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不辞一噎,祁凤渊温和道:“去外头吧。” “那你们多加小心。”朱不辞看了一眼船夫转身走出。
船公望着连瀛,惋惜道:“这茶水怎么只有他一人喝了?白浪费我的迷药,贵着呢。” “阁下所求何事,不妨明言。”万水道。
船公无辜地眨眼,那神情在那张五十上下、历经沧桑的脸上颇是诡异,“我真的是好心想送你们去龙隐村。”顿了顿又对祁凤渊说道,“顺便,想向你要个东西。” 祁凤渊也眨眼道:“你想要我便给你?”
“先礼后兵,我已经问过你了。”船公道,“你不肯,那我只能抢啦” 万水叹道:“世风日下啊。”
眼见船公就要站起,祁凤渊又好声好气问:“你想要什么?”
“好说,我想要——”船公又坐了下来,尾音拖长道,“仙门圣物。”
“你如何肯定仙门圣物在我这里?”祁凤渊仰起头,眼睛微微眯起,“明白了,你见过我师兄,不在他身上,所以你猜测在我身上?”
船公笑道:“太敏锐的人可不太好过。”
话音未落,万水五指成爪探向船公面门。 “不打招呼就动手,槐城的人都这样吗?”船公说着,拍起长桌,万水改爪为掌破了木板,船公一踢,长桌卡着万水的手向万水逼近。
“也不是,仙门也这样呢。”祁凤渊笑着甩出八张符籇紧贴船舱内八方,符籇与符籇间闪动着一条紫色电流,万水一剑刺向船公,船公踩着长凳跃起,紫色电流瞬时缠向船公四肢,紫电流转,缠住的衣物冒出黑烟。
船公从腰间抽出软剑砍断了紫色电流,回落间又迎来万水一剑。
船公避开道,“这术法不是仙门的吧?” 祁凤渊闪开船公的一掌,在一旁淡淡道:“你很了解仙门的术法?”
船舱内部地方狭窄,为了不破坏船身,这几人打斗都没有太大幅度,船公也没有使出全力,万水意在生擒。但万水招式步步紧逼,船公稍有不慎就会触碰到符籇电流,让人好生厌烦。
三人过了数招,桌凳木板均已破裂,木屑在狭仄的空间里飞扬,属于木料的独特气息充斥着三人的鼻尖。
船公打了个喷嚏,回过神来眼前闪过一道银光。他翻身一滚,不耐烦道:“不陪你们玩了,也该到了吧。”
船公握拳一锤,船底被砸出个洞来。船失去平衡,在急流中摇摆不定,水透过洞开始浸润木板,向船里大肆侵略。
万水拉起连瀛,好奇问道:“这什么迷药啊,能晕这么久?”
朱不辞掀开帘子,撞上出来的船公,船公阴恻恻地笑了声,抬手打晕朱不辞,把人扛在肩头还有闲情逸致转身对万水说:“下一次吧,下一次再告诉你。再会咯。”
祁凤渊追出,船公拎着朱不辞扑通一声跳入急流,翻涌回旋的水浪刹那间淹没了人影。
万水揽着连瀛走向祁凤渊,问道:“殿君,现下该如何?”
祁凤渊指了指下方,一望无际的水域里,每一股水流拧成一股股线纵横交错,隐约能见一个传送阵法的样子。
“船快沉了,”祁凤渊当机立断,“跳吧。”
在祁凤渊动作瞬间,连瀛骤然睁眼,他一把推开万水,只来得及抓住祁凤渊衣袖,祁凤渊听见连瀛说了句话,但听不太清,而后两人一同沉入水里,消失在阵法中。
这两人搞什么啊?万水走至船沿,一脸不解,他听得清楚。 连瀛说了句:“你又要离开?”
……
连瀛做了场梦,称不上好,也称不上太坏。
他从摇摇晃晃的感觉中睁眼,强光透过木板的孔洞罩在他的脸上。连瀛闭上眼,那强光还不断刺激着他,眼前一直晃动着白光。连瀛转了个身,背对着那个孔洞,等眼睛缓过来后才再次睁眼。
舱内光线充足,他一一扫过去,把舱内两位少年看了个清楚。他对面的少年道:“都说不好看,你还偏要看。”
连瀛一旁的少年维护道:“小连第一次出门,好奇一些也是正常。” 他对面的少年又道:“晕船还看外面,只会晕得更厉害。” 小连?我呀?连瀛默默不语。
这两位少年是一对双生子,长兄唤照水,幼弟名逐火,虽模样一样,但性格截然不同。他们衣着华服,谈吐不凡,在舱内说说笑笑,许是年纪轻,谈论的都是街头巷尾的鬼怪奇闻。
这两人看起来都是道域的人,我怎么会和他们凑一块儿呢?连瀛心想。 没等想出个所以然来,摇晃的船只终于靠岸,船夫高声唤他们下船。连瀛慢慢吞吞走在后头,掀开帘子,看见岸上等着的人已经和两位少年交谈起来。
那人一身白衣,长剑用青布包裹着负在身后,剑穗和衣服上的绶带被风吹起。连瀛停留的时间太长,过于引人注目,那人随着众人视线也一道看了过来。这时强风骤起,那人衣襟上别着的天衣白兰被风吹落,乘着风晃晃荡荡落到水面上,漾起了圈圈涟漪。
长风一过,吹散了连瀛记忆深处的阴翳,隔着三百年模糊的岁月,两人初次相遇的画面逐渐清晰起来,那些被埋没的情绪在心底拔地而起,顶在了咽喉处,让连瀛有了哽咽的感觉。
那人眉目生得清秀,偏圆的双眼里盛着此方山水,干净而又澄澈。逐火不耐烦地催促连瀛动作快点,他在一旁听闻也只是侧头朝连瀛一笑,笑得温柔,也笑得疏离。
连瀛下船,没踩准,一脚踏在了水里,碾着那朵天衣白兰踩了又踩,踩得它花瓣零落,花蕊染尘才满意地收回脚。他经过祁凤渊时,捕捉到了祁凤渊眼底略过的惊讶。
祁凤渊犹豫道:“你方才踩到了腹仙人。”
连瀛一低头,湿了的左腿上抱着个不知什么东西,难怪这么沉呢。 他踢了踢脚,那东西的脑袋转了个面,面容被啃得模糊难辨,被水泡得发烂的红肉随着动作掉了几块碎末下来,眼窝处是两个空荡荡的孔,不,仔细一看,里头还有蛆虫钻出头来。
连瀛捂着嘴抬起头,他比方才还更有想哭的冲动,他朝祁凤渊一张嘴。
于是初次相见吐了人家一个满怀。 ----
第8章 第 8 章
几人等在屋子外头,热辣辣的太阳下,三人眼波递着话似的流转,不敢出声,又都很想出声。
吱吱呀呀的开门声响起,祁凤渊仓促洗浴后出来了,三位少年站直了身子,端正自己的仪态,一脸肃容。
其实修道人弄脏了衣服也不过是捏个净诀的事,但祁凤渊非得要洗浴。洗浴后的祁凤渊脸上瞧不出神情,也不知是在生气,还是没把事情放身上。
连瀛见祁凤渊往他这边走过来,有心想说些什么:“方才的事……”
祁凤渊摆摆手道:“先说它的事。”祁凤渊往下指了指。
几位少年的目光终于有了地方安放,不约而同看向了连瀛的左脚边。腹仙人就这么扒着连瀛的腿扒了一路,连瀛甩也甩不开。 腹仙人的表皮青绿湿滑,附着一层厚厚的苔藓,没人愿意去碰,连瀛甘愿被它这么抱一路也不愿意碰它。
在船上之时,连瀛就搞清楚了来龙去脉,现在也想起了一些旧事。
连瀛十八岁那年因某些事离家,在路上遇见了一对双生子,三人结伴游历道域大半月后林照水收到一封书信,于是三人来到了黄水村。
世人所知三大水域,而横水是其中之一,黄水只不过是横水下游的一条小分支。分支虽小,但也养活了不少村落。黄水村的村民视黄水为母亲河,每年九月九日会举行一个祭拜仪式,上祭皇天,下拜河神,以期年年风调雨顺,收成富饶。
但在上一次举行祭拜仪式的三天后,黄水村里出现一种怪物,这种怪物名为腹仙人,它浑身湿漉漉的,披着一层厚厚的苔藓,每到一户人家中定吃得米空粮空。
腹仙人今天去这家,明天去那家,若是去宽裕些的人家还好,若是去到贫苦人家,岂不是给人雪上加霜?且腹仙人胃口大得很,任是哪一户人家也禁不住它这个吃法。
但腹仙人之所以被叫做腹仙人,而不是腹怪,还因腹仙人极其特殊的一点:它每到一户人家,无数的黄金和生鱼会从天掉落到院子里,直至腹仙人离开这户人家才停止出现。因此黄水村有些村民打了歪念头,竟起了请腹仙人至家中作客的心思,但渐渐地,那些村民明白过来,黄金比不上粮食重要。生鱼得水养,离开了水会腐烂发臭照样吃不了,而腌制生鱼需要盐,盐又比粮食更为稀缺。
三天又三天后,腹仙人从座上宾沦为了人人喊打的怪物。既然是怪物,也有怪物的可怕之处,村民根本奈何不了它。即便是不欢迎,腹仙人还是照常去别人家里头蹭吃蹭喝。腹仙人选的人家毫无规律可言,是以还没被腹仙人光顾过的人家都极害怕它的到来。恰好祁凤渊途经此地,得知此事便修书请了林照水过来。
连瀛问道:“它很可怕吗?除了其貌不扬,似乎没什么威胁,村民既然这么不愿它上门,拿个扫帚赶它走不就好了?”
“其貌不扬,当真是个温和的形容。”江逐火对比了下腹仙人的模样,左看右看,一脸难以理解,“这个,嗯,它会攻击人吗?”
祁凤渊摇头,回想昨日和这腹仙人打交道,补充说:“性格可以说是难得的温顺。”
江逐火试探性地踢了腹仙人一脚,腹仙人紧紧抓着连瀛的腿嘤嘤叫了起来,江逐火忙道:“抱歉,我就试试,不是成心想踢你的。”
祁凤渊是第一次见江逐火,好奇林照水的孪生弟弟多日今天终于见到了,不由看多了两眼,看看江逐火,又看看林照水,像是找不同似的。
林照水咳道:“那么,你叫我来是为什么呢?绂除、度化或带它离开,这些你都做得到的吧?”
祁凤渊双手拢袖,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微笑:“不,我做不到。绂除一个没有怨气煞气的鬼怪容易滋生邪物,腹仙人不能离开它葬身之地太远,度化单靠我一人完全做不到。”
林照水了悟:“需要我做什么?”
“不说这个先。”祁凤渊转头对连瀛说,“先解决你和它的事吧。”
“……”连瀛,“我和它能有什么事?”
“咦?莫非你想它一直抱着你的腿?”祁凤渊有些惊讶,又道,“它可是一直在等你喂它吃食呢,你不给它吃的,它可不会离开。”
三人恍然大悟,还以为是连瀛踩了腹仙人惹怒了它,不想腹仙人竟是来要吃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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