,表情淡漠到平静,眼神也并不凶狠,贺德忠被那双眼睛望着,却不由胆寒,一时失声,咒骂的话堵在喉咙里。 阎骁见他这样,松开手站了起来。 他刚才这一下绊住贺德忠摔倒的动作又快又凌厉,在场的其他人都还没反应过来。只有王兰佩喊住他:“都晚上了,你还要去哪?” “找个朋友。” 阎骁没再理会她别的追问,拉上外套拉链,大步朝外,走到街口拦车。 灰色的天空下飘着小雨,出租车里天气预报说今晚最低气温零下一度,降雨概率60%。 郁应谦约的酒吧离老街较远,阎骁窝在车后座沉默地看了许久的街景。 车载电台在放粤语老歌,催人入眠,最后他几乎睡过去。 小憩了一路,也养好了精神。 酒吧里气氛正热,开放式的包厢正对着舞池,里面群魔乱舞。 阎骁从一片影影绰绰的灯红酒绿中穿过,被服务生带进包厢,郁应谦热情地给介绍了人。 “老赵,上回要不是我这位小兄弟开口,你差点儿就买到了假的成化梵文杯,还不快来敬一个?” 郁应谦对面的男人站起身,一张方圆笑脸,跟阎骁碰了杯。 对他们这群人来说,钱倒不是问题,问题是花钱买个假货回去后头再被捅出来,显得很傻缺,面子上挂不住。 现场不知有多少双眼睛在盯着阎骁观察,他坦荡自若,丝毫不露怯,与人交往也不卑不亢,气质特殊。不用郁应谦再开口,主动有人上来结交。 喝了几杯之后,再有来灌的,阎骁不动声色拒绝。郁应谦帮腔:“差不多得了,人家才成年。” 一说到年纪,再联系他的手艺和眼界,众人愈发暗赞这人怕不是个奇才。 台上的演出换了一茬,场子被炒得更热。阎骁的耳朵被重金属音乐灌满,叫来作陪的小姐少爷当中有个雌雄莫辨的,趁乱窜到了他身边,腻着半边身体往怀里倒。 阎骁伸手将人隔开,手掌摸到一层细腻的皮肉,心里泛洁癖,默默离席去外面抽了根烟。 * 酒吧对面的福云酒楼,五楼大厅的餐桌上,林知乐慢条斯理拆着螃蟹,时间太晚,他没多少胃口。 这顿夜宵吃得过于隆重。 原本不在林知乐的应酬范围之内,是他爸林际海的局。陶萍不放心感冒未愈的丈夫,差使儿子过来监督他不能喝酒。 有谁敬林际海酒,林知乐就张嘴说一句:“叔,不好意思啊,我爸身体不舒服。” 来人便会知情识趣地撤下杯盏,不再劝酒。 中途林知乐去了趟厕所,听见身后隔间有道声音在打电话:“……放心吧小姨,我就张个嘴的事儿,厂里正是缺人的时候,不麻烦,不麻烦,你就甭跟我客套了,都是一家人……” 一阵冲水声之后,隔间门打开,露出老拱那张脸。 林知乐双手凑在水龙头下,慢条斯理地洗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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