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姑娘知道你,一个月你前路过汀州,钓鱼那老头和他妻子跑了;半个月前路过崖州,迷花女妖至今下落不明;如今路过云州,那么大一城的人直接凭空消失。这里确实有鬼,最大的鬼不就是你吗?” “姑娘,您别冤枉好人,在下,在下真的只是偶然路过,路过的时候这就只有我一个人,真不知道您说的什么仙啊鬼啊的。” “在下就是穷困潦倒一变戏法的,您又不是不知道……诶,你们别动在下的行李,那里面全是书,很贵的,有什么冲我来……不是,姑娘你自重,别扒在下衣服啊,在下身上没有可以藏人的地方,藏鬼的也没有!” “在下的清白啊,破喉咙你在哪里——” “……” 从东珠之中抽离时,虞渊仍然止不住浑身发抖,大滴大滴冷汗顺着额头淌下。 附在别人身上,五感共享却又无能为力走向既定结局的感觉太过让人崩溃。若非遇到谢榭,秋萱挣扎一生,迎来的只会是魂飞魄散的结局。 而他也从秋萱过往的记忆中找到一丝生机。 作者有话说:
第91章 守天光女君长留 大殿烛火昏暗,打在光滑地砖之上,泛出水渍似的光影。 秋萱拖着长而繁复的华袍,居高临下低头望虞渊: “如此,你还能说服朕放过自己吗?” 眼前的面容开始与东珠内倔强又单薄的秋萱重叠。 脑袋里似有一只钝掉的刀在有一下没一下切割神经,虞渊伏在地上,深深吸了几口气缓解痛楚,这才组织语言: “圣女国的女子是当年陈国怨灵,男子则是生前害死女子的恶鬼,而国中女子愈少,是她们放下执念,离开璇玑天境投胎去了,原来如此。那你呢,秋姑娘,你为何执念未了?” 分明在东珠回忆里时,谢榭将桃树种下的时候,她心里的怨就消得差不多了。 “留在这样的圣女国中不好吗,朕是一国之君,生杀予夺,皆在一念之间。那些男子生前都不是什么好东西,就算肆意折磨,也不会良心有亏。” 秋萱看傻子一样看他,最终裙摆停留在虞渊身边,她五指一松,一颗东珠滚落虞渊面前。 “朕一向言出必行,外来者,既然你活下来,带着这枚东珠就此离去吧。” 虞渊看着眼前的东珠。 他知道,就此离去或许是摆脱段成璧的最好办法,但却无法从秋萱口中挖掘到更多真相;迷花仙子说秋萱或许知道钥匙的线索,若是错过这次机会,所有人都会永远困在璇玑天境之中。 在秋萱推开殿门走出去前,虞渊忽然道: “你在东珠回忆里,每到关键阶段,就给我一个选择,独自逃跑还是带着其他女子逃跑,隐姓埋名还是成为妖妃,苟活于世还是跃下城墙,在做完这些选择后,我遇到了谢榭。” “吱——” 大门被推开一丝缝隙,秋萱的面容一半隐匿于黑暗,一半被光明照亮。 “谢阵师曾对你说,莫用他人的罪孽来折磨自我。女君你这么聪明,应该知道他是什么意思。我在记忆中遇到的你,胸怀大志,仁义果敢,清醒又傲气,其他任何一个人都会一遍又一遍沉湎于复仇的快感中,但我相信你不会。因为你太过骄傲,绝不会容许自己变得和曾经的施虐者一样,哪怕是复仇。” 虞渊将语速放慢,显得诚挚而温柔。他知道唯有打动秋萱的心,他才能从对方口中知道更多, “你建立圣女国,成为女暴君,一遍一遍对男子施行□□,不是为疏解自己心中的怨气,而是为了其他女子。你想让她们解气之后,干干净净去投胎,尽管自己手染鲜血。你一面打压男子,一面却让他们知道平等,让他们苦苦为自己争取又一次次镇压,是要他们永远记住这种苦楚,体会曾经女子的不易……你不是女暴君,你是,秋萱啊。” 天光从门外倾泻一缕,秋萱维持着推门的姿势,良久终于回头,却是问: “原来外界的人,都称呼他为谢阵师吗?” 虞渊一愣。 “他说他喜欢别人称呼他名字,因为很占便宜;他也说偶尔这个名字会带给他苦恼,因为他总是分不清,别人是真的在谢他,还是单纯地叫他名字。” 秋萱抬手接住倾泻而下的光,眼眸似琉璃剔透,像在和人倾诉独一无二的秘密, “他话真的很多。” 毕竟只在秋萱的回忆里见过一面,虞渊对这个疑似自己师祖的人话多不多不予置评,但从知道这个无比有个性的名字开始,他就觉得此人一定十分不正经。 “我在圣女国中待了三百年,送走八万四千六百七十二个女子冤魂。姐妹们临走之前,都很感谢他,但想来他此时在外界应该已经功成名就,如他自己说得那般尽己所能,铲除世间不平之事,与妻子过得和和美美。她们怕给他添麻烦,便不再多作打扰,只在投胎前一遍又一遍替他祈福,望他和他妻子仙龄永继,一辈子平安顺遂。” “她们即使遭遇苦难,也愿意相信,世间有他这样的人在,还没有坏到骨子里,终究会有变好的一天。外来者,今天听你提起他,朕很高兴,你告诉朕,如今外界变好了吗?” “在仙盟之中,女子亦可问道修行,力压男儿;凡间一些民风开放的国家里,也有女子入朝为官,在外做生意,同样不必男子差。这个世界或许很糟,但它在一点一点改变。” 秋萱满意地点了点头,又问: “他也好吗?近来国中又有一批女子结伴离开,朕需要知道一些他的近况,告诉她们,好让她们走得安心。” 虞渊张了张口,却觉得喉咙干涩,好半天才道: “秋姑娘,谢阵师已经仙去了。” 大门一下被人猛地关上,秋萱手中捧着的光,渐渐淡去了。 她背对着虞渊,身体僵成一尊雕像。很长的时间里,殿内空余一片凄清的暗色沉默。 等她再次发问时,音色沙哑许多: “什么时候的事?” “大约……三百多年前,死因,不祥。” 三百年前啊…… 秋萱有些走神,难以理解他的话。 从关外来,往中州去的戏法师,那时候也不过是个意气风发的青年,还有满腔的抱负未能实现,纵然前路泥泞,却终有光明的未来在等着他。 道阻且长,道阻,却长。 她们都以为,他这样的人,可以走得很远,过得很好呢。 殿内的烛火被风吹熄,秋萱似一个被压在华服下的影子,一点一点踱步坐回主位上,恢复成了威严的女君,所有情绪在一瞬间收敛: “外来者,朕的问题问完了,作为报偿,朕允许你问朕一个问题。” 虞渊立刻问:“能打开璇玑天境的钥匙,究竟是什么?” “一只银燕子。”或许是打击太大,也或许是笃定他拿不到,秋萱觉得告诉他无妨, “愿如梁上燕,岁岁长相见。那是他和燕姑娘的定情信物,你若在朕的记忆里见到了他们,自然也该见过那枚银燕子。” 虞渊想到储物符里那枚一模一样的银燕,心头滞涩。 意料之外,情理之中。 昭明说,那是他娘留下的,遗物。 他感觉脑中有什么一闪而逝,定定盯着秋萱,带着些惶恐和紧张发问: “燕姑娘的‘燕’是她的姓氏还是名字?” 秋萱没想到他会问这个问题,但还是道: “‘燕’是她的名字,至于她姓什么,我却不知。好了,朕乏了,你走吧。” “我走了,那你呢?” 在虞渊捏碎东珠离开前,秋萱依靠在高高的王座上,单手支额,发间流苏垂在面颊上,压下眉宇间浓重的威严,与寂寞。 “朕身为圣女国女君,自然会留在圣女国中,直到送最后一位臣民离开。” 虞渊捏碎东珠消失,他还有很重要的事要做。他要带着钥匙去璇玑天境最中心将秘境开启,越快,能救下的人也越多。 大门合拢,黑暗如潮水般涌入大殿。 秋萱的眼眸浸润在黑暗之中,她想起三百五十年前,路过的年轻戏法师在她坟前种下桃树,告诉她,莫要因他人之罪孽折磨自身,要向着太阳生长啊。 戏法师的身影浸在水光里,越来越模糊。 她的光没了,但圣女国必须要有光,她会留在黑暗里,守望至只剩她一人。 作者有话说:
第92章 魔尊他无处不在 虞渊最后朝秋萱深深鞠了一躬,捏碎东珠前往第四层。 待到达第四层时,他从储物符里取出银燕和一些师兄弟们给的法宝,将整张储物符留在第四层,以免段成璧再通过什么定位他。 根据迷花仙子的说法,若是带有钥匙,只需闯过十层便能抵达璇玑天境最中心。虞渊回忆《璇玑奇谈》中的内容,一层一层往下闯,最终在第九层时,与剑灵不期而遇。 剑灵见到他时,居然往后退了几步,刚要张口说什么,虞渊就过来拍了拍他的肩膀,神情严肃: “神通广大的剑灵大人,上次我不是让你打探有关重奕的八卦吗,是该你发光发热的时候了,请听题——” “这跟你平安出璇玑天境关系大吗?” “大!” 剑灵被虞渊凝重的语调所感染,在脑中将自己费劲心力挖出的重奕黑料整理一番,只要虞渊需要,就连重奕年轻时被猪追着拱的事他都可以和盘托出。 他这次做事可谓十分用心,主要原因还是登榜大会结束之后,他与昭明的约定也算完成。得知自己的名字,与虞渊解除血契,然后去找自己的主人,他即将拥有光明的未来。 虞渊开始提问: “请问,重奕唯一的女儿,叫什么名字?” “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有心思打探人家女儿?”剑灵吐槽了一句话后,立马道, “重奕的女儿叫重佳信。” “确定吗?” 剑灵不满虞渊的质疑:“那是自然。据说他女儿出生时正逢第一次仙魔大战人族大获全胜,喜讯传遍天下,他便为女儿取名‘佳信’以作纪念,全天下都知道还能有假?重奕的女儿和璇玑天境有关?” 虞渊总算松了口气:“没关系。” 还好不叫重燕,不叫重燕就没关系。 “没关系你还问,你有病吗?” 之前秋萱说起谢榭和燕姑娘时,他不知怎的就想到了昭明口中关于重奕的八卦。在十有八九可以确定谢榭就是师父的爹的情况下,若燕姑娘还是师父的娘,他师父岂不是苦上加苦? 他宁愿狗师父是天生的没心没肺臭不要脸,也不希望那是在被过往的重担压垮后,半是疯癫半是认命的自暴自弃。 尽管已经意识到昭明的过去可能阴郁暗沉,就如同盲眼之人来说,行走在白天和黑夜并无区别,但虞渊仍希望那些痛苦可以少一点点,再少一点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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