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如谢长留也会受伤,他的身上是数不清的淤青伤痕。 与谢长留相遇时,赫佩斯见到的就是冷静自持古板正经的男人,光风霁月,实力强盛,仿佛永远不会受伤,合该永远受到爱戴。 但无意间进入谢长留的过往,他才知道那副清俊模样背后完全不同的经历。 时间一日一日过去,赫佩斯依旧没有要离开的迹象。 他在这个世界的时间像是按了忽然按下倍速键,前一日还在看谢长留干农活,第二日,天气忽然就冷了下来。 谢长留还是那副面无表情的模样,穿着单薄衣衫,躲在柴房里不出去了。 赫佩斯听着外头的热闹声,也知道是人族的新年,今夜是除夕夜。 全家团聚的日子。 但谢长留只能在柴房里待着,这甚至已经是最好的结果。 否则他连这个家门都进不去,只能在外面游荡。 赫佩斯也是第一次知道,过年这种人族那么重要的日子,也会有父母将孩子驱逐出去,只是因为“晦气”。 谢长留躺在草垛上,面无表情看着漆黑的屋顶,耳边传来堂屋的欢声笑语。 今日甚至是他出生的日子。 赫佩斯跑去堂屋张牙舞爪发了一通没人看的见的怒火后,飘回堂屋,坐在谢长留身边,对谢长留道:“雄主,新年快乐,生辰快乐。” 他回去就给谢长留补过生日,凭什么他家雄主要受这种委屈! 赫佩斯愤愤不平,将谢长留冰冷的手握在怀里。 男孩的手冻得发青,可身上一件冬衣都没有。 红发军雌索性直接抱住了他。 年幼的谢长留只感觉到一阵完全不同的触感出现在自己身上。 像是一个人。他想。 他不动声色地往外挪了挪,身后的那个人也跟着他挪了挪。 谢长留冷静思索这个人的用意,很明确知道自己身上并没有什么值得对方注意的东西。 “……你是谁?”他想起之前时不时感知到的奇异存在,再次开口问道,“你在我身后,出来。” 他冷静补充。 赫佩斯心下一惊,完全不知道谢长留是怎么发现的。 他小心翼翼出声:“我不会伤害你,这点你可以放心。” 前段时间还不能被看见,怎么今天突然能被发现了?! 赫佩斯难掩震惊,还是抱着谢长留,却发现自己能碰到谢长留的身体了。 “不是吧,我能碰到你了?”他惊讶道,下一刻就听见谢长留的声音:“你在我身边很久。” 不是反问,是陈述句,平淡却笃定的口吻。 赫佩斯悻悻道:“对,我在你身边很久了。” 谢长留手撑着地,想要逃出他的怀抱,却没想到赫佩斯手一捞,直接把他捞回怀里了:“天冷,你穿那么点会感冒发烧的,乖乖待着吧。” 身后男人的怀抱温暖,就像火一样。 生辰过后便六岁的谢长留冷静地想,他问道:“为什么跟在我身边?” 赫佩斯现在满心都是能碰到谢长留的欣喜,闻言应了一声:“没有为什么。” 就是想要和你在一起。他在心里说。 谢长留被禁锢在他的怀中,最后还是推拒了一下,在赫佩斯怀中转了个身。 “你这是在做什么?”赫佩斯失笑道,见他费力,还特意帮了一把。 当谢长留那双漆黑的眼瞳对上他浅灰色的眼睛时,他突然知道谢长留如此费劲的原因。 谢长留在注视他。 六岁的男孩沉静地观察他,将他明艳的笑容红色的长发纳入眼底。 他没有为赫佩斯与周边人不同的相貌感到震惊,而是在沉默后,直率道:“你很好看。” 赫佩斯讶异地看着他,情不自禁摸了摸自己的脸。 他这种性格自然知道自己长得好看,但从谢长留口中听到却是第一次。 还是六岁的谢长留。 “难得……”他低声喃喃,谢长留的耳朵动了动,注意到他的话语,神情未变,却已经开始思考赫佩斯的身份与来处。 然而他的目光还是落在了赫佩斯的红色长发上。 谢长留悄悄朝一缕红发伸出了手。 ……很温暖。 他想。
第93章 炽烈的红发在他粗糙的掌心滑过,就像是上好的绸缎。 谢长留被那触感惊了一惊,急慌慌松开收回手,不敢再动。 然而赫佩斯按住了他的手,还很大方把头发塞他手里。 “紧张什么,想摸就摸啊,你要喜欢我剪一点给你。”赫佩斯倒是想大方地说把头发全部剪了给谢长留。 然而他是个花孔雀性格,对那头红发很是宝贝,压根不舍得剪。但既然是谢长留,反倒能忍痛割爱剪一缕给谢长留。 但谢长留要是想要的话,他全部剪了也不是不行。 赫佩斯一脸心痛地想。 谢长留握着那缕头发,看着赫佩斯那张明艳的脸上露出心痛,开口说道:“我不要你的头发。” 赫佩斯先是心下一松,紧接着又是心下一紧。 谢长留这话是什么意思,嫌弃他的头发? 刚过六岁生辰的男孩似乎看出他脸上的震惊失落,稚嫩的脸上浮现出一点无奈:“你的头发,很漂亮。” 这会儿的谢长留比未来那个冷面男人要好说话的多,虽然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模样,但总是能说出最直白的夸奖。 “你这样说怪让我不好意思的。”赫佩斯语气浮夸道,脸上却是坦然接受夸奖,本该如此的表情。 谢长留小心将那缕头发放下,收回了手。 “喜欢就拿着呗,我剪一段给你。”红发军雌见不得他这幅模样,半虫化的利爪伸向那缕头发,被谢长留拦住了。 男孩的手缩了缩:“……脏。” 赫佩斯包住他的手,啧了一声:“脏什么脏,你那么爱干净,哪里脏了?我头发其实也好几天没洗了,要脏大家一起脏。” 他在这个世界待了不知道多久,按照这个世界的流速来看,那就是很长时间没洗头。 谢长留的手并不脏,而是粗糙。 摸起来根本不像一个六岁男孩的手。 赫佩斯仍旧记得成年谢长留掌心的触感,微凉,指腹有多年练武持剑的茧,除此之外,要远比他现在碰到的手触感温和。 幼嫩的骨节变形,一双手伸出来粗糙。 赫佩斯搂进谢长留,低声道:“以后不会了。” 谢长留的脸埋在他胸前,被他紧实的拥抱勒得险些透不过气,挣扎了一下:“好憋……” 禁锢的手臂终于松了松,他深吸了一口空气,又差点呛到,咳嗽声大半天没好。 赫佩斯慌忙拍他后背给他顺气。这个动作以往都是谢长留拍他安抚,今日也轮到他对谢长留做这个动作了。 “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谢长留顺完气后,抬头盯着赫佩斯。那双漆黑的眼瞳远没有未来那般洞察一切,却也足够让敏锐的赫佩斯紧张。 红发军雌朝他笑了笑,温柔地替谢长留重新束发:“可能是因为缘分吧。因为缘分,所以想要这么待你。” 谢长留微微颔首,示意自己明白这个回答后,安安静静躺在赫佩斯的怀里,直挺挺的。 “你这么躺我害怕,”赫佩斯说,“要不换个姿势?” 躺得太笔直了! 谢长留沉默片刻,窝在了赫佩斯的怀里。 夜色渐浓,柴房外响起鞭炮驱祟声,谢长留伸出手,费劲捂住了赫佩斯的耳朵。 他那点捂法根本没用,赫佩斯照样听见声音。他垂眸看向神情认真的谢长留,问道:“这是做什么?” “鞭炮声驱邪祟魂灵。”谢长留用沙哑但掩不了稚嫩的声音言简意赅地说。 赫佩斯失笑道:“我又不是邪祟,不用捂我耳朵。” 谢长留干脆利落放下手。 红发军雌琢磨了一下,戏谑道:“不知道我身份,鞭炮声响起来就着急捂我耳朵……” “怎么,怕我离开啊。”他低低问道。 谢长留的关心从来不会在言语上表达,通常都在隐晦的行动里。 赫佩斯猜中他的心思,就像打了胜仗,登时就气焰嚣张了起来,捏了捏谢长留的鼻尖:“不想我离开就直说嘛,这么七弯八拐的。” 谢长留只当自己没听到,然而染上薄红的耳朵还是暴露了他。 还真是一样,从小到大都没变过。赫佩斯看着谢长留耳朵上的红,害羞的样子一直这样。 “你不是邪祟魂灵,又是什么?”谢长留问道。 赫佩斯倒是挺想告诉他,自己以后会和他结婚,然而还没回答,门口就突然响了一声。 门板都震了震。 柴房外传来几道孩童的声音:“大虎哥,直接扔这儿不会让婶子生气吗?” “只管扔!那里面是邪祟,婶子不会计较我们放鞭炮的!” “应该把他叫出来,直接全扔他身上!” 又是一阵噼里啪啦的鞭炮响。 赫佩斯听得火气。当场要起来把外头那几个熊孩子吊起来打,却被谢长留拦住了。 “不必和他们计较。”六岁的男孩语气平淡,“不值当你生气。” 他说“不值当”。 赫佩斯还是火大,却没想着动手了。 他现在的模样大概只有谢长留能看到,要是真报复,明天受磋磨的就是谢长留。 所有做的事情都会被算到谢长留头上,因为他是“邪祟”。 “他们这么欺负你,你就忍着吗?”赫佩斯抱着谢长留问道。 “没必要。”谢长留说,“浪费时间。” “……还真是你的回答风格。”赫佩斯无奈扶额,“那就不管他们了,我陪你过生辰。” 他试着动用精神力,却意外发现能使出来,边用精神力给谢长留搭了个小舞台,上方是抽象的虫族干架。 谢长留目不转睛盯着赫佩斯用精神力构建起来的场景,低声问道:“你是修仙之人吗?” 世间分凡界与十六州,十六州在凡界之上,灵力遍地,只有修士存在。 “嗯?什么修仙之人?”赫佩斯操纵舞台上的角色转了个圈,反问他。 谢长留不再问,他已经知晓赫佩斯并非修仙之人。 一人一虫窝在狭窄的柴房里,看着精神力构建的舞台,度过了漫漫长夜。 天快亮时,谢长留还在赫佩斯的怀里睡得沉沉,赫佩斯却能察觉到自己的意识在被不断抽离,脱出这个时间点。 将将离开前,他将男孩轻轻放到草垛上,低声同他道:“我在未来等你。” 周遭景色急速褪去,他像是被卷进漩涡中,什么都看不清楚。 还以为能看到雄主青春期……赫佩斯想,思绪游荡间,却没料到他只是被卷进了新的时间点,并没有直接离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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