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瀛摇摇头,伸出食指轻轻指过在场的所有朱家修士,在空中划了个圆,最终停留在朱不辞身上,他轻声道:“我在说你,说你们。”
在场所有的朱家修士神情陡然一变,朱延愣了片刻,问道:“什么意思?”
连瀛叹道:“死灵附身在人身上三日内就得杀人,不然就会消散,按时间推算,第一起命案发生在六月十二日,六月十二日前三日、后三日里头到过横水镇的外乡人,天依城朱氏也得算在里头呀。”
连瀛道:“不是说四处走访问询过?怎么光问别人不问问自己人?”
朱延神色凌厉地望过去,一干人脸色煞白,更有三四人跪倒在地,瑟瑟发抖。
“城主命你们一直驻守此地,难道你们擅自离开了吗?”
“大师兄,我们、我们也是奉城主之命行事。”
“行什么事要对行踪有所隐瞒,若这寄生灵当真是因为你们来到横水镇的,你们死个百次也不足以为无辜的人偿命。”朱延怒不可遏。
一人抬起头,惶恐道:“大师兄,这涉及朱氏,不便让外人知晓。”
“朱氏行事光明磊落,信守惩恶卫道,有什么不能让人知道的?”朱延狠狠踹了那人一脚,“你现在便给我说清楚。”
朱不辞止住朱延,言辞恳切对那名修士道:“我爹叫诸位师兄办事,必然不是为非作歹,诸位师兄何不把实情说出,好合力把寄生灵绂除,以慰亡魂。”
祁凤渊扫了一眼朱不辞,心道这原来是天依城城主朱问安的公子。
“这……”那名弟子抬头看祁凤渊和连瀛,正犹豫间又被朱延狠踢了一脚,眼见朱延似要杀人的脸色,那名弟子忙不迭将实话说出,“此事要从驻守横水镇说起,横水镇越过横水,对岸便是神境的其中一个村落——龙隐村。”
朱延吃惊问道:“神境?”
连瀛不动声色,抬起眼帘,一一望去,除朱延以外,在场所有人听到“神境”皆没有惊讶的神色。
“有趣,这些人对神境毫不意外,包括祁凤渊。”连瀛心道。
那名弟子继续说,“城主命我们驻守横水镇,月逢初一、初九前往龙隐村探寻龙神踪迹,可惜一直以来毫无收获。”那名弟子犹豫片刻又道,“但就在六月九日,我们去到龙隐村发现那儿的灵气有溃散之象,村里更不知因何死伤泰半。六月十日一早,我们便返程回到横水镇,派人赶回天依城禀报城主。”
“那你们可曾在龙隐村见过男童被割颈放血?”朱延道。
另有一名弟子答道:“回禀大师兄,我们不曾见过。”
“不曾?”朱延冷笑一声,“今夜我命所有人守着男童,可曾有谁在子时离开?”
一群朱氏修士互相对望,眼色在人群里转过几轮,最终两名修士出列,朝着朱延行礼道:“禀大师兄,我俩闹肚子,子时结伴离开,但只是去出恭,不是……”
朱延喝道:“从此刻,你们二人哪里也不许去,其余人给我牢牢看住他们。若再有人擅离职守,就等着收尸吧。别说出恭离开,你们就算是死,也只能死在这儿!”
朱延点了几人,对朱不辞道,“你与我分头行事,带人去劝说百姓。时间无多,事急从权,不管用什么办法,都要将所有男童、孕妇带来此地。”
朱不辞领人离开,朱延朝祁凤渊一颔首也离开大堂。祁凤渊看了那两位在子时离开的修士几眼,不发一语也朝外走去。
“这么快就走了,好没意思。”连瀛跟在祁凤渊身后道。
祁凤渊问道:“那你想看见什么有意思的事?”
“最想看见你,你最有意思了。”连瀛靠近祁凤渊,伸手按在他腹部伤口处,本已停止流血的伤口因外力挤压,又开始往外渗血。
连瀛语气亲昵,仿佛在说着世上最为动听的情话:
“你若死了,那定是最有意思的事。” ----
第3章 第 3 章
祁凤渊面不改色,猛然伸手探向连瀛腰际,连瀛神色一变,侧身后退。
冷冽寒光在空中划过,似一弯明月。
祁凤渊手执剑柄,挽了个好看剑花。另一手翻出一张黄符和染血的碎布料,布料粗糙,是家境较差的人会选用的中衣料子。
那手翻折几下,又将卷着碎布料的符纸一道扔在地上,执剑的手高举又落下,剑牢牢钉在地面,钉穿那道黄符,符纸和布料无火自燃,冒出一股青烟,那青烟缓缓拧作一股细绳不断向前方延伸。
祁凤渊拔起剑还给连瀛,静待那黄符与布料燃尽,等那青烟走得更远。
“你要做什么?”连瀛接过剑,指尖还沾着刚渗出来的血,粘稠又温热,他在祁凤渊的白衣上抹了抹,把指尖鲜血揩拭了个干净。
祁凤渊宛若没看见一般,不理会他,不一会儿开始跟着轻烟疾行,而连瀛紧随其后,若有所思。
青烟似水蛇穿行,来到横水大街二巷后便停滞不前,像是不甘心,青烟在空中盘旋,缠成了繁复的绳结,最终伸出个绳头钻着李欣家的门缝,也不知钻没钻进去就消散了。
祁凤渊挥手,余下的青烟化成一丝丝、一缕缕,被风一吹就不见了影儿。
连瀛问道:“这是什么意思?”
祁凤渊道:“进去看看吧。”
李欣的住宅大门贴着官府的封条,门前石阶洒落的血迹已然干涸,透着一股铁锈色,血腥味极重,寻常百姓不敢靠近这条小巷。
祁凤渊纵身翻过院墙,昨夜瞧得不仔细,现时天渐明,不用灯也能视物。院里有一小片菜地,种的菜都已经枯黄、干瘪。菜地旁有个大水缸,祁凤渊揭开木盖,里面一滴水也没有。
祁凤渊越过血迹,正准备走进屋子,却和连瀛面对面撞上,连瀛面色不佳。
祁凤渊问道:“你怎么了?”
连瀛缓了缓,轻松笑道,“没什么,你进去吧,请。”连瀛侧身做了个邀请的手势。
祁凤渊也笑道:“我不进去了,看这个院落也能看出不少东西。”
连瀛“啧”了一声,对没骗成祁凤渊进屋略有遗憾,“你看出什么了?”
祁凤渊扫视四周,墙角长满矮小的杂草,他缓缓道:“这个院落看起来很久没人打理。”
连瀛道:“准确说,是许久没人住了。水缸空了,米缸爬满米虫,被褥潮湿发霉,桌凳上积满厚尘,这个家根本不像有人住着的样子。”
“仙门术法——灵符引路,青烟问道。断然不会有找不到人的情况吧?人呢?”连瀛挑眉,极为轻视道。
“灵符引路,青烟问道”是寻人的术法,但青烟来到此处就消散了,且消散前缠了个繁复的结,祁凤渊想了想,也不知作何解释,只好道,“许是我学艺不精。”
“嗯,仙门,这一趟让我对仙门改观了。”
祁凤渊听连瀛这话略有些不对,这话听着就像是连瀛第一次接触仙门一样,但具体有什么不对劲又讲不上来。
祁凤渊道:“去隔壁屋看看。”
两人翻过那座矮墙,祁凤渊一落地就将整个院落收入眼底,空空荡荡,没什么好瞧的,于是朝内屋走去。
连瀛在后头问:“这是谁的住处?”
祁凤渊答:“张顺,横水镇唯一还肯载人离开横水水域的船夫。”
“是张顺渡朱氏修士前往龙隐村?”连瀛了悟,“你要找的人也是他?”
祁凤渊点头,连瀛又问:“你早知朱氏和龙隐村的事?”
祁凤渊道:“不知,我只是想请张顺开船而已。”
两人入内,屋里紧逼狭窄,摆设不多。连瀛手指抹过桌面,指腹沾上一层黑灰,此间也如同李欣屋子一样,许久没有人居住过。
连瀛摸着下巴,思索道:“朱氏的话,你信多少?”
“朱氏说去龙隐村只是探寻龙神踪迹,若只是如此,何必兴师动众让修士驻守横水镇、按时出入?这一点,我不信。”
“朱氏说没见过男童被割颈放血,这话你信了?”
祁凤渊轻笑道:“你心里有数,又何必问我。”
“那问些我心里没数的。”连瀛道,“你来横水镇做什么?请张顺开船去什么地方?”
祁凤渊抿唇,思索了会儿,最终答道:“去龙隐村。横水镇是前往龙隐村的必经之处,受人所托,查看异象。”
“龙隐村究竟发生什么事了?神境有这么好进?你能去,朱氏也能去,迟早人人都能进罢。我看这神境得改名才行。”
“你说得是。”祁凤渊笑了一阵,点头称道,“至于龙隐村,我也不清楚。”
“说回正题,张顺会是寄生灵附身之人吗?”
“或许。”祁凤渊大胆猜测,“他与朱氏一道同行,在龙隐村被寄生灵附身回到此处,昨夜兴许就在此间屋子才会这么及时得知李欣生产的消息,不,或许他一开始打的主意就是剖腹取子?”
连瀛道:“他又怎知李欣怀的就是男婴?”
“江湖郎中有法子断男女,街坊邻居有所耳闻?”
连瀛泼了一道冷水道:“全是无凭猜测。” “是。”祁凤渊承认道,“不过,这其中有许多古怪,我猜也猜不透。”
连瀛先他一步说出:“寄生灵附身之人,一次只能杀一人,昨夜死了两人,且张婆的死法完全不符合男童被割颈放血的特点,她是谁杀的?这是其一。”
“其二,李欣家看起来很久没人住,那李欣平日里怎么过活?是孕妇不方便打理家事,抑或是李欣平日里不在家住?”
“其三,朱氏哪怕再窝囊也不至于十几天里连张顺踪迹都找不到,这其中有古怪。”
连瀛一通话讲下来,祁凤渊听得毫无反应。
连瀛斜睨一眼,不满意道:“你不认同?”
“不是。”祁凤渊微笑道,“你分析得很对。”
屋内灰尘时时飞起又落下,连瀛皱眉捂住口鼻,祁凤渊从袖袋抽出一方绣有天玉白兰的手帕递给他,连瀛仍是不快,并没有伸手去接,而是径自走了出去。
两人走出小巷,来到大街,这街上不似往日,摊主们都不出来摆摊了,但人却比往日多上许多。人人身上负着细软,牵着一家老小,挤挤攘攘地往镇外走去。
祁凤渊叫住一位妇人,上前询问怎么回事。
老妇人叹道:“县官说那妖怪今夜要屠镇杀人,这横水镇是待不下去了,县官都跑啦,你们也赶紧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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