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底有别样的愤怒和疯狂在翻涌,连说话都比平时语无伦次一些。 赵政对上这目光时怔了一下,第一次在小孩眼里看到这样的情绪。 好像别人弄坏了他最钟爱的东西、他要复仇一样。 “你是……在给我出气?” 他俯身,看着嬴政。 意识到刚才的失态后,嬴政恢复了之前的安静,握着赵政的手也倏地松开,但是没成功。 赵政反手抓住了他的双腕,蹲下来,去看嬴政的眼睛:“小孩,说话。” 他不知道嬴政为什么这么冒进,甚至不顾自身安危,就为了弄死昌平。 他可以理解是为了肃清日后的道路,可小孩的做事一直很稳,这不正常。 嬴政不敢看他,但下巴被赵政挑了起来,迫不得已,只能和他对上视线。 “哥哥。”他压低了声音,“我知道两千多年过去,你可能已经不在意这些了。你见过更多的东西,心里有更广阔的天地。那些恩怨对你来说,可能早已经微不足道。” 他看着赵政那双有些惊诧的眼睛,垂眸掩去了所有的情绪:“可是我在意,因为……我只有你。” 话落,一片死寂。 赵政捏着他的手慢慢松开,转为在他脸侧轻轻摩挲。半晌,吐出一句:“幼稚。” 嬴政眼睫颤了颤,一番苦心换来这两个字,心里难受极了。他甩开赵政的手,跳下长椅,“我就是……就是幼稚!” 他本来就脚疼,一直藏着不让赵政发现,这会儿走得急了,像只刚出生的小鸭一样,走得东倒西歪。 路边昏暗,他不知道被什么绊了一下,眼看就要摔倒,却被一只大手捞起来。 赵政提着他大步转进一处无光的墙角,把人按在胸口和墙壁之间。 嬴政被撞得闷哼一声,后背贴在冰凉的墙上,隔着衣服,凉意丝丝透进来。他挣扎一下,却甩不开赵政强势的压迫,几番挣扎无果,只能用手用力推他。 却被赵政按住。 “小孩,哥哥记仇着呢。昌平要死,成蟜也要死,但是,拿命和前途去赌,还说你不幼稚?” 温热的呼吸打在嬴政脸上,他终于平静了些,声音酸酸的:“你松开我,我要掉下去了。” “不敢承认,就转移话题?” 赵政分开他的双腿,抱着他往上托了托,“这样总掉不下去了。” 嬴政被他托起,下意识环住他的脖颈,闷闷地嗯了一声,不说话了。 这姿势说不上来的奇怪,后背贴着墙又凉,他只能尽量往赵政那边贴。 赵政还在不依不饶地问:“这么生我的气?” 嬴政低声道:“你说要帮我治病,可是随便丢下一句就走了,也不回来看我。我为什么不能生气。” “你能。” 嬴政破罐子破摔:“你就只会哄我。大骗子。” 黑暗里,赵政轻笑了一声。 “下一句是不是要说,以后不要跟我玩儿了?” “……” 嬴政瞪他,可惜四周黑黢黢的,根本看不见。 赵政却仿佛感应到了,“小孩,是不是瞪我了?” “……没有。” 说完,眼睛忽然被啄了一下。 软软的唇瓣,落在他眉睫。 “惩罚。”赵政轻轻说。 那个吻让嬴政呼吸一停,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时,他主动凑了过去:“还有一个。” “嗯?”赵政动作一顿。 “我两只眼都瞪你了。” 还有一个,没惩罚。 赵政被他弄笑了,“这么喜欢哥哥罚你?” 嬴政松了松手,一抹绯红渐渐漫上脖颈和耳朵。 都不像他自己了。 “这个留到下次再罚。” 赵政说完,换成一只手抱他。 嬴政揽住他的脖颈,怕掉下去,很快就要到胡同外的时候,他飞速地啄了一下赵政的耳朵。 是真的啄。 先是用嘴唇含了一下,又带着报复意味咬了一口,然后飞速逃开。 整个过程也就一秒。 却能重燃漫山遍野的余灰。 赵政脚步僵住,转过头,却被小孩紧紧抱着脖子,没法看到小孩的表情。 耳朵上还带着湿润的凉意、被轻轻咬住时的酥麻,和舌尖碰到时的柔软。 疯了吧。 赵政恨不得自己变成个疯子。 那些晦暗的情绪一下子被引燃,掀起滔天骇浪,各种发疯的念头从他脑海闪过去,却被一个清澈又威严的声音压回深渊。 “惩罚。”嬴政说。 他把脸埋在赵政肩头,头都不敢抬,羞得不行,却要强装镇定:“给你不来看我的惩罚。” 声音里掺了糖似的,甜到心坎里。 那一刻,赵政心里闪过无数个晦暗的念头,有种想要细细地亲吻他的眉眼、手指、在他身上留下烙印的冲动。可闻到小孩身上淡淡的奶香味时,那些想法,又像见不得光的藤蔓一样,退回到黑暗中。 赵政僵在原地,半晌才回过神来,把嬴政从怀里放下,俯身,认真地看着他:“不许这样惩罚别人,听到没有。” 万一哪个臣子犯了错,小孩上去亲人家一口。 代入感太强,他已经想掀翻章台宫的屋顶了。 嬴政微微抬头仰视着他,一双水葡萄似的眼睛,深邃却又纯然,轻声道:“只用来惩罚哥哥,好吗。” 这小孩。 想逼疯他吗? 赵政后退一步。 想拒绝,想告诉他这根本不是什么惩罚。 想破罐子破摔。 他已经活了两千多年,什么都无所谓了,唯一的执念就是希望秦国能在小孩手里走得更远一些。 可嬴政还小,他的路还很长。 他甚至都不知道什么是喜欢、情爱。 说是不要选妃不要孩子,赵政也就是当孩子的气话听听,觉得等他的心病解开了,小孩自然会想通。 可是心里的独占欲,却更希望看着他长大、把他变成自己的、唯一的。 他已经习惯了坐拥一切,习惯了唯我独尊,两千多年的光阴,骨子里的高贵就像天生带出来的,无法被磨灭。 相比较起来,秦国和小孩之间,他竟有了想要选择后者的趋势。 说起来有点可笑。 感情原来如此不讲道理。 如此患得患失。 他低头,静静看着嬴政,问了一个问题:“小孩,你喜欢这样惩罚哥哥吗?” 嬴政和他四目相对,闻言,漂亮的眼睛眨了眨。 慢慢点了点头。 没能把“喜欢”两个字说出来。 旋即他转身,有点不敢相信自己都干了什么,同手同脚地消失在空气中:“我,我先回去了!” 赵政亲眼看着他点头答应,愣了一下,回过神后,小孩已经不见了。 他磨了磨牙,摁了一颗薄荷糖到嘴里。 再等等。 他想。 算算时间,应该是快到休眠期了。 在那之前,他必须和小孩摊牌。
第22章 朕[小修] 秦国朝里已经乱成一团。 嬴政失魂三天后,便瞒不住朝臣了,没人知道他会这样沉睡多久,一些人便心思浮动起来。 昌平君多次像嬴政提出接回成蟜被驳回后,趁着这次人心不稳,与几个党羽密谋迎立成蟜为秦王。 他先是放出谣言,言传是隗状王翦等人给秦王下了秘术致使其不能苏醒,流言甚嚣时,便带着豢养多年的死士,调集家臣门客,还有一支亲信军队,入宫兵变。 名义是诛杀隗状、王翦等人,清君侧。 本以为会在宫门前有一场血战,结果因守门的小吏和王翦有私怨,便开了宫门让他们进去。 昌平身边的谋士认为这是有诈,劝告昌平,但昌平不听。 他当然知道天底下没有这样的好事,这小吏早不说晚不说,偏偏此时投诚,宫禁内王翦他们必然已经有所准备。 但这是他唯一的机会,走到了这宫门下,不进,若秦王醒来,他就是逆臣,要死。进了,打不过,会死,可若是打得过,死的就是秦王,大权就是他的。 时不我待,稍纵即逝,他宁可一试。 所有人冲进章台宫。 身后的宫门被门吏紧紧关上。 无数的铁甲从四面八方的角落出现,铁灰色的人潮密密麻麻地涌向昌平这一伙人。 昌平傻住了。 王翦和伪装虽然可以在事情紧急时调集军队,但绝无可能调动这么多人。 有这个能力的,只有秦王虎符和谕旨。 叛军很快被王翦和杨端和、桓齮压下。 昌平君、成蟜,以及反将樊於期都被押解至章台宫殿上。 嬴政在那里等着他们。 将三人腰斩弃市诛灭三族后,秦宫内部多数隐患势力被清洗干净。 内部一致向上效忠嬴政,他的统一之路,正式拉开。 诛杀成蟜和昌平的那一晚,也就是嬴政从两千多年后回到秦国那天晚上,他被赵政灌了一些感冒药,又被按着脚揉了一顿,走了太多路的小脚疼得像针扎了似的,赵政下手也狠,说是按摩,把他弄得眼泪都要出来了。 白天那么镇静从容处理惊心宫变的秦王,谁见了都要俯首称臣、为之拜倒的,到了赵政这里差点变成了哭包。 嬴政抓着被子,笼罩水汽的眼睛看着赵政,充满控诉。 赵政被他盯得心都化了,好声好气地哄他。 顺便给他讲解了中医穴位按摩的知识。 没办法,太无聊了,什么东西都学了一点。 嬴政听得昏昏欲睡,又想多跟赵政待一会儿,强撑着睁眼,小脑袋一上一下地磕着。 赵政早就发现他想睡觉,故意给他讲那些枯燥的东西,看着他强撑着不想睡觉的样子,笑了出来。 “小孩,要睡就睡,嗯?” 嬴政晃了晃头,“哥哥。” 说完,他自己都控制不住了,一头栽进赵政怀里,睡着了。 温暖的小身体被赵政抱起,调了个舒适的姿势。 赵政想离开时,发现衣服被嬴政的小手紧紧抓着。 他只能俯身下来,把手指轻轻掰开。 等衣服完全抽离,却又舍不得了。 赵政在他身旁躺下来,手指理了理嬴政的头发。 那一身兔子衣服还在身后衣架上挂着。 好像就这样也不错。 就这样,安安静静的,什么事都不要发生。 他低头在嬴政发间嗅了下,准备离开,转身那一刻,一种不好的感觉从从心头掠过,转瞬即逝。 赵政顿了顿,一只手落下,推了推嬴政的肩膀。 要不要叫醒小孩,告诉他休眠的事。 推了一下,嬴政没动静。 他又推了下,还是没醒。 是累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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