邹北期捧着礼物怔了怔。理性分析,即使昨天陆非凛被孟引声当做刀子刺人,但陆非凛本人其实并没有过分的言语或者动作,况且他作为诚规制药的雇员,很难拒绝身为上司的孟引声的做客邀请——当然他本人的真实感受,邹北期很难推测。 现在陆非凛也没有做出任何敌意的举动,他其实找不到什么理由拒绝对方的礼物。 “谢谢,但是下次不要再来了。衡时他不想见到你。”邹北期将东西暂且递给旁边的保姆。 “我知道,他这个人脾气就是倔。虽然说不要他的人并不是我,但我也没办法怪他恨我。他这些年不容易。”陆非凛无奈地耸肩。 邹北期不是几句话就会对别人改观的人,因此保持沉默。 场面因此显得尴尬,陆非凛招招手就要走,嘴巴重新叼起他那根未燃尽的烟,转头边走边点火,最后上车离开。 邹北期暂且让保姆把礼物收到自己房间一个隐蔽的角落,以免被偶尔进门的衡时发现。不用猜他也知道,衡时要是知道他收了陆非凛的新婚礼物,脸色能有多难看。 “在找什么?”衡时冷不防出现在身后,邹北期差点没吓得栽倒下去,被身后人轻轻搂住,“怎么还是这么不小心。” “没什么,掉了个不重要的小东西,找不到就算了。”邹北期说着从角落退出来,看着衡时将行李箱拉开,一样一样往里面收拾东西,大部分都是御寒的衣物。 其他日用品没有收拾太多,可以到目的地之后再添置。邹北期几乎不怎么需要动手,基本上是衡时替他将必需品取出来塞进行李。 “要赶明天早上的航班,早点睡。”衡时嘱咐。 衡时买的是早上十点的航班,飞往瑠江市大约三个小时。邹北期第一次坐飞机头等舱,不但有专门的休息室,服务也十分周到,刚入座衡时就让乘务员取来小枕头和毛毯,替邹北期盖上。“空调冷。午睡的时候可以放平沙发座椅。” “你不冷吗?”邹北期难得见衡时穿西装衬衫和实验室白大褂以外的衣服,对方今天身上一件黑色薄款卫衣,颇有十七八岁年轻人的模样。 “不冷。困了就睡,没这么快能到。”衡时理了理邹北期头顶的乱发。 邹北期躺在沙发椅上合眼。大抵是毛毯厚度不够,空调温度又太低,他骤然被冻醒,没忍住发了个喷嚏。 一旁衡时连忙拿外套披在他身上,邹北期这才发现对方一直守着自己。 “暖和了吗?”衡时一边说一边去触碰邹北期的手掌确认温度,冰得他眉头一蹙。 “你的手很热。” “握着你一会,可以吗?” “嗯。” 邹北期的一双手被衡时紧紧包在自己掌心里,热度瞬间围拢上来,他舒服得没忍住蹭了蹭。 衡时动作似乎瞬间一僵,但很快又重新流露自然。“手软得像没骨头似的,还小。” “牵都牵过了,现在才嫌弃?”邹北期无语。 衡时顿了顿:“我不是嫌弃,客观评价。” “偏中立的理性角度?” “是偏褒义的理性夸奖。”衡时轻轻揉搓几下邹北期的掌心,停了好一阵才复又开口,“这样很好,很漂亮。” “看不出来你也会夸人。” “是吗?可能是因为我只夸过你。” 邹北期怔了怔,衡时人际交往的方式是不是不太合适?幼儿园老师没有教过他赞美别人是一种美德吗?没在业界到处结怨也算是个奇迹。“你应该学会多欣赏别人。” “我在欣赏你。”片刻后衡时补上一句,“照顾你的心情。” “……哦。” “暖和点了吗?”衡时将话题略微一转,轻轻捏过邹北期的手指头。 邹北期皮肤确实温热不少,整个人好受了许多。飞机即将落地之前,衡时将羽绒服塞到邹北期手里让对方换上,自己也套上了厚外套。 “还有这个。”衡时将一条黑色的围巾围在邹北期脖颈上,是他特地为对方挑选购买的。邹北期偶尔看见对方手机电商购物平台,浏览历史全是各种款式的围巾,看来衡时在这方面的眼光还挺高。 邹北期彻彻底底成了一只被包裹得严严实实的粽子。他本想抱怨衡时关心过度,结果离开飞机才发现市区下着小雪,风刮得呼呼作响,一整身御寒装备实属是非常必要。 衡时提前订好酒店,位置在市中心,交通很方便。机场在郊外,打车过去要一个多小时。他从包里找出U型枕套在邹北期脖颈,说车子过去需要些时间,让他累了就小憩一会。 邹北期调整一下围巾和枕头的位置,觉得自己的脖子压力实在很大。 “不舒服?”衡时注意到他的动作。 “有点。” 衡时将U型枕取下来:“不用这个,靠我肩上睡。” 邹北期没拒绝对方的好意,脑袋靠在衡时肩膀上,闭上眼睛。车子不知道行驶到哪一处,他明显感觉到车身在剧烈晃动,正打算睁开眼起身往窗外望,衡时伸手轻轻压住他的肩膀:“没事,睡吧,我看着。” 眼帘重新合上。一直到车辆抵达酒店,邹北期才被衡时唤醒,然后看着对方在酒店前台办好手续,将行李带上房间。 衡时预定的是一间双床房,按本人的话来说就是方便看护。邹北期睡靠里的一张床,他刚坐下休息,就没忍住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是不是感冒了?”衡时刚放下行李,听到动静立马凑到邹北期跟前。 “没事,应该只是一时着凉。” 刚刚从下车点走到酒店门口,邹北期和衡时身上都落了一层雪,此时此刻早已融化成冰水,湿漉漉地贴在裸露的皮肤上。衡时拍下几片邹北期衣服上还没化开的雪:“先去洗个热水澡,我开暖气。” 邹北期乖乖钻进浴室,脱完衣服冲干净身体才发现自己没有拿换洗衣物进来,只好暂且穿上酒店的浴袍。衡时偏过脸看见他这副模样,立马皱起眉头,将自己身上的外套披到对方身上:“少顾你一点都不行。” “我不是……”邹北期正想辩解,却被一个喷嚏硬生生截断。 “我烧了两壶水,放温了喝。今天就先哪里都别去了,休息好我再陪你出门。” “嗯。”难得刚到瑠江市却只能待在酒店,邹北期再怎么惋惜也只能点头应下。他换身衣服缩进被窝,即使不睁眼,他也能感受到衡时在给自己理被子,面上湿漉漉的水渍也被尽数擦去。 邹北期睡得迷迷糊糊,恍惚间仿佛做了个梦。他回到自己原本的家,背上还背着高中时用的黑色书包,看见父亲提着公文包刚回到家,他下意识开口喊了一声:“爸。” “我就这么像你爸?” 邹北期正困惑,父亲的脸缓缓转向他,上面分明长着和衡时一模一样的五官。 什么联动? “衡时?”邹北期口气带着自己都没觉察的讶异。 “怎么了,我又不是刚到,这副语气。” “你不是我爸。” “……我当然不是你爸。不是照顾你的人就是爸爸,胡乱认关系是什么毛病?” “那你算什么?” “你的先生。” “爱人才能称作先生,我和你谁也不爱谁。” 衡时沉默半晌,没有肯定这句话。“那你告诉我,我是什么?” “也许是朋友。”邹北期一顿,“你比朋友特别,更像我的……哥哥。” “这两样,我都不想是。” “那你想要什么?”邹北期蹙眉,“这很重要吗?你只是关心我肚子里的孩子而已。” “……白痴。” …… 被骂了,邹北期就不想搭理人,自顾自从背包里摸出五年高考三年模拟,开始趴在茶几上刷题。他刚看到密密麻麻的语文阅读文章就开始头疼,疼着疼着就从睡梦中惊醒过来。 做题真可怕。 躺在酒店房间床上的邹北期想。 他这头醒了,另一头衡时靠在床边眯着眼睛,似乎不知不觉睡了过去。经过几个小时舟车劳顿,衡时又要看着他又要搬行李,还守着他入睡,也确实该累了。 暖气温度对邹北期而言恰好,对衡时来说却偏高,他在熟睡的衡时额发边上看到几点汗珠,下意识抽过床头的纸巾替对方拭去。 无意间他和衡时的脸靠得很近,鼻息轻轻地落在对方皮肤上,能够看见眼前人垂下来长长的睫毛,偶尔微不可察地颤动。他没忍住轻轻用指腹碰了碰,睫毛颤得更厉害了。 衡时睡得很安静,看来这次没有做噩梦。 他甚至没有意识到自己原来盯着衡时的脸看了很久,直到对方发出一声轻哼,他才蓦然醒悟过来,匆匆忙忙往后退,却被眼前人一把抓住手腕。 “别走。” 下一秒,视线相接。 “做梦了?” 衡时顿了好一阵,才轻轻“嗯”了一声。 手迟迟没有被放开,邹北期视线落在那一处,衡时才讪讪收回动作。“抱歉。” “这没什么。”邹北期莫名感觉衡时有心事,“我陪你聊一会。” “没什么可聊的。你身体怎么样?” “我没事,睡一觉好多了。” 话到这里,房间陷入一阵尴尬的沉默。邹北期正企图撬开衡时的嘴,岂料对方先纠缠住他的视线:“期期,叫我一声先生吧。”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 邹北期拿他没办法,要不是看在他那副心事重重的模样份上,他才没兴趣答应这种莫名其妙的要求。“先生。” “乖。”衡时显然脸色稍有好转。 “……先生?” 衡时失笑:“叫上瘾了?” “看你听我叫好像会高兴一点。”邹北期仔仔细细地打量着衡时的表情,“刚到瑠江就给你添麻烦,抱歉。” “没必要道歉,你不是故意的。” “那我请你去看雪祭,吃的玩的都算在我头上。”邹北期一边说一边在网上查看雪祭开始的时间,“就在今晚。” “我说今天哪里都不去。” “今天错过了就没有了。” 衡时微不可察地叹了口气:“注意保暖。” …… 夜幕深沉,瑠江市下起小雪。雪祭这一夜,四处可见人们亲自制作的雪雕,沿着道路两旁延伸着明亮的雪灯,光在积雪中流淌,抹亮昏暗的夜色。 有灯,有人声,夜像是暖的。 邹北期看见路人们堆雪人,拉着衡时找了一片空雪地跃跃欲试。他今天出门前被衡时裹得更加像球,差点就没直接在路上滚动。 他戴着厚厚的手套,小心翼翼地在地上滚出一个大雪球,又团出一个小雪球堆在大雪球上面,插上路边捡的树枝就成了一个简易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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