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上来的晴朗皱起眉头拒绝道:“殿下,那些患了瘟疫的灾民可都在那里聚堆呢,去了怕是回不来了。” 晴朗一副言之凿凿的样子,像极了不愿吃苦恃宠生娇的美妾。 钟文彦眼底漆黑如墨,劝谏道:“殿下,我们只有了解百姓,才能够让他们得到更好的救治。” “那多累,殿下金尊玉贵怎么能去那种地方”,晴朗跟钟文彦顶嘴,钟文彦讲一句晴朗就反驳一句。 还是沈致出声打断了他们。 “既然钟大人都那么说了”,沈致声音微顿。 晴朗着急地劝阻,“殿下可千万不能去……” 沈致目光从故作担忧的晴朗脸上转了一圈,话音一转,“孤就听晴朗姑娘的,去城南好了,万一孤真的染上瘟疫,苍国后继无人可如何是好。” 晴朗的话卡在嗓子里,僵硬着脸努力陪笑。 这狗币太子真贪生怕死,自己随便劝几句就不去了,真有他的。 沈致抬步就走,末了转身对钟文彦道:“以后晴朗姑娘就是孤的妾室,会时常相伴孤的左右,今日争吵之事孤不希望在钟大人身上看到。” 钟文彦下颌线绷紧,沉声道:“臣谨记。” 糊里糊涂被纳妾的晴朗,晕乎乎地跟沈致离开,转念一想。 幸好太子没去城东,要不然他也得被扒一层皮。 尽管去城南也没有好下场就是了。 沈致带的人不多,零星只有几个侍卫,怕被有心人认出便装出行。 未曾想到,昨夜知州讲的水寇,今日就遇到了。 他们本来是水上生活,大水泛滥趁机抢劫落难百姓,也成为他们重要的生活来源。 总归是抢,抢水上跟抢陆地都是一样的。 沈致带了剑,钟文彦的拳脚功夫根本不够看的,沈致只得一边击退敌人一边护着钟文彦。 晴朗倒是机灵,混战之时早早就不知道躲到哪里去了。 沈致衣诀翩飞,手上的剑寒光掠影,不多时粘稠的血液顺着剑身流淌而下。 白袍也划出道道伤痕。 “跑出去”,沈致掩护着钟文彦撤离,想来要是钟文彦顶着,也撑不了多久,还不如让钟文彦先跑。 钟文彦显然也知道自己几斤几两,再犹豫,便是一个人也救不了。 钟文彦趁着沈致打斗,找了空子逃离现场。 沈致逐渐体力不支,眼前阵阵发黑,手脚都有些脱力,不小心踩到地下琐碎的石子,身形不稳,踉跄地倒了下去。 沈致的腰身被人紧紧搂住,怀抱着撤退。 来人武功比沈致高强许多,再斩退几人后,毫不恋战驾马离开。 沈致在马背上颠簸,来人蒙面实在看不清面容,沈致头脑昏聩,身体软软倒在身后男人的胸膛。 男人身体紧绷,于是加快进程,将沈致带到知州府中。 沈致的情况不大乐观,刀伤导致身体发热,一下子就昏迷了过去。 很难判断沈致是否也中了瘟疫。 等到沈致沉重地眼皮睁开时,他看到了楚存鉴。 “殿下,真没想到还能再见你”,楚存鉴将落在沈致手臂上的针拔出。 太子昏迷,知州震动连忙去请大夫,恰好楚存鉴就在涿州,于是治疗太子的任务就交到了楚存鉴手中。 沈致低低咳嗽两声,苍白的脸漫上红晕,有些虚弱。 楚存鉴知道沈致不想听,但他还是要说,“殿下,你这次昏迷不仅仅是刀伤缘故,更是因为你体内……” “跟你无关”,沈致生病,掩饰的心力也没有。 对楚存鉴,沈致也没必要掩饰,没有人比楚存鉴更了解他的身体。 沈致神情冷漠:“楚大夫只要记得闭嘴就好。” 楚存鉴将剩下的话吞进肚子里,两人是长久的沉默。 没有比做探子被主家揭穿,后来又遇到主家更尴尬的事情了。 “瘟疫如何?”楚存鉴来这里就是治疗瘟疫,沈致没有跟他废话,也不需要虚以逶迤。 即便楚存鉴效忠的是沈昭珩,但是作为大夫,楚存鉴不会拿这种事欺瞒他。 楚存鉴面色沉重摇摇头,这次瘟疫比之前来的凶猛,只要沾染上不出几日就会面目肿胀而亡,根本查不出是何缘故。 遑论治疗。 沈致眸光微颤。 而楚存鉴带来的消息不止这些,“殿下,五皇子率领赈灾钱粮,不日抵达。”
第93章 来啊,利用啊! 那可真是个好消息。 沈致喉咙间泛起痒意,止不住地咳嗽。 楚存鉴动作焦急地上前,却被沈致一个眼神定在原地。 沈致眼尾薄红,脆弱到极致的长相被寒冰覆盖,像是峭壁生长的颜色瑰丽的毒花。 “叫钟文彦过来”,沈致身穿亵衣,清瘦的脊背挺直,犹如风雨中宁折不弯的骨朵儿。 楚存鉴并未再言,转身出门。 钟文彦端着汤盅过来的,沈致接过来仰头一饮而尽,秀气的喉结滚动,嘴角沾染了点褐色的药汁。 沈致拿着帕子随意抹擦掉。 “外面如何了?”沈致跟钟文彦分工不同,钟文彦负责的是外面的情况调查。 钟文彦微微摇头,目光流露出真切的忧虑,“殿下,如今叛军四起本不成气候,可他们在传找到了范伯营被诬陷的证据。” “他们打着肃清朝纲的名号,队伍在不断扩大”,钟文彦拧眉,“怕是要成气候了。” 沈致无谓地闭眼,脊骨落拓下去,勾唇却毫无笑意,“肃清朝纲?” “办范伯营案子的不正是孤么?” 沈致说出的话让钟文彦心惊肉跳,“他们想杀了孤。” 沈致猛然睁开眼,眼睛冷戾的光划过,透露出偏执的浓黑。 “殿下”,钟文彦失声叫道。 沈致毫不在意摆手,总归是活不长,他这个荒/淫无道的太子不就是为别人铺路的角色么。 沈致下床,钟文彦俯身为沈致穿好鞋,这倒叫沈致眸中掠过一丝惊讶。 沈致穿好外袍,朝外走去。 晴朗跪在外面,衣袖抹着满脸泪痕,哭得好不可怜。 见到沈致出来,忙不迭爬过来拽着沈致的衣摆嚎啕大哭,“殿下,奴家还以为再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 沈致脚步顿了下,薄薄眼皮下压,淡漠的目光扫过晴朗,朱唇微挑,冰雪容颜消融,眉心泄露丝撩人的春/情。 晴朗愣住,怔怔望着沈致。 太子有副好颜色,他不该当太子,凭着这皮相,他应该去楚馆当头牌才对。 “那就随孤去东城施药”,沈致声音森寒,“救救那些遭殃的百姓。” 晴朗不知道沈致为什么突然改变了想法,亲自前去施药,太子又有什么算计? 晴朗想不通。 沈致三人去了东城,这里的确如晴朗当初所言,患有瘟疫的百姓大多聚集在这里,空气中都是恶臭腐烂的味道。 他们大多靠在墙根,面黄肌瘦的眼窝深深凹陷,眼睛突出来,黑黝黝的没有神采,呆滞而木讷,骨头都硬棱棱的。 像是空洞的鬼城。 即便是钟文彦也没有见过这景象,他在卷子中答过很多策论,到现在他才发现,侃侃而谈的理论对百姓没有用处。 钟文彦侧眸看了眼格外镇定的沈致,似乎残忍的太子才能真正将苍国的腐肉全部剔除。 “殿下,我们布施草药的地方在那儿”,钟文彦引领着沈致过去。 一个草棚,里面有三个大夫,厚重的白布围住口鼻,侍卫在两侧把守。 前面空无一人。没有人来领药。 沈致走上前,立即有人给沈致一块浸满药汁的布,让他捂住口鼻。 没什么用处,聊做安慰而已。 钟文彦有些后悔了,若是太子亲自施药也无用处,他不该祈求太子过来涉险,何况太子殿下刚从昏迷中醒来。 “没人领药?”晴朗在旁边困惑道。 草棚里走出一位大夫,对沈致道:“灾民已经病重到没有力气领药了,近来是我们端着药,一碗一碗喂给百姓的。” 晴朗没想到是这个答案,不免有些羞愧,怯懦着唇瓣说不出一句话。 沈致挽起袖子,一言不发地走到草棚接过盛汤药的木桶,朝着人群走去。 晴朗眼神闪烁,甜美的音色莫名有几分嘲讽的意味,“太子这样是做什么,用这种小手段拉拢百姓,也无济于事吧。” 毕竟太子的名声在民间已经烂到众人皆知了。 各地叛军打着的名号不都是废太子,清朝纲么。 晴朗的声音很小,钟文彦没有听到,自己也学着沈致拎起木桶循着沈致的方向走去。 晴朗抿唇也加入进去。 三个人救不了满城的百姓,也确实为东城的大夫减少了不小负担。 沈致的脸还是苍白的,一勺一勺给患病的百姓施药,额前布满了汗水,从白天盛到正午再到黑夜,几乎没有休息的时间。 沈致不知道换了多少桶汤药,步伐虚软地用不上力,沈致直接坐在地上闭上眼喘息。 “哥哥,你也病了吗?”沈致睁眼是个衣衫褴褛的小女孩,端着破旧的搪瓷碗在他旁边直勾勾地看着他。 小女孩有些拘谨,端起碗往沈致那边递了递,“哥哥,喝点药吧,会好的。” 沈致摇摇头,“我没病,不用喝药。” 小女孩慢慢把手缩回来,干瘦的脸颊露出开心的笑,“那就好,哥哥你长得跟仙子一样,天上的神仙是不会生病的。” “你也是,你也很漂亮”,沈致伸手要摸小女孩的头,却被躲过。 小女孩眼里有些害怕,“哥哥,你没病就不要碰我,我病了得的是会传染的病。” 沈致眸光微颤,轻声道:“没关系的,会好的。” 治疗瘟疫的药根本没有研制出来,若是个大人肯定要反驳沈致,可眼前是个五六岁的孩童。 她十分信任沈致,眉眼弯弯,一脸憧憬道:“爷爷说太子殿下要来我们这里给我们治病,他身边有好多大夫,肯定能治好我们。” 沈致收回手,不由得握紧拳头。 也会有百姓期待他的到来么?像是迎接救赎他们的天神。 “我听说太子殿下并不是个好人”,沈致声音艰涩,“说不准他来看看就走了。” 小女孩被沈致的话困住了,神情耷拉下来,不知道怎么反驳沈致。 怎么会有这样的事情发生呢? 太子是他们未来的君主,是会保护他们的啊,怎么可能看看就走。 “太子是好人”,小女孩努力辩驳,“他只是…只是没有见过我们而已。” 见到他们就会救他们了。 他们只要等到太子殿下看到他们,就会派人来救治他们了。 小女孩说服着沈致,同时也说服着自己,他们未来的君主都不管他们,他们真的救活不下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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