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放了一个玉盒,一柄匕首,以及一个小瓶子,赫佩斯看不出来那是什么。 谢长留拿起匕首,毫不犹豫割下了手臂上的一块肉。 赫佩斯瞪大双眼,伸出手去抓他的手腕,然而只能从他的手腕间穿过去。 谢长留脸色发白,身上的汗濡湿衣领。他放下匕首,打开小瓶子,动作干脆往口中灌药。 血肉落进玉盒,殿内始终没有人影出现,帘子却因不知何处而来的风动了动。 谢长留微微颔首,脸色发白地退出大殿,往自己的屋子回去。 赫佩斯的脸色甚至比他还要苍白。 他空缺了中间的那几年,并不知晓谢长留都经历了什么,竟然到了自己割血肉的程度。 白衣被血染透,谢长留看了一眼,挽袖包扎伤口。 “我已习惯,不必担忧。”他低声开口。 屋子里没有人,这句话是对他看不见的赫佩斯说的。 赫佩斯说话时的鼻音极重:“怎么可能不担忧……” 匕首割下的那一刻,就仿佛割在了赫佩斯身上。 红发军雌坐在谢长留身边,视线一寸一寸拂过他单薄的肩膀,还是没能忍住,将额头轻轻抵在了谢长留的肩头。 周围的场景急速扭曲发生变化,赫佩斯在这一刻再次被迫抽离。 所有的过往回忆如同走马灯影片那般在他眼前浮现,他看着谢长留的身形逐渐变得高大,愈发有未来他见到的影子,看着他的话语变得比从前更少,再也难开口。 他看着谢长留师尊走火入魔逝世,从此再无人能折磨谢长留,看着谢长留在孤寂清苦的修炼中修为逐渐精进,成为名震十六州的大能,被各修士尊称凌洲仙尊,四方修士登上玄明宗,跪在昆岚峰下,求凌洲仙尊出剑拯救苍生。 每一个人都来求他,每一个人他都帮了。 毁誉不由己,那些夸赞骂名他全都受住了。 赫佩斯看着他度过漫长岁月,依旧孤身一人站在山崖之巅,安静望月,任由死寂的夜晚在他的双眼中流逝。 昆岚峰千年不变,连他的时间也像是被禁锢,彻底暂停在了六岁那一年。 赫佩斯看着那一帧帧画面,场景最终定格在雷劫至,谢长留飞升之时。 天道叫他明白后再来,谢长留便进入了塞列因帝国。 他与赫佩斯的相遇在这一刻开始。 死水般的时间忽然开始流动,赫佩斯在那些共处的记忆里,忽地听到一声呼唤。 低沉平和,在喊着他的名字。 “……赫佩斯。” 红发军雌猛地睁开眼,身下是柔软的被褥,眼前是天花板,与谢长留略带担忧的面容。 他从过往中回到了现实。 赫佩斯喘了几口气,猛地坐起身抱住谢长留。 谢长留并不清楚他碰到那团光晕后都见到了什么,见他如此还是拍了拍他的后背,语气温和问道:“看见什么了?” 赫佩斯摇摇头,那种仿若时间静止,并没有任何声响,死寂一般的环境带来的压迫感是难以消解的。 谢长留甚至就这么度过了千余年。 他连几分钟都受不了。 谢长留轻轻拍着他的背安抚他,低声道:“无论什么,不必放在心上。” 赫佩斯强行让自己的呼吸平稳下来,下一刻,他的手直接抓住了谢长留的衣领,开始紧张地扒谢长留的衣服。 3055尖叫道:“啊啊啊啊啊啊这才刚醒来呢就这么流氓太过分了啊啊啊啊!” 谢长留一把握住赫佩斯的手腕,沉声道:“赫佩斯,清醒点。” 赫佩斯抬起头认真道:“我很清醒,先让我看看你的身体!” 谢长留:“……?” 这说的是什么话?
第95章 赫佩斯抓住谢长留衣领不放,态度强硬要扒了谢长留的衣服,凌洲仙尊哪里见过这样的阵仗,一言不合就要扒衣服,当场死死抓住赫佩斯的手腕,不让他再进一步。 红发军雌眼眶通红:“仙尊,就让我看一眼,就一眼。” 3055大惊失色:“仙尊,这是碰瓷!” 谢长留低声道:“他都知道了。” 这声“仙尊”就是最好的证明。赫佩斯已经知道他全部的过往,那团光晕就是他接触的媒介。 谢长留叹了口气,抓住赫佩斯的手腕力道松了松。红发军雌动作迅速地将谢长留的衣领拨开,解扣子的动作一气呵成,压根没带停顿的,堪比行云流水。 衣物之下,男人的身躯精壮,压根不如表面看上去那般清瘦弱不禁风。 赫佩斯看着谢长留白皙的肌肉,注意力全在后背上。 那些伤疤在灵药与修为的养护下,已经看的不大出来,毕竟谢长留的身躯经过淬炼,能看出才叫奇怪。 但赫佩斯仿佛还能从谢长留朝自己下刀的动作间,窥见那些伤疤的印痕。 他记住了每一道伤疤,指尖从那些伤疤存在的寸寸肌肤下滑过,带着全然的心疼。 “你为什么一句都不肯说……”红发军雌哽咽着问他,然而谢长留只是抬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头顶,用他听过无数次的话回答。 “不值当。”谢长留说,“都已过去,并不需要记挂于心。” “我记得。”赫佩斯直白说,“我都替你记得,那个说话狗屁倒灶的仙师,你那个满口仁义道德,实际上道貌岸然的畜生师尊,还有你……的父母……我全替你记着。” 他记得谢长留身上的每一道伤疤,记得谢长留每一次经过的苦难,记得谢长留每一次的“不值当”,记得谢长留每一次看向茫茫天地时孤寂的眼神,记得谢长留在漫长岁月间寂寥的身影。 赫佩斯会全部记住。 谢长留的指尖情不自禁勾了勾,无奈叹了声气。 赫佩斯专注盯着那些浅淡的看不出轮廓的伤疤,沉默良久后,才发觉现在的情况并不对劲。 他看着谢长留精壮结实的后背,指尖抚摸伤疤的动作变了个意味。 3055看他的动作,在谢长留的神识中嚷嚷:“仙尊,他就是故意的吧!!您看他的动作!” 已经从看伤疤变成吃豆腐了! 当下的氛围有些奇怪,赫佩斯猛地收回手,干咳两声。 这是他第一次看见谢长留的身体。 凌洲仙尊最端方雅正不过,又是个守规矩的古板个性,穿衣从来都是扣子扣到最上面一颗,衣着打扮一丝不苟,绝没有凌乱不整齐的时候。 不知道他修为之前,赫佩斯还对他洗漱一事产生过怀疑,如今知晓他有清洁术,想看他洗澡后的家居形象又成了泡影。 身上的肌肤被衣物裹得严严实实,压根不会露出过多的肌肤。 这一次倒是意外之喜。 赫佩斯从被谢长留黑发遮掩的后颈一路看下去,视线沿着脊柱线条下滑,最终隐匿在黑色的制服之下。 他还在观察,黑色的制服却是一抖,重新盖住了白皙的后背。 红发军雌遗憾叹气间,黑色制服已经被妥帖穿好,扣子扣到最上方,只露出脖颈那一小片皮肤。 谢长留语气淡淡:“看够了么?” 赫佩斯反应极快开口:“当然没有。” 说完后,他又疯狂否认:“不是,看够了——哎也不是,什么都没有,你当我乱说话。” 他抬眼去看谢长留,却发现这位以冷淡著称的凌洲仙尊,脸上难得带了点笑意,幽邃的漆黑眼瞳闪烁名为“打趣”的光。 这是在打趣赫佩斯。 红发军雌当场炸毛:“雄主,你这是在戏弄我?” “并未。”谢长留唇角并没有上扬,周身气场却昭示他现下的好心情。他耿直地对赫佩斯说:“只不过,似乎是你先戏弄我。” 赫佩斯脑子里想了很多,脑子一转就要口不择言,看着谢长留那张脸时,又慌不择路咽了回去。 他像是想到什么,谨慎开口:“凌洲仙尊,是没错吧?这个年龄……” 那段回忆之中,赫佩斯可是看着谢长留度过了千年岁月的! 谢长留微微颔首,算是对他问题的笃定回答。 红发军雌先是干笑了两声,紧接着跪趴在沙发上开始锤沙发。 整个虫和烧水壶似的,彻底烧开了。 他都在谢长留面前说了什么东西! “你年岁比我小”、“我比你大,照顾你是应当的”、“才二十岁,雄主不要这么老气横秋嘛”…… 哪里是老气横秋,谢长留根本就是年岁大的稳重而已!他居然还在谢长留面前摆年龄的谱,亏他想的出来! 他的年龄就是谢长留年岁零头的零头! 赫佩斯趴在沙发上无声呐喊,以头抢沙发尔。 “仙尊,我那么说,您也那么听吗?您居然都不开口反驳我!” 年龄这件事真把赫佩斯惊到了,连敬称都用上。 谢长留不动声色皱了皱眉,平静道:“我并未承认过自己一定是二十岁。” 赫佩斯每回和他说年龄的事,他从未承认。 “那您也可以有点表示啊?仙尊,这就不太合适了吧。”赫佩斯说,“我得尊敬您啊。” 千余岁呢! 谢长留语气冷淡:“不必。” 赫佩斯小心看着他,并不知晓他怎么就不高兴了。 谢长留所有的情绪都是一个模板,很偶尔才会表露出来一点明显的征兆。 就像现在和刚才。 现在的不悦,方才的高兴,让旁人来看是看不出分毫的,赫佩斯待在他身边久,不说百分百能看出来,看个百分之八九十已经不算问题。 他紧紧观察着谢长留的眉眼,像是得出了某个不可思议的结论,有些惊讶地看着谢长留。 “雄主,我就是开个玩笑,没有嫌你老的意思。” 红发军雌小心说。 谢长留瞥了他一眼,显然代入条件出错,情绪倒是观察出来了,原因还没猜对。 赫佩斯脑筋转得极快,还未开口,便被谢长留弹了个脑瓜崩。 “你是我的道侣,外人的名号又何必看得如此之重,尊敬更是无稽之谈。” 谢长留少有对他做这般亲密动作的时候,赫佩斯捂着脑门,总算得出正确答案。 他那句尊敬才是让谢长留不悦的根本原因。 红发军雌仔细回想了那句话可能有的含义,心里直乐。 他那句话落在谢长留耳中,便是要刻意疏远的意思。只有关系不近,才会想着不跨越界限半步,恪守礼仪,保持尊敬。 这与那些求谢长留办事的人没有任何区别。 但谢长留说他是他的道侣,本质上就把他和那些求人办事,只顾着神化他的人区分开来了。 赫佩斯的唇角根本压不住,忍不住紧紧盯着谢长留,不肯说一句话,就这么沉默地注视。 谢长留如今说的每一句话,都有了别的含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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