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凤渊点头,连瀛心下沉思:“这病莫非和阿欠有什么关联?”
不等连瀛思考出个所以然来,那一边面无表情、一动不动的白蛟终于有了反应,她微笑着从供桌出来,捡起何姐那颗头颅捧在了身前。
她缓步走,唱起了何姐刚才念过的敬神告神语:
“吉日良时敬香火,五方更来请龙神。”
她一步一吟,唱句轻又轻:
“一请龙神赐我富满福过天。”
“二请龙神保我儿孙多孝贤。”
“三请龙神佑我合家人长寿——”
她轻笑一声,愉悦地哼唱完最后一句:“今宵好安眠。” ----
第22章 第 22 章
场景突然极速变幻,飓风骤起,白雾如有实状扑在了祁凤渊脸上,祁凤渊后退一步,撞上了一人。那人伸手替他拿掉挡脸的东西,苍白的手腕一闪而过,然后掩藏于袖间。
那只手落在祁凤渊肩头,他才反应过来道了声谢。
连瀛在他耳侧轻声道:“你身上的血腥气,越来越重了。在横水镇挨了一剑都没反应,怎么在这不打不杀倒成这样,真是可怜。”
祁凤渊侧首,鼻尖擦过连瀛脸颊。只要连瀛手稍一用力,便能把祁凤渊整个人摁在怀里,而祁凤渊稍一抬头,两人便会吻上。
可挨得这样近,两人没有再动,也没有再退。
连瀛视线下移,那双含情眼半敛,看起来危险极了。那只手开始作乱,从祁凤渊肩头缓缓落到腰间摩挲,指尖抚过,一路落,犹如蚂蚁啃食,让祁凤渊心悸一瞬,对视的目光也溃败移开。
“你,”连瀛对着祁凤渊耳朵说话,气音又细又轻,“究竟怎么了?”
祁凤渊深知,连瀛是个极其情绪化的人,喜怒哀乐异常鲜明,若不鲜明,则表明此人心思又在作坏,譬如此时。
祁凤渊不知是什么又惹起这位祖宗心血来潮,他好心问道:“该问你,是你怎么了?”
连瀛松开手,点破道:“你不想回答就算了。”
“我.....”祁凤渊欲言又止,看连瀛模样叹道,“好吧,我是不想回答,我不愿答,你就不高兴,可你偏生每次都问。”
连瀛眯眼,饶有兴致道:“哦,我以前也这样吗?”
“是的,你以前也这样!”
旁边传来万水的吼声,“俗话说得好,狗改不了……”万水顿了顿,又道,“我是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殿主,你以前就这样,这是坏毛病,得改!”
万水手一指,“好了,我们看看这边吧,这边打起来了呢。”
万水拉过连瀛,站在了连瀛和祁凤渊中间。
连瀛皱眉看过去,三人所处的位置变了,身处龙神庙外。
村民们拿着镐头、镰刀、斧头、菜刀等器具,或对峙,或争夺,场面好不混乱。
鲜血哗啦啦涌至半空,又喷洒在了地面,每扬起一次尘灰,则必然有人倒下。
有人杀人抢到了鳞片,癫狂发笑转个身反被人杀死了。 黑色鳞片一会儿在她手上,一会儿又在他手上,你争我夺里,黑被染成了刺眼夺目的红。
连瀛问:“村民怎么会有这么多鳞片?”
万水道:“这……难道是白蛟散布的?”
忽而狂风至,尘沙漫天,白蛟现了原形,在天际盘旋,那双蛟目眼底泛着猩红,周身翻涌着黑腾腾的煞气。它一个吐息间,所有鳞片化成了细碎的粉末,被狂风送去了远方,但没有送走杀戮。
有人跪拜:“龙神显灵了,龙神真的显灵了!”
有人质疑:“这是龙神吗?为什么和龙神像不一样?”
有人大呼:“你们看它周身的黑雾,这不是龙神啊,这是妖魔鬼怪,这是带来疫病的魔!”
这句话在众人心里如同投下一颗石子般惊起无数涟漪,仿佛杀死她就等于杀死了疫病,在此刻活着的人前所未有的同心,他们再次拿起杀人的利器,纷纷向白蛟砍去。
白蛟身形腾挪,没有鳞片保护的躯干受着刀枪棍棒之苦,遒劲有力的蛟尾一扫,掀翻了村民,而村民们前仆后继,铁了心要在今日杀死白蛟。
白蛟还兀自在吞云吐雾,黑云聚拢,电光大作,起了风却无雨,打了雷又没声。
白蛟高飞在天际,普通的村民无法对付她,但修习了仙术的村民乘剑御风与白蛟打斗起来,各种法宝加身,云层闪动各色灵光。
万水:“龙君吐纳,唤雨呼风,她这是在效仿龙神吗?她想做什么?”
很快,万水就知道白蛟想做什么了。
天际传来低沉的龙吟声,大地开始震颤,所有花草树木一棵一株凋零枯萎,肥沃的土壤变得皲裂,江水水位迅速下降。
祁凤渊看见以白蛟所在的地方为中心向四周扩散,大地的生机正在一点一点流逝,入目竟是枯色,龙隐村呈现出一派衰败之景。
飞在半空的村民突然掉了下来,各色的法宝像是雨一样打在人身上。
“难怪,”祁凤渊道,“难怪短时间内玲珑塔灵气全无,白蛟吸光了塔内所有的灵气,她要突破境界,聚劫云,唤天雷。”
“她不是想要渡劫,她这是在自毁,不仅如此,她还要毁了玲珑塔。”连瀛道。
活着的少数村民终于回味过来,丢刀弃剑纷纷逃跑。
“快走,快走。”
“孩子,我的孩子在哪儿?”
“赶紧去一层,现在只有一层有路出去。”
可来不及,天雷轰然砸下,激起碎石无数,村民四肢离分,身首异处,如枯焦石炭,如血酱肉饼。但更多的天雷砸在白蛟身上,跟切瓜砍菜一样,一道道劈下,断尾、斩爪、切角……
白蛟疼痛蜷缩,好似在空中打滚,那些分离的身体组织散乱各地,如同祁凤渊看过的那副壁画一样,但不同的是,那些残骸没能像龙神一般化为山川草野、泽润万物。
白蛟余下的半截身子被最后一道天雷狠狠劈下,直深深埋在了土里,露出了半个脑袋。
天际被染成了一片红色,如旭日初升,如晚霞万里,美丽非常。
白蛟那双冷漠的竖瞳里映着这红,终于一点一点,慢慢地阖上了。
风起云散,死的死,活的也活不长。
祁凤渊摇头:“不对,白蛟心中有恨,否则也不会散布鳞片让村民们自相残杀。妖物心怀怨恨死去,不该死得这般平静,何况白蛟这种半步成神成魔的妖,死前带恨一般死后都会化成危害一方的怨煞。”
可白蛟就这么死了,太不对了!
随着天雷、劫云的消失,这场景又开始摇晃,白雾里起了风,风作万千刃割裂这些画面,一片片破碎,流淌成血与雾交融。
猩红遮人眼,再看清时,祁凤渊几人又身处在龙神庙里。
没过一会儿,一群人冲入了龙神庙,为首的是个身量不高、体态瘦弱的中年男子,他眼中迸发出凶光,右手拎着一个五花大绑的男童,左手提着长剑。他大步迈至破败的龙神像前,那尊龙神像又重新被人置于神座上。
男子将男童狠狠一甩,甩在了地上。另有一留着八字胡的男人学着他那样,将手中拎着的女童扔到男童旁边。
跟在他们身后的十几人,表情精彩纷呈,有看热闹的,有面带不忍的,有想冲上前来的。
在这么多人里,祁凤渊看见了白蛟,看见了朱家的几位修士。
万水也看见了,他指着躲在供桌底的白蛟道:“她不是死了么?这是死而复生,还是她死前发生过的事?”
祁凤渊道:“不可能,‘观尘’是顺着人的经历复现画面的,不可能倒回来。”
“如果不是‘观尘’呢?你我皆知,若人已死,生前种下何种术法都不会再生效才对。白蛟死了,我们所见当真是‘观尘’复现的画面?”连赢道。
如果不是“观尘”呢?不是“观尘”的话,这又是什么?祁凤渊皱眉细思。
连瀛屈指,用指节轻刮了下祁凤渊眉心:“再往下看看吧。”
男童倒在地上,哭得涕泗横流,嘴里塞着布巾,脸颊鼓鼓的。他双手双脚都被缚住了,身子因为颤抖蜷缩在一块儿,不断发出呜呜声。
人群中有人小声问:“这样管用吗?”
中年男子恶狠狠说:“谁知道呢,古法就是这样记载的,拿童男童女祭祀能让神明消气。要是神明还发怒的话,下次就换少男少女,总会管用的。”
“这……古法都是朱氏说的,朱氏把二层通道都给炸塌了,你信他们?”
中年男子一旁的朱家修士站了出来,眼神凌厉地看着说话之人:“此言非也,炸通道都是以防疫病散溢到外头去,若朱氏真有害龙隐村之心,我们几个又何必留下来照应?”
余下几个朱家修士纷纷应和,祁凤渊注意到一位倚墙站着的朱家修士,他模样普通,目光没有看向这边,而是神色颇为不耐地望向神像。
有女人喊道:“你这是杀人啊!”
八字胡男人冷笑着说:“现在谁不是在杀人,讲得这么清白,难道你们手上没沾过血。再说,这两孩子爹妈都死光了,早早送他们去团圆,这是做善事呢。”
“少废话了。”中年男子朝手吐了口口水,高举起长剑,银光在半空掠过,速度极快,一颗头颅滚落,徒留鲜血喷溅着。人群中有人大声尖叫。
血溅在供桌的绸缎上,绸缎薄且透,瞬间留下几道深色的印子,看起来像是擦不掉、洗不净的污渍。
八字胡男人如同年节杀鸡宰鹅那样,在中年男子手起剑落后,拿着碗去装着喷涌而出的鲜血,不一会儿,就装了满满一碗。他高举着碗放在了供品台上。
又一次剑光掠过,一颗头颅滚落,半边钻到供桌低下,只露出一双睁大的双眼,那双眼布满了恐惧,这种恐惧好似会传染,祁凤渊看见白蛟的脚往回缩了缩。
两碗滚烫的鲜血摆在龙神像前,两个刽子手仿佛世间最虔诚的信徒那样,朝着龙神像叩首祭拜,低头祈愿。 片刻后,他们带领那群人心满意足地离开。
殿内香火的气味纠缠着血腥气息一齐往祁凤渊几人肺腑里钻去,祁凤渊才惊觉其中的不对劲之处。
祁凤渊道:“这确实不是‘观尘’,‘观尘’只能视听,不能感受,可是这风,这雨,这血腥气味如身临其境,‘观尘’是不会这样的。”
白蛟从供桌低下伸出手,那双手颤悠悠地搭在供品台边缘,似乎想借力起身,但当她一施力,指尖碰倒了那一碗热乎乎的鲜血,鲜血如柱洒落,浇了她个满头满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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