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带着年轻人那些胡编乱造的身世,他都没太当回事。 更何况,这里的房子还那么贵,谁会舍得就这么交给别人,没有猫腻,是不可能的。 虽然小李的癖好是有那么点独特,连高中生都下得去手,但想想是娱乐圈的人,似乎也正常。那个年轻人留着半长的头发,颇有几分阴柔的气质,眉眼之间,还有点像梁泊言。 “像梁泊言?”同楼的业主说,“那我找个机会也去看看,我年轻的时候可喜欢梁泊言的。你可别骗我啊” 许奕也来了劲,强调道:“是真的很像。他好像也是个歌手。” 可惜了,当时自己应该听那人唱唱歌再走的,反正晚一点接小孩,小崽子也不会飞到外太空去。 他大学的时候也听梁泊言,那时候梁泊言的声音还很好,他把梁泊言的歌下载在他高贵的索尼mp4里,分一只耳机给女友听。女友跟他一样,都是音乐学院的学生,他学音乐制作,女友是声乐系的。听着听着,女友突然说,梁泊言这种唱法,太伤嗓子,如果不改,年纪大了以后体力跟不上,嗓子就要废了。 他当时还不以为然,后来梁泊言渐渐没那么红了,偶尔出现,代表作唱得也不似从前,才发现嗓音的确是脆弱的宝物,需要珍惜,不知不觉就不见了。 疫情过后,万物复苏,北京的演出一场场多了起来,演出商们仿佛过了今天没明天一样地开着各类演出,黄牛价炒得最高的,不是什么流量明星当红偶像,而是微博转赞评数据不高,大众耳熟能详,唱得出代表作的老牌歌手。 如果梁泊言没有退出娱乐圈,大概也能满座。 “我下次陪你去看。就是有点娘炮,一看就是gay,这点跟梁泊言还是不一样的。”许奕说。 梁泊言正兴致勃勃地用着从许奕那里顺过来的钢琴,发现自己指法真有些生疏了,很多谱子也不记得,需要上网搜一下。 一搜倒是吃了一惊,互联网日新月异,以往在金色大厅才能看到的大师,现在正在搞直播,小黄车里挂着的是大师钢琴课,原价8888元,现在大师把价格打了下来,只要1988元,再加上点关注领券,1888元,就可以享受大师亲自视频连线指导。 只在今天,只在这个直播间! 梁泊言记得大师,之前巡演的时候,据说受了手伤,休养了半年多,四处求医,仍然无法回到以前的状态。虽然功力仍属世界一流,但也不可避免地开始走下坡路。 旁边的助播怂恿着大师现场来一曲,大师坐下来就起范,手势一摆出来,如同仍在演奏厅里,仍然是那个天才演奏家。 梁泊言看得有几分不忍,手指伸出去,往下一滑,换了个直播间。 是个漂亮的女主播,但说话内容让梁泊言有些听不懂。 “想听梁泊言?没问题,我们公司有最多的梁泊言曲库,已经调试得和真人没有差别了,听哪首呢?好的,这位叫多肉葡萄的朋友点播了一首由梁泊言演唱的《爱你一万年》。麻烦稍等一下哦,我需要把歌名输入进去,再选择歌手梁泊言,十秒后就可以生成……” 十秒之后,直播间里,前奏结束之后,响起了梁泊言的声音,深情款款唱着《爱你一万年》。 梁泊言翻唱过很多歌,但他可以百分百确定,自己没有唱过这一首。 主播一边放歌,一边回答着网友的问题。 “版权?我们只是对ai进行测试,用大量的曲库来纠正ai在唱功上的瑕疵,并没有牟利哦。不信你们试试打赏功能都是关闭掉了的。 “等真正测试成熟以后,我们可能会考虑使用ai梁泊言发布新歌曲,这也是我们公司在新时代对音乐行业的创新。是的,这位芒芒沙冰朋友真聪明,新歌曲也是用ai软件生成的,我们输入主题和风格要求以后,连专辑封面都能一键生成。我们相信这对音乐行业绝对是一场冲击。 “这位朋友别骂人啊,什么叫不讲道德把梁泊言骨头都拆出来卖,我们也是想让梁泊言的声音更好地留下来,让现在的年轻人们都听到他的歌声。” 主播说这话的时候,背景音还响着歌声,那极似梁泊言本人的声线,正在释放着爱的宣言:“爱你经得起考验……” 梁泊言终于想起看看主播的账号名称,宸耀娱乐。 是梁泊言的经纪公司,妈的吸血鬼,人都跑了还吸血不停。 有只想听歌的观众让主播安静一点,主播总算不再说话,梁泊言趁着这个时间,录了十几秒的音频下来。音频没有画面,只有声音,他发给了李昭。 李昭在那边听完,有些迷惑,问梁泊言:“你突然唱这首歌干什么?” “我唱得怎么样?”梁泊言问李昭。 李昭又点开,再听了一次。
第24章 李昭想,他居然有那么一点听不习惯梁泊言现在的声音。 酒精和烟,经年累月地摧毁了梁泊言的嗓子,平时说话的时候,只能听出几分沙哑,一旦唱歌的时候,会明显许多。如今重返少年时,唱歌的状态也回到了从前。 但梁泊言忘了,李昭是听过他现在怎么唱歌的。没多久前,在香港的酒吧里,昏暗的灯光下,李昭难得点了杯酒精度不高的酒,看着台上的梁泊言。 “这是你以前录的吧。”再听了几次,李昭做出他的判断,“声音和唱法都是以前的。” 梁泊言没想到李昭会这么讲,他想,李昭懂什么唱法,音域音阶恐怕都不知道什么意思,流行美声都分不清。 于是他问:“什么唱法?” 李昭果然说不出来,似乎唱法这个词并不准确,如果非要说,应该叫感觉。 玄之又玄,说不出来,但感觉就是不对。 似乎是猜对了,因为梁泊言说:“你居然听得出来。” 但梁泊言并没有回答,那段音频来自哪里。 李昭走回去,又有交流会开始了。 一起参加的有编剧,也有导演、演员。德高望重的编剧老师有过很多的高分剧,他谈起废稿里的剧情,原作里因为遗憾让观众念念不忘的男女,原来在曾经的预设里,有一个完满的结局。但更让李昭羡慕的是,居然还有这么多的观众,惦记着剧里的爱情故事,听到编剧老师讲起男女主最后在茫茫人海中重逢,都有几分动容。 如果对方是个专写爱情偶像剧的编剧,李昭不会有什么感觉,但人家是个专长于历史正剧的,爱情只是他随手一写的闲笔,效果居然还是这么好。 于是轮到李昭的时候,李昭便说:“刘老师,我一直有个困扰,观众都说我写的感情戏很烂,看到就想快进。” 这还是比较委婉的说法,李昭上豆瓣看影评的时候,总能看到很多伤害他心灵的评价,说编剧脑子有病,看得血压上升,能不能全都删掉。当然,效果很好,观众越骂,那部分的收视率和播放量反而蹭蹭往上涨,因此平台方也满意。可李昭好歹是个文艺工作者,得不到正向的反馈,自然也会失落。 交流会制作了背景PPT,所有人都能看到嘉宾的代表作。观众们闻言,往上一看李昭的代表作品,大部分陷入了沉默,小部分人很不厚道,居然笑出了声。 李昭只能麻木地想,看来这些作品知名度都很好,基本上都看过,也知道他在讲什么。 刘老师一愣,笑了笑:“我个人还真没被这么说过,可能因为我从部队转业回来才开始写电视剧,那时候都三十多岁,成家有老婆孩子了,感情经历比较丰富吧。” 李昭听得更沮丧:“我也三十多岁了。” “没谈过恋爱吗?”刘老师问,“大学的时候没有给喜欢的女生提过暖水瓶吗?没有收到过她给你织的围巾手套吗?或者你的爸爸妈妈没有一边吵架一边又分不开吗?这都是生活给我们的礼物。” 大庭广众之下,李昭不方便说自己的性取向,再者,也不方便长篇大论讲故事。毕竟这一次,他是毫无准备地提起自己的困惑。 他说:“有是有过,但很少。我也不能为了写剧就去换着人谈恋爱。” “……我不是这个意思。”刘老师说,“像我也只跟我夫人谈过恋爱,比如我当兵的时候跟她全靠书信联系,后来写军旅剧的时候,有个角色就是这么跟他女朋友写信联系。” 台下又是一片“哇”,连主持人都说被塞了一嘴狗粮。 李昭便想,他把爱情戏写得这么糟糕,可能就是因为他本来和梁泊言之间就谈得很糟糕。他固然没有给梁泊言拎过热水壶,但相对应的,梁泊言也没有给他织过围巾手套。李昭车祸住院的时候,梁泊言在外面商演,忙得都没来医院看他几次,艺考都是他自己坐着轮椅让护工推着去的。 还有今年年初,他跟很多人一样新冠阳性,烧得人都不清醒了,打电话给甲方,告知不能按时交稿,对方回复:没事,你现在交了也没人看,大家都阳了。还有布洛芬吗?我让闪送去取。 那么难捱的时候,梁泊言也没有在他身边,可能还在香港跟人鬼混,沉浸在返老还童的喜悦之中,把他这个已经迈进中年的无聊人士抛之脑后。 李昭突然明白为什么观众那么讨厌他写的爱情线,照理来说,爱情线这么气人,最后当然该分开,但他又不愿意,非要强行在一起,最后引得观众差评无数。 交流会告一段落,刚认识的刘老师看李昭一副郁郁寡欢的样子,又多关心了几句:“你还在想那个事情啊?要不然把你写过的剧本发过来,我看看能不能提点建议。” 但他也开玩笑说:“其实你现在可比我成功多了,我现在写的剧本,一个个都说好,说起投资,人就不见了,全都怕亏得底朝天,说怕不过审,过了也怕没人买。” 李昭加上好友,看对方背上包准备走,又问:“刘老师,您也背帆布包出门吗?” “对啊。装东西多方便。”刘老师说。 “您夫人会说看起来很土吗?”李昭问。 “你怎么知道?”刘老师大概是回忆起自己老婆,说话都带着笑意,“她说过好几次了,一直想给我买新的,我穿衣服她也看不惯眼,让我起码去买几套正装,哇一看那价格,算了算了,我们这种天天蹲家里写剧本的,花这钱干啥。就只有一套,上红毯穿的。” “我也有一套西装,”李昭说,“但去红毯一般都不叫我。” 编剧在影视圈是底层,在电视剧圈更是,很多人都狗眼看人低,一部剧爆了,导演演员频频出镜,却很少有人关心到底是谁写的剧本。尤其是电视剧,独立编剧很少,功劳变成大家均摊,就更少人关注。 好在现在是网络社会,李昭可以有自己的个人微博和公众号,也可以去参加许多活动,他不断增强着自己的存在感,虽然被许多人嘲讽他想当网红编剧,但他更知道,那些人不是不想要关注,只是没有。存在感等于成就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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