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致随便找了个没人的地方坐下,痛苦地闭上眼,狠狠抹了把脸。 他好像看到了那个人。 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下一秒他就消失不见。 他不得不承认,即便这么多年过去,他对那个人的恐惧像是刻在骨子里一样。 他不能在陷入同样的境地,孤立无援到无人可依,所有的利剑都冲向他,把他推到不复之地。 沈致努力打起精神,翻看着榆川校园论坛对他的赞美、看着他以惊人的速度攀爬着校草榜单,碾压似的胜利夺走原属于宋衡阳的头衔。 沈致高兴不起来,他从那些人身上得不到安全感,他们会像抛弃别人那样抛弃自己。 他想要个一直站在自己这边的人,可是没有会喜欢无时无刻不在散发着丑陋嫉妒心的人,就连他自己也不喜欢。 沈致眼前兀地出现了一个人影,模糊到沈致看不清他的面容。 汗水滴进眼角,带来微弱的刺痛。 “昨晚我去找你了,没找到”,是在解释昨天宿舍为什么锁着门。 沈致抬起被汗浸湿的脸,眼神慢慢才聚焦,是楚释。 沈致眨眨眼,迟缓地拽住楚释的衣角,声音小的如同幼猫嘤咛,“我头好疼。” 是在向他求救吗? 楚释眼神闪烁,俯身抱起沈致,沉声道:“我带你去医务室。” 沈致头很晕,他见到那个人的第一眼就呼吸困难,好像是被人扒光了扔进大街上,难堪到沈致想扔下话筒逃到没人认识的地方。 可他硬生生地忍住了,他完美地主持完,让他误以为自己摆脱了阴影。 下台后,沈致几乎脚软地站不住,这时他才知道那个人带给他的一切,都没有消失。 沈致抓着楚释的胸前的衣服,头疼得要爆炸,泪水一滴一滴滑落,浸透着楚释的T恤。 潮湿的触感让楚释加快脚步。 楚释没有被人这么依赖过,尽管他照顾了宋衡阳很多年,但宋衡阳是个很有主见也很独立的人,他的照顾对于宋衡阳来说可有可无。 没有人会因为他存在与否产生什么不同。 现在好像又有点不一样,他见第一面就讨厌的舍友,正抓着他的衣角,紧紧的生怕他离开。 楚释奇异地产生了一种被需要的感觉。 楚释不自觉地抬手抹去沈致眼尾垂落的泪,好可怜,比他小时候照顾过的小兔子还要可怜。 “难受”,沈致胃里翻江倒海,想吐吐不出来,他今天一整天都没吃过什么东西。 冰凉的液体顺着尖锐的针头,缓缓注入他的身体,冻得他手指麻木。 楚释从未想过虚伪的沈致会流露出这样脆弱的神情。 “吱呀”,医务室的门被打开。 宋衡阳走了进来,冷白的脸上带着一小块一小块的红斑,无损于他的矜漠美丽。 “衡阳”,楚释瞥向沈致,“他低血糖晕过去了。” 宋衡阳顺着楚释的目光看向躺在病床上的沈致点点头,朝着沈致走了过去,坐在他的床边。 “我先走了”,楚释是抽空过来的,今天新生大会邀请了许多商界名流,其中也包括楚释的父母,他得过去一趟。 宋衡阳颔首,“我会好好照顾学长的。” 楚释听到宋衡阳的话,心底闪过微妙的不适,有什么东西在他看不到的地方发生了变化。 楚释离开后,医务室只有滴答的液体流淌的声音。 静谧地可以听到外面的蝉鸣。 随着液体注入大半,床上的沈致慢慢地睁开了眼,见到眸子半阖的宋衡阳愣了一下。 除了脸上的红色斑点,更引人注目的是宋衡阳薄唇上细碎的伤口。 被人用牙齿噬咬过的,使宋衡阳那张高岭之花的脸多添就了几分色/欲,莫名让人觉得清冷的花也可以攀折在自己手里。 “你怎么在这儿?”沈致干涸的嗓子兀地出声,压榨着肺腔,传来剧烈的咳嗽。 沈致咳得脸都升起薄薄的红。 “学长,喝水”,温热的水被纸杯盛满,递到沈致手中。 沈致避开宋衡阳的目光,大口喝着缓解喉咙的干渴。 “昨晚” 宋衡阳刚起了个头就被沈致打断,沈致还是笑得那样温润,“昨晚我喝醉了,没什么记忆,我做过什么不好的事吗?” 宋衡阳定定地看着他,纯黑的瞳孔像是在审视什么。 沈致紧张得掌心冒汗,脸上的面具还是完美得无懈可击。 “没有”,得到答案的沈致不可遏制地松了口气。 医务室的门再次被打开,方昊拎着药进来,看到沈致微怔:“学长,你怎么也在医务室?” 沈致笑着举举手,“低血糖,晕了被送过来了。” 方昊忧心地点头,“低血糖可不是小事,不过这个好预防点,过敏简直是随时随地都会发生,难搞得很。” 沈致眸光微闪,“你说的是宋学弟?” 那必须是,方昊心有余悸地肯定点头,一边掏药一边道:“应该是我早上出门下意识拉帘,衡阳他紫外线过敏,又中招了。” 宋衡阳坐在一旁,仿佛沈致和方昊的聊天的对象不是他一样。 宋衡阳接过方昊递过来的药,跟之前一样在脸上胡乱瞎涂。 “本来是早上只有一点点,衡阳非说没啥事,到了晚上反而更厉害了,不得不过来拿药”,方昊话里话外都是对宋衡阳延误病情的痛心疾首。 沈致无意识咬了下唇珠,伸手将流完的葡萄糖关掉,“我来涂吧,你自己看不到。” 沈致从宋衡阳手里把药拿出来,几乎没受到任何阻力。 粉红色的炉甘石药水,蘸在棉签上,薄薄一层覆盖在宋衡阳脸上的红斑上,不多时就变成白色的霜粉。 “痒吗?”沈致轻轻吹拂着,温热的气流夹杂着冷香落在宋衡阳的侧脸上,带来微弱的痒意。 沈致眼底闪过微不可察的内疚。 “嗯”,宋衡阳喉间溢出声调,侧脸眉目冷淡,黑长的睫毛垂下来,挺鼻薄唇轮廓俊冷。 那道声音传入沈致耳朵,似乎有些委屈。 沈致抬眸看了眼宋衡阳,没看出什么端倪,诧异于自己听错了,离谱到以为宋衡阳在撒娇。 宋衡阳冷不丁转过头。 给宋衡阳上药的沈致猛地后退,堪堪躲过宋衡阳差一点要碰上的唇。 昨天晚上的记忆沈致都记得,他挽回不了只能装作忘了,将昨晚遮掩过去,努力弥补。 沈致绝不会给那个糟糕的历史重演的机会。 宋衡阳黑黝黝的眸子凌厉得可怕,直视着沈致,幽暗得如同深不可测的潭水。 沈致莫名觉得宋衡阳生气了。 “你……”沈致疑惑的话还没问出口,就被突兀地手机铃声打断。 沈致下意识看了眼来电人,任由它响着。 放下给宋衡阳涂的药,自顾自拔下针头,喷出的血线落在细白的手背,随即就被胶带粘住针孔。 “我还有事,方昊你帮忙给宋学弟涂下药,先走了”,沈致拿起手机急忙离开,没有注意到被他撇下的人的神情。 医务室的门被关上。 方昊犹豫着过去,“我给你涂?” 宋衡阳摇摇头,捡起被沈致随手放在桌子上的药水,自己瞎涂起来。 明明宋衡阳没什么表情,方昊依旧感觉周围冷飕飕的。 “衡阳,你怎么跟被渣男吃干净不认账的小姑娘似的,满脸哀怨”,方昊开着玩笑,试图调动起宋衡阳的情绪,“呵呵呵,咳咳…算了我闭嘴。” 假笑到咳嗽的方昊,摸了摸感觉更冷的胳膊,果断闭嘴,他一个社恐果然不适合开玩笑这么高大上的东西。 宋衡阳指尖微顿,就在方昊独自度过由自己带来的尴尬气氛时,他听到空气中传来几不可闻的“嗯”声。 宋衡阳视线穿透空气落在紧闭的医务室大门上。 咫尺之遥,被隔绝成两个空间。 “弟弟,你今天很亮眼”,不清晰的电流声传来欣慰的喟叹,低沉的男生大肆赞美着沈致。 沈致握着手机的指尖泛白,深深吐了口气,尽量从容回应道:“谢谢。” 不是错觉,贺期礼回国了。 电话那头溢出轻笑,抱怨不懂事孩子似的,“很久没听到小致叫我哥哥了,到底是长大了生疏了。” 沈致抑制着喉咙间干呕,问道:“你打电话给我有什么事?” 贺期礼“呀”了声,“不是小致给我打的电话吗?哥哥以为你有什么事才打回来的。” 沈致抿唇,不受控制地咬着唇珠。 是昨天不小心打给贺期礼的,他已经好几年没见过贺期礼,更别说给贺期礼打电话。 沈致给贺期礼的电话,没接通,贺期礼回了三个。 贺期礼知道肯定不是沈致想打的,也知道自己回的电话不会被接通,可贺期礼仍旧按照他的行事风格回了沈致三个,显得他很在乎这个弟弟。 “也没什么事”,贺期礼的声音蓦地低沉下去,在寂静的黑夜显得有些阴森,“就是想告诉小致,哥哥发现有人跟在小致身边,小致要注意安全有事给哥哥打电话。” 通话的手机瞬间变成忙音。 高大漆黑的树梢“哗啦啦”地响,一双看不见的眼睛似乎真的随着贺期礼的提起,凭空出现。 沈致脊背无端发寒,清脆的消息提示音乍响,沈致竭力保持镇定。 一条恶臭的消息跃入眼底。 “宝贝,做坏事被我抓到了,不过没关系,我比宝贝做了更坏的事。” “猜猜看,今天拥有所有荣耀的你,什么时候会被揭穿。” “宝贝需要我,只有我才能保证你光鲜亮丽地活着。” 那个人在威胁他。 那个人知道自己没有良好的家世,没有高尚的品德,他要把自己光鲜的外表撕碎,将赤/裸/肮/脏的自己彻底揭露。 沈致目眩,视线模糊后,其他的感官无限放大。 他要怎么做,才能继续伪装。沈致想不出,虚假永远无法长久,他却紧紧握着泡沫不肯松开。 “你喜欢我?”沈致指尖颤抖地发送这条消息。 这种揽镜自顾的话,沈致看了都想笑,可他笑不出。 对面回复消息很快,就像是笃定沈致会回消息一样。 “当然,你跟我是一样的,我们应该在一起。” 沈致唇间溢出轻笑,低低哑哑的,像是听到什么耸人听闻的大笑话。 “那你要失望了,我已经有要共度一生的爱人,为了他至死不渝。” 对面的人似乎是不信,轻蔑的话语扑面而来。 “我可不会相信婊/子会有真心,等着我把你撕烂,你丑恶的灵魂会驱散一切追求者,只有我不嫌弃你,也只有我才会永远在你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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