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嗬——”白蛟用袖子疯狂擦拭脸上的鲜血,血顺着她的脖颈往下淌,淌入她看不见、擦不到的地方,整个颈子都血淋淋的。
“呜……”白蛟倒在地上,嚎啕大哭着,一如她第一次化人形摔倒时。
一双龙神目,在她正上方,垂眸的姿态,如同高高在上的神佛正在怜悯众生。
雾气散溢,遮住了这无悲无喜的神眼。 等到朱不辞反应过来,他们身处在一座小山丘上。
不远处的白蛟身上魔气冲天,她的手正穿透一人的心口,再伸出时那只手沾满了鲜血。血珠划过指尖滴答落在了暗红色的水洼上。它赤足淌过那儿,迈步走在无人的荒土,一步一步地向枯败的山林走去。
这一次,再也没什么能绊倒它了,它的步子是那样沉,那样稳,那样冷。
场景变幻,祁凤渊眼前忽而一黑,他伸手拿开挡脸的帕子瞧了瞧,耳旁传来连瀛的声音:“又倒回来了。”
祁凤渊抬头,眼前的情景很熟悉,刀光剑影,天际雷云闪动,他再次看见白蛟与人斗、与天斗,那半截身子再度埋入地里,竖瞳又阖上。
祁凤渊忽觉眼皮子有点痒,他轻眨眼睛,结果又回到了龙神庙里,恰逢剑光掠过,照亮了他的眉眼。 头颅飞过,在地上滚了几滚,白蛟那双脚往回缩,而后鲜血又是一直淌。
鲜血在地面凝成小洼,映着祁凤渊三人的身影,血珠一滴一滴融入小洼里,一双脚踩入,打碎三人的倒影,那赤脚的白衣女子缓步走向深山。
这三个场景一个接着一个,永无休止一般循环。
直至他们第三次出现在龙神庙里,祁凤渊才道:“有人把我们困在这里,我们会往复经历这三段回忆,然后死去。”
“观尘”是观他人过往,可这三段回忆分明是历他人所历。 祁凤渊抬起头,那狂风卷起细沙迷乱人眼,不知何时起,只是单纯能视听的景象变得能感受了,这术法是何时变了的?他竟毫无所觉。
这一次他们又身在龙神庙外,一把镰刀失了方向往连瀛飞来,祁凤渊拉了连瀛一把,镰刀轻擦而过,削断了几缕连瀛的发丝。
“错了!”祁凤渊轻“啊”一声,道:“这一开始就不是‘观尘’。能让人看到过去种种,这和‘观尘’很像,但能拥有真实的感受,这就和‘观尘’有所区别。”
虞真先使用了“观尘”,而他们所历的术法又和“观尘”略微相似,由此才让他们先入为主有了这个术法是“观尘”的错觉。
万水问:“何种术法能够做到这样?”
“据我所知,没有。”祁凤渊摇头,继而沉声道,“是‘溯洄’。” 身临其境,历人前尘。这世间没有任何一种术法能做到,但法宝却可以。
连瀛道:“‘溯洄’?是传闻中神女持‘溯洄’分开天与地的那个法宝‘溯洄’?”
祁凤渊应是,又道:“‘溯洄’拥有划破时空界限之能,天地被分开后又被‘溯洄’复原,神女为了维持境界安稳,把‘溯洄’一分为四安置于天地四方,而其中一处就是神境,只是没想到‘溯洄’恰好在龙隐村中。”
“不对啊,任何法宝神器都需要灵力或是魂力才可以驱使,我们在这三段回忆里待的时间不短,若是魂力使然,那此人魂力早就用尽了,那么驱使‘溯洄’的该是灵力。”万水思索道,“在龙隐村内,所有的人事物灵力皆无,此人灵力从何而来?”
祁凤渊问:“为何我们进入龙隐村后会灵力全无?”
连瀛答:“玲珑塔为维持运行,吸收了我们的灵力化为己用。”
“那在这个塔里,唯一能运用灵力的还有谁?”
万水终于能插一句,他抢答道:“我知道,我知道!玲珑塔!”
说出来万水也是一愣:“嗯?玲珑塔?”
“不错。”祁凤渊点头,“剑能生剑灵,塔自然也能生塔灵。”
万水:“塔灵将我们困在回忆里?她为何要这么做?我们又要怎么出去?”
连瀛道:“不仅我们在回忆里,塔灵也在,找到她便知道该如何出去了。”
历人所历,此人必定也身陷前尘往事之中,不然这些回忆从何而来?
万水东张西望,那个八字胡男人又再次抡起剑,周遭的人也没什么不对劲,看起来都像是回忆中的人。他盯起了空中乱飞的腐蝇,迷迷瞪瞪道:“这是不是塔灵啊?”
连瀛拍他的后脑一掌,“塔已化灵,自然是化了人形藏在这些人里,你能不能别这么丢人。”
万水吃痛捂住头,“它若有心藏着不出,我们又要如何找它?”
祁凤渊在一旁道:“我有法子!”
话毕,祁凤渊伸手一捞,竟抓住了一位朱家修士。
万水惊道:“哇,真的能碰到人!”
可险象在此横生,那位朱家修士回首,面容拉伸扭曲,他立即挥出一剑砍断了祁凤渊的手,三人惊愕一瞬,四周刮起猛烈的罡风,场景再一变,他们又回到山丘,眼见白蛟的手缓缓从人体抽出,那只沾满鲜血的手上握着还有余力跳动的心脏。
说时迟那时快,连瀛抽剑刺进白蛟心间,全力推进,瞬间剑刃没入,穿透白蛟身躯。白蛟抬头与连瀛对视,隔在两人之间的心脏,忽而被白蛟使劲一捏,那心脏霎时爆裂开来,轰然的火光间祁凤渊扑倒连瀛。
等他们再度爬起,又置身郊外,头顶乌云正在聚拢,白蛟在空中盘旋,三人都很是狼狈。
祁凤渊点穴止血,伤太重,血还是止不住地流。祁凤渊用宽大的袍袖随意裹住断肢,做完这些事后他抬头看见连瀛目光沉沉,笑道:“没事的,出去后会好的。”
万水欲言又止,止言又欲。
连瀛移开视线,无所谓道:“总要试的。”
万水打量连瀛脸上和颈上的小块烧伤,悻悻道:“唔,尝试之前能否知会一声,好让我有个准备。”
连瀛说得好听叫做随心所欲,说得不好听叫做行事鲁莽,他对连瀛这点很是清楚,可他不清楚仙门行事也如此这般。
连瀛和祁凤渊,真是一样的莽,一样的疯,现在他只觉这两人实在是天生一对,他心里叫苦连天,想速速归家,远离这两人。
连瀛轻拍他的肩膀,安慰道:“不试不知道,原来触碰回忆里的人,那些人会变得有攻击性,且回忆复现的区域还会慢慢缩小。你瞧,此番尝试不也有所收获?”
先前的天空绵延万里,可此刻的天空仅剩下白蛟盘旋那一块,白蛟不涉足的区域统统变成了纯白色,白蛟身下的土地亦然,此时连瀛三人就处在白蛟正下方。
祁凤渊扔出那面手帕,手帕越过这片区域,触碰到白色空间立即化为了齑粉,祁凤渊道:“事不过三,若再找错一次,估计连这落脚的地方都没有了。”
连瀛问:“三段回忆,孰前孰后?”
万水答:“白蛟引天雷身死在后,其余在前。”
祁凤渊道:“白蛟身死在后的话,我们在第一层见到的和白蛟一模一样的女子又是谁?”
万水没见过这名女子,连瀛却知,他跟上祁凤渊的思路,快速应道:“是塔灵,她幻化的是白蛟人形。”
祁凤渊点头,“玲珑塔化灵,幻化的是白蛟人形,那么它是何时幻化,在白蛟死前,还是死后?”
万水却道:“定是在白蛟死后,如果玲珑塔是在白蛟死前化灵,那么白蛟是吸取不了玲珑塔的灵力来引动天雷的。”
万水懂了:“塔灵不是藏身在这些人中,她本就是这些人中的一员。这些都是在玲珑塔发生的事情,皆是她的回忆,她不需要躲藏。她幻化的是人形白蛟,那么抓住人形白蛟不就抓住了塔灵?”
出去在望,万水又继续分析道:“引天雷的蛟形白蛟是真白蛟,掏心的人形白蛟不知真假,不过殿主方才试过,那也是回忆里头的人。看来,塔灵就是龙神庙内的人形白蛟。”
场景随天雷落下而崩塌,他们又回到了龙神庙里。
画面骤然变化,庙宇四面墙壁消失,四周俱是一片空白。祁凤渊看清周遭环境率先反应过来,将连瀛和万水一把推入安全的区域。连瀛迅速扭头,冷着脸一把扯住祁凤渊,祁凤渊借力回落到连瀛身边。
祁凤渊的半边衣摆就这样在空白区域里化为了细碎粉末。
万水连连道了几声“好险”。
祁凤渊平复呼吸,打量这变得更小的落脚区域,冷静道:“必须在这段回忆里拿下它。”
连瀛应道:“好。”
祁凤渊闻声回头,见连瀛下颌紧收,唇更是抿得死紧。祁凤渊收回视线,心中不禁疑问:连瀛生气了,他为何又生气了?
白蛟此刻躲在供桌下,探出一点脚尖,安静且安分。
“孤芳”出鞘,剑花轻挽,森冷、湿润的剑意立时扑面而来,让祁凤渊有身处潮头之感。
连瀛一剑刺出,如劈波斩浪,剑势似排山倒海,力不可挡。
一剑穿心,速度极快,剑尖带出时甚至干干净净,片刻后才有血顺着剑心流下,其余人望着他们,慢慢淡化不见。
万水愕然,被刺中的那名朱家修士也同样惊诧。
连瀛没什么歉意地道:“先发制人,真是不好意思了。” ----
第23章 第 23 章
连瀛手腕一转,剑在那名朱家修士体内旋了半圈,而后他猛然抽剑,抽剑的同时足下轻点,近身探手去擒那名朱家修士。
那名朱家修士不闪不避,一手握紧将将要抽出的“孤芳”,朝自己的方向一拽,“孤芳”再次没入他的胸膛。力度之大,就连连瀛也被他拉了过来。 只一眨眼,两人距离瞬间拉近。
连瀛五指成爪扣紧那人脖颈,只稍一用力就能拧断那人脖子,但他没有。
因为那人叹道:“连瀛,你连恨也忘了吗?”
连瀛没听懂他这话,但这惋惜的语气太过熟悉,似乎曾经听过谁对他这么说,一闪而过抓不住的画面让他动作一顿,也让他烦躁不安。
仅这一顿,局势扭转。
那人动作迅疾如雷电,他握紧连瀛手腕,反向一拧,清脆的骨头声响乍起,很快又响起另一声断骨的声音。 连瀛的双手被这名修士紧箍在背后,那人另一手捏紧连瀛脖颈,连瀛好看的眉眼浮现出痛苦的神色。
“殿主。”万水焦急喊道。
在朱家修士动作的瞬间,祁凤渊急唤了声“孤芳”,“孤芳”应声而动飞掠回祁凤渊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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