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臭小子,你还未回答问题,这是干什么?” 虞渊眨眼:“我登船啊,这算是回答了一个问题吗?” 智叟偏过头不说话,虞渊立马会意,算! 河水清澈,船桨划动时,天边最后一丝橙红被墨蓝覆盖,与此同时,岸上一朵朵形似铃铛的花朵扬起脑袋,散发柔和光晕。 若说昆山的景致被称为灵秀,那此处便是梦幻的化身。 虞渊仰躺舟中,在摇桨声中一路欣赏沿岸美景,直到船身停止摇晃,智叟对他说:“滚。” 虞渊不动。 智叟整张脸都皱了起来,再次重复: “对岸到了,还不快下去!” 虞渊依旧充耳不闻。 “你是不是聋?” “不聋。” 在智叟的死亡凝视中,虞渊终于从仰躺状态一跃而起,枕在脑袋后的双手张开,伸了个懒腰,笑眯眯问, “我又回答了你一个问题,现在可以再摆渡回去吗?” “都到对岸了,你还回去做什么!” 虞渊偏头看智叟不情愿的表情以及手上利索的动作,寻思应该是有什么规则束缚着他。 “这算是第三个问题吗,那我……” “你住嘴!” 眼看智叟握着船桨的手上青筋跳动欢快,虞渊见好就收,盘腿坐在船头,时不时手贱伸出船外,搅乱盛着漫天繁星的河水,似不经意问: “兄台,你在这渡口摆渡多少年了?” “……” “敢问你姓甚名谁,家住何处,家里几口人,有老婆和儿子吗,儿子有媳妇吗,媳妇给您生孙子了吗?孙子多大啦,如今修为几何,修的是什么道,今后会继承你的事业吗?” “老朽没有儿子也没有孙子,你满意了罢,满意了就给我把嘴合上!” “那女儿……” “也没有,闭嘴!” 智叟深吸一口气,加快了摇桨的速度,他在星雪湖畔垂钓多年,就没见过嘴这么碎的小崽子,简直比他家老婆子还烦人。 要是不他定力好,早把人一桨薅下水去了。 河岸上的木屋里有属于小孩子的涂鸦和玩具,智叟既无子女也无孙辈,看来屋子的主人并不是他。 那会是谁呢,璇玑天境的主人吗? 不过片刻,虞渊又不甘寂寞地开口: “对了说了这么多我还不知道兄台你姓什么,我姓谢,感恩的心那个谢,兄台你呢,就姓智吗?这个姓氏倒挺罕见的。” 智叟从听他说姓谢开始,便深深看了虞渊一眼,斗笠阴影下的双眼微眯,泄出一丝杀意。 但船上滔滔不绝和他聊家长里短的少年似一无所觉,面上表情生动,一张嘴叭叭叭地就没停过,似乎一切只是无意之举,他姓谢也只是个巧合。 舟到渡口,虞渊被若有似无的杀意笼罩一路,依旧若无其事地与智叟套近乎。 他知道自己一旦停下或表现出丝毫异样,智叟便不会轻易放过他。 “……先说说我吧,我来自人间的名门大派昆山派,那里山清水秀,人杰地灵,盛产奇葩,我还有半个仙尊师父名叫……” 说到这里,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智叟没问他为什么不继续说了,也没问他师父名叫什么,更没问他到岸了为何不下船。 临近渡口,他拒绝被虞渊带偏,问他任何不相干的问题。 一路警惕,牙关紧咬,渡舟终于靠岸,智叟盯着少年清俊的侧脸,故意刁难: “天上共有星辰几何?” 虞渊想也不想便道:“三亿五千万四百零二颗。” “错。” 智叟想也不想便下结论。 反正这小子也不可能知道具体的数,无论他说多少,自己只要说错就可以了。 虞渊气定神闲:“你方才说的规矩是只要回答你一个问题就摆渡。错不错没关系,你就说我答没答吧。” “……” 谢榭你个天杀的倒霉小子,说好下次进来就改改璇玑天境的破规矩,结果却放了老朽三百年鸽子,若非是你,老朽今日也不必受这气! 智叟在住进璇玑天境的第三百二十七年里,第三百二十八次于心底谩骂璇玑天境的缔造者。 作者有话说:
第83章 璇玑境摆渡舟头(二) 虞渊如愿以偿再次登船,一路上,智叟将自己整个缩在蓑衣下,像朵自闭的老蘑菇。 整个过程中只有虞渊一人在兴致勃勃地讲单口相声,甚至他到岸耍赖不下船,智叟都不愿意对他多说一个“滚”字。 虞渊不下去,智叟不开口,二人在对岸僵持。 随后虞渊从储物符中掏出两串冰糖葫芦,问智叟: “来一根吗?” 智叟看了一眼,伸手接过后掌心一翻,糖葫芦便不见踪迹。 虞渊见状再从储物符内掏出桌子木凳,茶壶以及瓜果点心,抬眼偷觑。智叟冷眼瞧着,无动于衷,拿出无钩无饵的钓竿继续垂钓,大有虞渊愿意在这儿耗到死他就奉陪到底的决心。 直到虞渊也从储物符中摸出钓鱼竿时,他的目光终于变了,如一只被人踩了尾巴的老猫般厉声质问: “你干什么!” “如你所见,钓鱼。”虞渊淡定道,“我又回答了你一个问题。” “老朽不许!” “河是你的吗,河上写你名了还是你唤它一声它会答应?” “……这河里的灵鱼受璇玑天境蕴养多年,早已开了灵智,岂是你这种小儿轻易能钓上来的,老朽这便等着看你笑话!” 智叟说完以后,带着自己的钓竿和木桶径直去了船尾,不和虞渊一般见识。 而虞渊则悠哉地往鱼线上绑了昆山灵植园中培育的新灵果作饵,开启垂钓之旅,同时在心底默默回忆一遍《璇玑奇谈》的内容。 《璇玑奇谈》是上辈子虞渊被昭明胁迫“自愿”替他打扫房间时偶然从桌脚抽出的一本闲书。其中记载的故事精彩纷呈又过分无厘头,例如爱吃狐狸的酸葡萄,住着散花天女的迷花洞,男人只要被亲一口就会怀孕的圣女国,有些类似修真版的志怪游记。 而《璇玑奇谈》中的第一篇故事就名叫《智叟》,讲的是一个靠摆渡为生的老头因为沉迷垂钓常常三年五载不回家,终于惹恼了妻子。 其妻收拾细软离他而去,本意是想让他急一急,甚至特意留了封信待他来寻。谁知他过了半年都没意识到自己老婆没了,等他妻子回来时,他还在钓鱼。这次彻底触怒了妻子,她临走前狠狠甩了智叟一巴掌,并留下了其永远钓不到鱼的诅咒。 常年钓不到鱼的智叟放不下这个爱好,又接受不了一次次看鱼脱钩而走,只好撤了钩和饵,仅凭吊线悬在河面,若是有人问起,他就说他钓的不是鱼,而是一整条河,假装高深莫测。 第一次听到智叟这个名字时,虞渊便隐隐觉得有些熟悉,直到第三次乘船后终于想起。 一经试探,他发现智叟似乎真的和书中记载一样,心头一动,如此说来,师父和谢大阵师确实有什么联系。 就在他沉思之际,竿头传来沉重触感,虞渊抓紧钓竿轻轻一甩,一尾鳞片泛着银光的肥美大鱼便被他甩到船上,不断挣扎弹起; 与此同时,智叟的鱼线下也隐隐传来拉扯感,几百年没见动静的鱼线被一只傻鱼咬中,他心里一喜,连忙将鱼拉上。被钓上来的大青鱼径直朝他脸飞来,鱼尾一甩舞出残影,扇了他几巴掌后又跃入河中消失不见。 而虞渊则在第一次成功后,钓上了第二只,第三只……很快便装满三桶,将渡船的吃水都压深了几分。 智叟在一旁看得眼角直抽,虞渊每钓上来一条,他的心就揪紧一分。 “够了,你不许再钓了!” 眼看整条河里的傻鱼都快被他钓光,智叟终于出声制止: “你到底要干什么,有什么事冲老朽来,它们是无辜的!” “想要我把它们放回河里?” 智叟怒气冲冲地点头。 “那好,无规矩不成方圆,从现在开始,我问你答,你每回答我一个问题,我就放一条鱼如何?” 智叟再次点头,反正没说不能撒谎也不能乱说。他就让这小子尝尝他吃过的苦! “当然,为了防止亏本,每三个问题里至少得有一个是真的。” 虞渊补充。 “第一个问题,你收下我的冰糖葫芦是准备给谁?” “一个和你一样讨厌的小混蛋。”智叟犹豫了一下,瓮声瓮气地选择说实话。 虞渊如约放走一条赤鳞大鱼。 “你很喜欢那个小混蛋?” “老朽只是怕他下次再来的时候叽叽喳喳吵个没完,拿点东西堵嘴,免得妨碍老朽钓鱼!” “第三,他多久没来了?” “不知道!”智叟说到这里时,微微偏开头,语气冲了不少。 “他叫什么名字?” “不知道。” “他和你是什么关系?” “没关系。” “那他和谢榭是什么关系?” “不知道。” “你认识昭明吗?” “不认识。” “……” 一问一答持续到月轮西沉,虞渊桶里只剩下七八尾游鱼。 直到这时,他终于正经了几分。 “你老婆和你感情好吗?” “好得很!” “这百年来你一定钓上来很多鱼吧?” “当然!” 第三个问题,虞渊开始以传音的方式讲述: “今日你一共在璇玑天境里载多少人渡河?” “二百二十四。” 虞渊心底一沉。 璇玑天境只有本次问乾榜前百得以入内,那多出的一百二十四个人,又是谁? 木桶里还剩最后四尾鱼。 他定了定心神,继续传音:“最后四个问题,你可以挑一个回答。” “你知道流景是谁吗?流景和谢榭有关系吗?谢榭和重奕是什么关系?流景和重奕之间又是什么关系?” 智叟面色一变,忽然伸手将虞渊连人带桶一起扔下船,指了指林中某条小路: “鱼我不要了,天色已晚,老朽该回家了,不见!” 渡舟飞快行远。 虞渊叹了口气,将桶里的鱼悉数倒入河中,他就知道智叟一定知道点什么,却没办法撬开他的嘴。 就在智叟走远后,一枚质地莹润的玉牌忽然出现在虞渊掌中,与此同时,脑内一个声音告诉他,他是第一个找到去第二关路的人。 虞渊站在岸边,死活没想出自己连林子都没进,怎么就通关了。 他盯着玉牌看了一会儿,忽然恍然大悟。 第一次见面时智叟介绍说,他是指路人,又说若要渡河,需回答他一个问题。 可他却没说第二关一定就在河对岸。 他是指路人和渡河,根本没有一点因果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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