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宵好景今宵在,未必明年会此同。
祁凤渊无心再看灯会,他握紧连瀛的手,掌心相贴,慌张得生出了细密汗液,他急切道:“今日见到的人,明日也许就见不到了,世事无常,但我,我……”
祁凤渊好着急,一双眼睛乱眨,即便他和连瀛近在咫尺,可连瀛还是离他很远,他们之间的距离仿佛跨越了无数光阴年月,他迫切地想要抓住连瀛:“我、我想同你长相厮守,和你天长地久。”
祁凤渊企图迈过那道心与心间的鸿沟,一番话说得颠三倒四,一颗心亮得赤诚:“我没有吃完那碗元宵,我是不是犯忌讳了?你在担心吗?没有关系的,我们,我们今年一起,往后年年也会一起,团圆也不在于那一碗元宵啊……”
话未尽,祁凤渊就被连瀛拥入怀中,祁凤渊怔怔地听闻连瀛在他耳侧叹息,七上八下的心就这样被妥贴抚慰,连瀛轻声道:“不怪你,归根结底,都是我不好。”
祁凤渊欲言又止,满心疑惑,连瀛怎么会不好呢?连瀛哪里都好。
话没有问出口,祁凤渊听见人群里有人说道:
“听说了吗?云水林家大公子被人害了。”
“真的假的,这林照水不是道域里数一数二的吗?谁能害得了他?”
“别不信,这林大公子的尸首今日都被运回了云水,看见的人多着呢,我可没骗你。”
人声嘈杂,祁凤渊僵直在原地,连瀛顺着他的脊背轻抚,又在他耳边说:
“这几日我想了许多,我知你有许多遗憾,却又不愿见你陷入因果这张错综复杂的罗网之中,我左右为难,我也会怕的,祁凤渊。”
“你会怪我吗?”
“睡吧,睡醒后会没事的。”
祁凤渊眼前一黑,晕倒在连瀛怀抱里。
东风夜放花千树,今宵难眠。 ---- 上一章末尾补了一千多字。(以及我要呐喊:日更真的好难!
第76章 愚真(一)
虞真找苍吾君谈话,苍吾君依旧是那番不太正经的论调。虞真说了许多,但一些更为细节的,比如他道心已碎这件事,虞真隐瞒不表。
虞真仔细观察苍吾君的神情,发现不管是提及象山,又或是谈到阿欠的场,苍吾君还是那般懒散斜坐,神色不曾有丝毫诧异。
苍吾君一缕残魂,久居深山,不见世人,可对这些事,却像是早已预料到它们会发生。
“昔日神明还是有神通在的,看来找对人了。”虞真心道。
虞真正襟危坐,认真道:“前辈,帮我。”
苍吾君歪头看他,笑得挑衅,手在贵妃榻边比划了下:“你这是在求我吧?稀罕呀,阿真,你只有这么小的时候才求过我些什么。”
虞真轻笑一声,点头认了,道:“前辈,求你帮我。”
苍吾君沉默好一会儿,冷冷道:“虞真,仙门不涉外事,不沾因果,你师祖教你的都喂狗肚子里去了吗?我劝你别趟这浑水,小心连命也搭上了。”
“不沾因果?”虞真低声自问,抬眸看他,“前辈,因果是人为,还是天定?”
苍吾君不语,虞真又道:“若有朝一日我为此丧命,那是我心甘情愿,而非所谓的命中注定。”
“你惧怕天命吗?原来神明也会害怕命运?”虞真手撑在榻上,俯身靠近,近乎压迫性地将苍吾君逼得紧贴着墙,外头风声呼啸,虞真声冷得好似冰雪,“九神弑母、神明陨落、上古混战……这是天定吗?”
窗缝飘进细雪,灌进寒风,苍吾君浑身打颤。
虞真抬手把窗关严实,带着剑茧的手掌盖在苍吾君眼上,轻声道:“别怕,这些都过去了,不会再发生。你和师祖总说因果错杂,可恶因生恶果,究竟是人祸,还是天灾?”
等苍吾君停止颤抖,虞真才拿开手:“因果如绳结,我相信此事有更好的解法,若无,也是我作茧自缚,不得解脱。”
虞真胆大放肆,一番试探,一番冒犯,又恭敬道:“前辈,你帮帮我。”
苍吾君妥协了,终是应道:“好。”
他起身,落座在书案前,执笔在纸上写写画画,虞真在一旁磨墨,时不时问几句,多是苍吾君说,虞真细听。
风雪渐止,苍吾君停下口舌,将那纸对折几下递给了虞真:“除龙神境外,其他神境踪迹难寻,连我也不清楚方位。即便你入了其他神境,也未必能到达忘忧谷。就算到了忘忧谷,也不一定能寻到杀死阿欠的法子。总之,这不是易事,非一日能竟之功。”
“好,”虞真指尖摩挲薄纸,站在原地,话语间有些犹豫,“前辈,此事不要与阿愿说。”
苍吾君转身躺回榻上,一脸困倦地摆手:“好好好,快滚。”
虞真打开门,正要迈步时,忽而扭头道:“前辈,抱歉,方才那些话……。”
九神弑母、神明陨落、上古混战……这些苍吾君不愿提及的旧事,虞真字字句句戳在苍吾君的心上,也仅是希望动摇苍吾君的心意而已。
虽达成目的,可这些话是不该说的,虞真心里过意不去,才说了“抱歉”二字,眼前黑影一闪,虞真当机立断地阖上门,内屋传来碎裂声以及苍吾君的怒骂。
方才止歇的雪倏而大作,虞真一回头,风雪扑脸,寒风灌进了口里。
虞真抹了把脸,叹道:“气性真大。”
他拍打落在肩头、发梢上的细雪,一双眼淡漠非常地与天对视,灰蒙蒙的天际沉云涌动,日光穿射而下,似是要将这天与地都豁出道口子才肯罢休。
虞真低声道:“这虚无缥缈的天命,撕碎它吧。”
苍穹被日光穿破,积云被搅碎,渐渐都消散了。
虞真身负长剑,踏着光与雪,缓步向山下走去。
天地苍茫寂寥,来时一人一剑,走时,也一人一剑。 ----
第77章 愚真(二)
虞真想去寻祁凤渊,思及祁凤渊身边人,虞真脚步一顿,终是回了自己院子。
他推开院门,谁知恰好瞧见那不该出现的人。
虞真误以为自己花眼,闭了闭眼睛,一睁开——“咔擦”一声,连瀛利落干脆地折断了他院里的梅花枝。
虞真:“……”
连瀛捻着花枝在这时回头。
花枝挑得不好,全是小花苞,没有一朵开着的,连瀛略有些嫌弃地往后一抛,断枝挂在了树上,压落了积雪与几朵寒梅。
虞真也无心追究那一花枝,只是连瀛踢脚的动作过于明显,引得虞真走前几步。这一看,才发现连瀛脚边全是折断的梅花枝。虞真视线往后一扫,另外两棵梅花树都秃得不成样子。
虞真呼吸一滞:“你……”
连瀛毫无愧意,两手一摊,无辜道:“祁凤渊叫我折的。”
“不可能!”
这梅花树就是祁凤渊和他一起种下的,祁凤渊平日里照料有加,摘朵花都是不能,何况叫人来折断花枝?
“好吧,是我要折的。我折几枝梅花,带回去让他看看怎么了?”
几……枝!虞真看着一小堆断枝,面无表情道:“不怎么,你随意吧。”
连瀛满意点头,抬手勾下花枝,顺势打量起来。
虞真瞧见他这动作,眉头一跳,索性眼不见心不烦,迈步向屋内走去。
“哎!”横亘而出的花枝挡住虞真去路,连瀛扬了扬新鲜折下的梅花枝道,“你别走,我寻你有事儿呢。”
“我知道,”虞真掸掉寒梅上的碎雪,商量道,“这枝就开得很好,不用再折了吧?”
“是吗?”连瀛收回手,细细看梅花枝。虞真觑着这空档,快步回了屋内。
虞真后悔不迭,他方才就该折道去找祁凤渊的,省得看见这“满地残骸”心疼。
连瀛进屋时,虞真正在煮茶,他手上那一大把梅花枝颇为刺目,虞真只是看了一眼,就赶忙把目光挪开。
虞真斟了一杯,送到连瀛面前:“请茶。”
连瀛一手搭在桌上,另一手把花枝放到桌中央,不偏不倚恰在虞真视线之内。
虞真:“……”
他的梅花,他和祁凤渊种下的梅花树,许是要好多年才能长好了。
“是你假借凤渊之名让我赶回仙门?”虞真吹开茶上浮沫,又好奇问,“你如何得知我的讯令,是凤渊告诉你的?”
“不是。”
闻言,虞真安心地饮了口茶。
有讯令加持的书信能通过特殊阵法即时传送,人人讯令皆不一样,这种东西虽称不上多隐秘,可毕竟有暴露自己行踪的风险,修士们素来也只会将讯令告知师长亲朋。
祁凤渊是有分寸的,就算连瀛即将成为他的道侣,想来他也不会把虞真的讯令告诉连瀛。
“讯令,是你告诉我的。”
“咳、咳咳。”
虞真呛了口茶,连连咳嗽好几声。
“不可能!”虞真嘶哑着嗓子,压抑着咳嗽的冲动,“我不曾告诉你。”
连瀛低下头,指尖划过杯沿,不再提及讯令,“我来寻你,有要事相商。”
连瀛沾着茶水在桌上写字,虞真看到“阿欠”二字不由脸色一变,连瀛道:“弑神难如登天,但若仅是削弱残魂的话,我却有计策。”
“我知道你在找什么,也知道你要往何处去,”连瀛眸色沉沉,“纵使前路荆棘密布,尘埃满身,你仍要去吗?”
虞真从这种目光中看到了连瀛的犹疑与不忍,他率先想的不是连瀛对此事究竟知晓多少,而是想到祁凤渊。
祁凤渊知道这些吗?
如果不知情,那岂不是大家都瞒着祁凤渊行事?
虞真并无拉连瀛趟这趟浑水的意思,他思索片刻,手抬向门,做了个“请”的手势,温和道:“此事与你无关,还是请回吧。”
削弱阿欠残魂的法子,虞真相信自己寻到,不过是花些时间与心力罢了。
连瀛起身,抓过那一把花枝,动作怒气冲冲,掀翻了茶盏。
“锦衣城沉疴积弊,也不是因你而起,你又何必为此付出性命?”
虞真饮茶动作一顿,倏地望向连瀛,压低声音:“付出性命?”
连瀛在对视中浮现出懊恼的神色,他转而把花枝抱在了怀中,即刻迈步出门,有些欲盖弥彰道:“是我失言,哈哈,我走了,别和祁凤渊提我来过。”
虞真:“……”
连瀛走得太快,虞真来不及提醒他,仙门上上下下,只有虞真的院子种有梅树。看见花枝,祁凤渊想不猜到也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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