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却仿佛没有听见,像是离了水的鱼一样,左右不安地挣扎,唇角还带着赵政手上的血,瞳孔有些失焦。 赵政怕他出事,恨铁不成钢地咬住那粒小小的药片,俯身。 对上了小孩的嘴唇。 更衣室一下子安静下来。 挣扎的声音、痛苦的声音、衣服摩擦的声音,都没有了。 浑浑噩噩的意识像是找到了归宿,嬴政既清醒过来,又有些发蒙。柔软的唇瓣和他相触的那一刻,好像有什么东西豁然开朗。 像是想明白了一道不解的谜题。 松懈间,唇齿被霸道地撬开,一片更柔软且湿热的东西抵着什么推了进来。 他微微睁大了眼。 那柔软只是轻轻一碰他的上颚,留下了药片,便转瞬抽离。 嬴政一点点回过神,药的苦味占据了他所有的味觉,苦涩中,还有不知道哪里来的血腥气。 他抬头。 茫然地问:“……这是什么?” 赵政早已转身去翻衣服里另外的药罐子:“镇静的药。” 嬴政摇了摇头,不,他问的不是这个。 可是没有勇气再问出来了。赵政给了他另一个药,跟他隔着一个手臂的距离,“胃药,自己吃,能做到吗?” “自己吃”三个字提醒着他,刚才发生的不是假的。他果断摇头:“不能。” 又轻声补充:“要哥哥喂。” 赵政:“……” 该死。 当初为什么要教小孩叫哥哥。 脑子抽了。 赵政磨着牙把手里的药递到他面前,“等着,我去拿杯水。” 走出去没两步,又折回来,把嬴政带来的那身衣服的外袍扔过去,“先穿这个。” 嬴政点头,对上他沉沉的黑压压的视线,又收回。等赵政离开,他把湿衣服换下来。这里没有备着他尺码的衣服,只有刚才送过来的赵政的。他穿上大了两个号的外袍,把自己裹得只剩脑袋露在外面。 等了半晌,赵政还没回来。 他情不自禁抬起手,手指触碰到了嘴唇。 还是湿润的。 他好像忽然知道那种感觉是什么了,想要和赵政做的事情,就应该是这样的。 靠近他,和他唇舌相交。或者,还要有些什么。 可是。 赵政好像很生气。 他想起赵政离开时的那道眼神,很沉、仿佛压抑着什么样的不好的情绪。 嬴政有些迟钝地动了动舌齿,药片在他嘴里一点点化开。 “你在吃什么?” 赵政的声音响起来。 他出去倒水,回来就看见小孩好像在嚼什么东西,怕他乱吃,走过去又问了一次:“在吃什么,给我看看。” 嬴政想张嘴,却想起刚才发生的事,唇动了动,最终只是压低声音道:“……药。” “……你一直含着?” 嬴政点了点头。 “不怕苦啊?”赵政被这傻孩子逗得想笑,瞥见他茫然怔忪的神色时,又笑不出来了。 他舌尖在上颚抵了一圈,那软热湿濡的触感仿佛还在。 带着血味儿。 一点点勾起他沉寂了很久很久的、某些出于本能的欲望。 他不知道哪里拿出一颗绿莹莹的糖,扔进嘴里,情绪很快平稳下去,走过去把水递给嬴政:“小孩,药是用水冲服的。” 嬴政接了水,却没喝,盯住他的唇,“哥哥吃的什么?” “薄荷糖。” “为什么要吃糖。” “提神。”赵政揉揉他的头发,补充:“醒脑。” 嬴政点头,这里待久了确实头昏脑涨。 把另一颗胃药递给赵政。 赵政想来他是要人喂,感觉小孩是发病了情绪纠正不过来,找出一颗奶糖,“乖,喝水吃下去,给你吃糖。” 嬴政摇头,拒绝。 “行,喂你,”赵政没辙地接了药,好脾气地俯身,“张嘴。” 嬴政的眼睫颤了颤,小小地张开嘴。 有些期待又有些紧张地凑了过去。 一粒药片被丢进嘴里。 一杯水递到他面前:“喂了,喝吧。” “……???” 不,你刚才不是这么喂的!
第19章 小孩 赵政看着他茫然的神色,笑了出来:“难道你是想要我用嘴喂你?” 嬴政沉默一下,用水把药咽掉。 “乖。”赵政想去揉他的头发,脑海中闪过刚才低头给小孩喂药的一幕,眼底有沉沉的墨色搅动起来。 他收回手,终是没有去碰嬴政,“小孩,刚才喂药的事……” 嬴政小口喝着水,闻言抬头。 静谧的瞳仁里隐隐有些期待的情绪。 赵政并没有看他,少见地犹豫起来。小孩现在对身体接触排斥,他不该那么做,刚才……太急了。急了就会出错。赵政沉思一会儿,情绪平定,才缓缓道:“忘了它……能做到吗?” 嬴政低下头去,并不为这句话感到意外。他感觉赵政是不想提这件事的,大抵不是什么好事,心里明明很失落、很想拒绝,却不受控制地点了点头:“能的。” 说完,他又低头喝水。 嘴里的苦味渐渐淡去,舌尖仿佛还残留着余温。 余光瞥向赵政时,看见他手腕上滴滴答答落着的血。 “哥哥,你的手。”嬴政倏一下坐直身子,伸脚要下地,肩膀却被一按,又坐回去。 赵政按着他的肩,“休息,别乱动。” 说着,他找来纱布和消毒水。 “我帮你。”嬴政抓住他的袖子。 赵政拽了拽,没扯动,不想打击小孩,把消毒水和棉签给他,还有一卷纱布。 有上一次伤脚的经验,嬴政轻车熟路。 只是看到那被咬破的伤口,涂消毒水的时候,下意识低头吹了吹。 这是他的习惯,小时候受伤,母亲就会这样哄他。 赵政却想到了什么,盯着嬴政,目光越发幽深,仿佛有什么恶念就要跳跃出来。 脑子里闪过一个画面,小孩往他嘴里吹气。 徐徐的、带着凉意的风。 却好像能吹起燎原的火。 他下意识收手:“我自己来。” 嬴政正在围着他的手腕绕纱布,被他的动作扯开,又倾身,不容置疑地把那不听话的手抓了回来。 “哥哥,你不乖。” 一句话,所有暗自滋长的恶念都退回到阴影中。 赵政从鼻子里哼出一口气,佯装什么都没发生,低笑:“行,乖,都听你的。” 嬴政给纱布打结的手松开,收回袖中:“好了。” 他揪了揪宽大的衣服,看着赵政欲言又止。 赵政显然察觉到了,“小孩,有事?” “我困了。”嬴政随便找了个理由,跳下更衣台,“去换衣服。” 他身上只披了一件赵政的外袍,是刚才赵政出去找水时换上的。 寝宫的更衣殿里有衣服,他打算过去换。 “等我换下来就还给哥哥。”嬴政用手兜着衣服,露出一截小腿,赤着脚往外走。 地上有水,没走两步,就差点滑倒。 赵政看不下去,走过去把他抱起来:“怎么这么笨。” “你的手……”嬴政很担心。 “抱你用得着两只手?” “……” 嬴政不气馁,揽着赵政的脖颈,把头埋在颈窝,偷偷闻着赵政身上淡淡的香味。快到更衣殿的时候,他忽然有意无意道:“我会长大的,哥哥。” 赵政脚步一顿,旋即,嬴政就觉得身体一沉,被放到了榻上。 一身衣服被赵政挑出来兜头罩住他。 他气恼又安静地拨开,却对上了赵政倾身看过来的视线。 黑漆漆的、仿佛有什么隐秘的情绪在搅动,静谧无声,却给他一种危险的直觉。 不要去试探那暗流之下的东西。 嬴政屏住呼吸,回视那双容易迷失其中的眼睛。 嘎嘣一声。 赵政咬碎了嘴里的薄荷糖。清爽的气息冲得他清醒了些,眼睛里的东西瞬间消散得无影无踪,笑笑地看着嬴政:“小孩,你是不是可以早点及冠?” 嬴政不知道他为什么问这个,想了想:“可以的。” 史书中,赵政那一世因为有太后和吕不韦制约,二十二岁才及冠成人,收拢大权。 现在仲父和母亲都不在,他二十岁就可以了。 赵政揉他,仿佛就是随口一问,弹了他额头一下:“换衣服,睡觉。” 他转身走出房间,关上门。 扔了一颗薄荷糖进嘴里,手指反复捏搓着下颌。 想到那个蜻蜓点水的吻。 有种想要往更深处索求的冲动。 ……疯了吧。 赵政想给自己一个耳刮子。 那是他自己啊。 还没成年。 他是不是禁欲太久,变态了。 嘎嘣嘎嘣嘎嘣。 赵政把薄荷糖咬得稀碎,转身消失在空中。 嬴政换好衣服,从殿里走出来。 寝室空荡荡的,没有人。 “哥哥?”他喊了一声。 “嗯。”有个声音低低应了一声。 嬴政知道他是回去休息,点点头:“哥哥早点睡。” 顿了下,补充:“你生病了吗?” 赵政有点好奇:“怎么说?” 嬴政漂亮的眉毛小小皱了下,摇头:“是我听错了,刚才哥哥的声音有点哑,像是着凉生病了。” 那边传来一声嗤笑:“天气太干燥,缺水了。” “哦。”嬴政抱着赵政的衣服坐到床榻上,“我看一会儿书。” 赵政应了声,说是要睡,果真仰头就睡。 嬴政看了很久的书,直到眼皮都要打架了,才放下书。一直被他抱在手里的衣服带上了他的体温,还有点湿气。 他把衣服送到鼻尖下。 淡淡的、雪后松林的清香。 嬴政不由得晃神。 春风入罗帷,暖绵绵的风将案上的书本吹起好几页。 嬴政神清了些,放下衣服,双手扒住窗台,往外看。 一轮月亮横亘在天上。淡淡的月光将他的眉目也照得很淡,仿佛是画里不出世的神仙。 哥哥那边的月亮,也是这样吗? 他想起赵政眼底那隐晦幽暗的情绪。 他清楚地感觉到那不是心术算计,而是另一种东西。只是说不清楚,也不敢去试探。 有种会被赵政吞噬的错觉。 接下来几天,赵政一直没出现。 嬴政有些不安,但找不到他,只能把自己埋在政务中。吕不韦的事闹得不小,他先是下令流放了门客,提拔了有功的大小官员,敢有来给太后和吕不韦求情的,通通杀了。 并不是他意气用事、幼稚,而是真的处在这个位置的时候,他明白了赵政当初为什么要杀那些给赵太后求情的二十多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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