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够了……你们两个今天都没有小鱼干和罐头了。”容时捂住额头叹了口气,“你明天还要相亲呢,不要太粗暴。” “喵!什么!?”黑猫瞳孔地震,尾巴竖成了天线。 还没等黑猫和施以观家的白猫相亲,在茶馆里,施以观抱着猫先见了容时的大哥。 陆思衡开门见山道:“施道长,我今天约你出来,是想知道十四年前我弟弟走失的真相。” 施以观端起茶杯在手中碾转半圈,白猫安安分分卧在桌旁,雪白的大尾巴轻轻扫动了两下。 “你来找我前,心中已经有了决断吧。”施以观将茶水一饮而尽,微微点头,“确实如你所想,陆居士,听过亡羊补牢的故事么?” “白梨困了,我就先告辞了。”施以观抱起白猫,转身离去,陆思衡坐到茶凉才站起身。 等回到家中,陆弘景竟然也在,他这人半点藏不住事,犹豫和纠结都挂在脸上。 他踟躇了一会儿,终于还是凑过来问道:“小时出院了,他身体这么快就好了吗?” “你自己不是看过么。”陆思衡脱下外套沉声道,“别绕弯子了,这不是你的性格,想问什么就直接问吧。” 陆弘景握住栏杆,在陆思衡失去耐心前终于将问题吐出口:“大哥,我之前那样对小时,都是因为被信息素影响了,是吗?” 他表面是提问,其实不过是想找个人肯定他的想法。 好像只要把锅都推给信息素,那个第一面就对失而复得的亲弟弟说“我很讨厌你”的人,只听信一面之词就对他说“你怎么会是这样的恶毒的人”就不是他了一样。 他不愿承认自己是这样阴暗愚蠢的人,所以急需要一个借口,需要有人来告诉他,这并不是你的错。 然而他和陆思衡明明是现在同一座翘板上,陆思衡却摇摇头,目光清明地注视着他。 “弘景,陆曦说的是对的。”陆思衡声音中带着自嘲:“又不是下蛊,信息素只不过是把内心隐藏的想法放大了而已。” “别再自欺欺人了,陆二,我们在小时面前,都同样罪不可赦。” 陆弘景呆立在那里,像是和美杜莎对视了一样。 他突然想起那段被他刻意忽视的时光。 他和容时年龄相仿,尽管这个弟弟老是喜欢黏着大哥,但大哥总要出门上学上课,还是他们兄弟俩相处时间最多。 这个弟弟长得像糯米团子似的,性格又乖巧懂事,他们相处这么长时间,他没有办法不去喜欢这个弟弟,有段时间说是拿他当眼珠子护着也不为过了。 在小时绥刚被拐走的那个月,小孩子总是执拗,他磨破了几双鞋却还是一无所获。 那段时间他总会下意识以为弟弟还在,在他叫弟弟时,妈妈的眼睛就会蒙上一层水雾,大哥也没了笑意。 一开始,他老是在想弟弟会不会像电视里那样被欺负,心痛的无以复加,然而时间一天天过去,家里领养了和时绥几乎一模一样的孩子,可他每每提到陆时绥,无论是多好的气氛都会瞬间沉寂。 渐渐陆时绥这个名字成了家里的禁忌词,某天陆弘景看着陆曦逗得父母哈哈大笑后,突然鬼使神差地想:如果我弟弟真是陆曦就好了。 他那时其实也不怎么喜欢陆曦,但从那天开始,他把在心底把走丢害家人痛苦的责任,偷偷推给了弟弟。 如果他那天不那么贪玩要去公园就好了,如果他呼救时再大声一点叫保镖听见就好了,如果他……如果他没有做我的弟弟就好了。 那样这个家就一直是快乐的,没有看到某个东西、提到某样小吃时的沉默,没有避开某个两个字的小心翼翼。 如果陆时绥不是我的弟弟就好了。 但他并非不通事理,明白这件事和年仅六岁陆时绥无关,他才是受害最深的人。 他也只是偶尔这样想想,随后又不断唾弃这样的自己,直到后来陆曦分化,下意识催生了这颗隐藏在阴暗处的种子。 陆弘景在富二代圈子里其实算是很好的,他虽然不及哥哥,但也是名校毕业,身边围了一群朋友,但并不只是酒肉朋友:兄弟都觉得他为人直爽仗义,也愿意为他家里提供一点便利。 他在这样的生活中有些飘飘然,今天才第一次认识了自己的卑劣。 那些把自己包起来的泡沫一戳就破,陆弘景蹲坐在地,死死捂住脸。 愧疚与自我厌弃像是一条麻绳,勒得他难以喘息,他似乎看到了很多个小时。 默默跟在他身后的、总是可爱地笑着的小豆丁;被欺负了也不哭的、被他护在身后的小可怜;在他犯错时挡在他前面叫爸爸不要惩罚哥哥的笨蛋弟弟;在他说讨厌他是面上不同声色、眼里却闪过受伤的小时……最后定格在那天容时在床上虚弱的、平静的、对他不再抱有希望的眼。 他竟然不知不觉把这样好的弟弟推到了另一边,他水性好游到了这边,可如今沧海已变悬崖,纵然他水性再好,也没有水给他游回去了。 陆弘景拍了拍他的肩,低声道:“弘景,小时没有错,是我们错了。” 是我们先放开了他的手,又用自私和卑劣,彻彻底底地将他推走了。 他看着窗外落下的夕阳,突然想到了什么,陆思衡抛下陆二跑去房间,像是背后有什么追他一样。 他从书柜的最顶层找到一个箱子,它实在放得太高了,就连佣人都鲜少擦拭,上面积了一层细灰。 陆思衡打开箱子,那里面是一些零零碎碎的小东西……还有一盘磁带。
第43章 泡沫 那盘磁带被放置得太久了,陆思衡只是想把带倒到开头的位置,轻轻转动了几下,被风化的磁带就这样轻易的断掉了。 这样脆弱易碎的东西,小时又是怎样在被拐卖时带在怀里,又在这十几年、在孤儿院中将它保存如新的呢? 其实磁带里只是录了几个人尽皆知的童话故事罢了。 那时陆时绥不知道在哪看到谁再搞这种互录睡前故事的游戏,难得孩子心性,也要录一个玩玩,陆弘景那个时候沉迷于和几个新认识的朋友打球,陆时绥磨了几次无果,把目标又转向了大哥。 陆思衡虽然课业比较多,但搞个这样小东西的时间还是有的,他虽然也觉得这东西有些幼稚,但弟弟难得提什么要求,他这个做大哥的还是板着脸、有些羞耻地在童话书上找了几个小故事。 他看似随意地将磁带交给陆时绥,实则偷偷用余光瞄弟弟的反应,知道现在,他还能想起那天陆时绥小小地惊呼了一声,“蹬蹬蹬”跑上楼,把自己录的那盘磁带交给陆思衡,上面还系着一个歪歪扭扭的蝴蝶结。 陆思衡早过了听睡前故事的年纪,但他那天晚上还是找来卡式录音机,听到最后才沉沉睡去。 陆时绥也没什么创新性,最后一个故事是小美人鱼的故事。 兴许是兄弟间的心有灵犀,又或许是书房里的童话书实在太少,他也读了这个故事。 陆时绥软糯的声音中带着丝刻意板出来的严肃正经,缓缓念道:“巫婆说:“我可以将你变成人,但要取走你的声音作为报酬。”小美人鱼含着泪点了点头。 巫婆又说:“当你的鱼尾变成腿后,走得每一步,都会像刀割一样痛,而且如果王子不爱你,和别人结婚的话,你就会变成泡沫死去,即使这样你也还是要变成人吗?” 小美人鱼落下泪,她的泪水化作珍珠滑进海水里,但她还是坚定地点点头。 于是小美人鱼终于变成人,来到王子身边,小美人鱼长得很漂亮,性格温和,王子很喜欢她,特别是喜欢和她跳舞。 跳起舞来她像是蝴蝶那般轻盈,然而他们不知道,她每一步都像是行走在刀尖上,挑起舞来简直是在直立的尖刀上旋转了。 …… 她等着等着,等来了王子要和另一个女孩儿结婚的消息,她想说那天救你的人是我,然而她和巫婆交换了嗓音,而王子自然也读不懂她想表达什么。 王子要和别人结婚,我明天就要变成泡泡死了。 她坐在船边伤心地哭泣,这时海里有人呼唤她,是她的五个姐姐。 她们递给她一把剑,只要把剑插进王子的心脏,把血涂在脚上,她的腿就可以变成尾巴,重新回到海里。 但小美人下不了手,她在床边犹豫着,还是把剑丢进了海里。 当太阳升起时,小美人鱼变成了泡沫,她的身体时那样轻,在阳光的照耀下五彩缤纷。 她的姐姐看到泡沫时,知道小美人鱼还是没有杀死王子,伤心地大哭了起来……” 陆时绥可疑地小声抽了口气,过了一会儿才继续念道:“泪水落在泡沫上,小美人鱼又感受到了重量,镶着泡沫落回水中,她又变成了人鱼。 虽然王子没有爱她让她变成人,可姐姐们的泪水和爱留住了她,她可以继续做一条小美人鱼。” 陆思衡听着弟弟修改后的结局,想:泪水向下滴落,怎么会落在飘起的泡泡上呢,果然还是个孩子啊,接受不了悲伤的结局。 第二天,他就把磁带小心地装进盒子里收藏起来,后来事情越来越多,下面渐渐堆起了专业书和文件,这个装着磁带和其他儿时旧物的盒子也被放得越来越高。 高到佣人平时都不会去擦一擦,高到就连他自己都忘了还有这样东西的存在,高到那些回忆也跟着一起被丢到角落…… 而如今他想要捡起时,却发现它早经不住这样长年累月的忽视,碰一碰就断掉了。 陆时绥被拐那天出门,其实是为了向小伙伴炫耀这盘磁带,他带好了收音机和磁带开开心心地走进公园,他想去炫耀他有一个很爱他的哥哥、有一个很好的家。 可他没想到,他以为遮风挡雨的父亲打算在今天将他推进地狱,而那些很爱他的家人们又踩在从地狱逃出来的门上,还在上面添了把土。 他被拐走时收音机被丢在了垃圾桶,只留下了藏在怀里的那盘磁带,等他终于回来后,那盘磁带也被录制它的人,亲口溺死在了水池中。 陆思衡死死握住那盘断掉的磁带跑出门,陆弘景还蜷缩在原地,一动也没动。 他开着车一路冲向山顶别墅,期间不知道闯了多少次红灯,说不定等回程时交警就要吊销他的驾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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