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灰尘拂开,一张陈旧书封出现在军雌面前,久远的记忆回溯而来。 《Love letters for Cynthia(白玫情书)》。 弗里兰斯十来年前流传的一本简体诗集,不知撰写它的是哪位信奉浪漫哲学的吟游诗虫,还是某个爱而不得的可怜虫。 他的词汇匮乏,审美糟糕,语法一塌糊涂。仿佛一个非虫语母语者,在醉倒的情形下混乱记录。 [1st. 我巢居的星球 是一片贫瘠土壤 辛西亚到来之后 它就变成花房 辛西亚说 我埋下一颗 白玫瑰的心脏 如果没有得到充足的爱 它便立即死亡 ……] 这是1st的序。 时间太久,安格塞斯早已记不明晰,雌父曾在这里为他念诵这本诗集,他昏昏欲睡,只记得寥寥几句。 [它是战争的反义 优雅的集合 枪管里生长出的微薄天光 将子弹锈蚀和浸透 深绿的血管缠绵亲吻 我扣下扳机的手 在花期来临的时候 初春就变成初春 曙色就变成曙色 飓风就变成飓风 银河就变成银河 翅骨断裂的阵痛下 它要 爱成为爱 我成为我 ……] 后来这本书不见了,他以为弄丢,不曾想它其实还在这个房间里,被某只上蹿下跳的小猫给扒拉出来了。 ……一直都在这里。 安格塞斯翻到最后,背面印刷的灰色斜体小字是笔者注解。 [* Cynthia不是一个雄虫。 它只是一朵玫瑰。 一朵珍珠白小玫瑰的名字。 ……] 在这句话的下面,有虫留下一行浅浅的,稚嫩的铅笔字迹。 “作 者 在 说 谎 。 :)” 安格塞斯:“……” 他手一抖,忽而书页之间飘下一抹浅紫。 夹在书里的圣丁香,已经因为失去水分而变得色泽黯淡,薄如蝉翼。安格塞斯弯下腰去,轻轻拈起。 霎时间他突然想起某件事情,愣在原处。 这枝丁香,是他亲自摘下,然后放在熟睡的小雄虫手心里的。 那时宁柚身体还很虚弱,稍稍高声讲话便咳得几近晕倒了。他把他抱回阁楼,听他闹骂,哄他睡去。睡着的宁柚总不踏实,像是定要抓住什么东西才肯安心入梦。 于是,他摘下一枝丁香,塞进宁柚怀里。 盛开的圣丁香,香气安神养心,宁柚果然乖乖安静下来。 那枝花后来没了踪影,他以为,小雄虫只是把他送的东西随手丢弃掉了。 原来……他没有丢。 他把那枝花藏进诗集,好像这样就能让它被永远地封存在玻璃房中。 在他心腔的花园里,与他共享一个馥郁的梦,它便永远不会枯萎。 这一时刻,他仿佛看见阁下蜷在窗边读书的模样。 他赤脚趴在柔软的地毯上面,翘着小腿,日光在他银发间投下暖色的光影,把他裸.\\\\露在衣料之外的皮肤照得似雪一般洁白,纯净。 不知从哪里摸来铅笔,他毫无顾忌在主虫的书上涂涂画画。每一页的页标上面,都覆盖了一只简笔涂鸦小猫,只需用指腹抵在下方,轻轻拨动,随着书页快速落下,小猫就动起来,左右甩着尾巴。 对宁柚来说,这是一项相当艰巨的工程,他病痛未愈的时候,清醒的时间很少,做完一切他好像赢得胜利,迫不及待地从地上爬起,举着书摆弄欣赏自己的作品。 但,他的时间是一个光滑的面,微小的快乐匆忙流走,没能在上面留下任何痕迹。 他很快就厌倦,随手把书扔进床下,掀起被子又躺回去,呼呼大睡。 他总是那样无忧无虑,好像世间的所有哀伤都不忍心令他落泪,见到他便绕行。 可是…… 因为他,宁柚还是哭了。 罪恶终是将安格塞斯压倒。 他在宁柚的房间枯坐一夜,旧书被他攥出了指印,最终将那片丁香标本,轻轻夹回书中。 *** 宁柚住在卡泽家这一段时间,把星网近年高分电影全部刷了一遍。 果然是这样。 虫族世界娱乐体系固然不够完善,但影视行业却能窥察一些这个世界独到的审美—— 清一色的手撕星盗/脚踩异兽/军事纪实电影! 想要在星网找到一部爱情片,简直难于登天,抓取结果全部都是“赫尔纳多阁下”饰演雄主角的作品。 ……难怪,在赫尔纳多塌房后,绝大多数雌粉仍坚持不懈维护他的声誉。某种程度上来说自欺欺虫也并非没有道理,如果赫尔纳多不演雄主角,他们的下饭剧就只剩下那些血肉模糊的动作片。 于是,为了拯救广大单身雌的浪漫幻想,赫尔纳多肩负起这个重担。 “诶?!”宁柚震惊,“所以,你出演的影视剧其实全部都是0片酬!” “对呀,阁下。”赫尔纳多开心道,“阁下您知道吗?弗里兰斯艺虫的纳税比例可高了!只要没有收入,就不用纳税了!真是两全其美的好事。” 宁柚:“…………” “赫尔纳多,我太好奇了。”他望向雌虫,“究竟是什么原因,令你这样执着地做你认定的‘好事’。” 赫尔纳多听罢,脸颊微红:“为了……让大家感到快乐。阁下,请别取笑我。如果我不去做,就没有人会做这样的事了。” “没有任何一位雄虫阁下会做艺虫。雄主角片酬昂贵,伪装性别令大量的公关资金沉入成本海中,加上宣传,林林总总,投资风险太高,和拥有固定受众的军事纪实电影相比,傻虫才投爱情片呢。” 宁柚完全噎住。这家伙并非真是个笨蛋,他出演爱情电影,是真的想给陌生的虫们带去满足。 在一个毫无偏见的健康家庭环境里,成长出他这样奉献型虫格的虫,实在是有点匪夷所思。 他完全游离于逻辑和规则之外,像上帝下放在这个世界的一张神牌。 然而,在接回宁柚后,赫尔纳多暂停了一切工作,成天却围着宁柚眼巴巴地转。 宁柚开始怀疑这个虫存在的合理性。因为他不过是个炮灰角色,他原来的任务进度绑定在安格塞斯身上,和赫尔纳多可以说半毛钱关系没有。 上帝为何偏偏把神牌安置在他的身边? 可现在系统消失,他也无法调取原著小说仔细察看了。 “阁下,阁下?”赫尔纳多还在他身边嚷嚷,“你在想什么事情?你有心事吗?可以告诉我吗?” 宁柚受不了他的黏虫三连问,只好说困顿,想要回去睡觉了,这才把他打发掉。 几天后,埃瑞森听说宁柚搬出曼戎家的事情,特意向他发起邀约。前前后后三回,都被宁柚统统拒绝,最后他只得托虫捎了几盘游戏带给他玩。 宁柚毫无负担,整天和赫尔纳多待在家中玩游戏,桌上的甜点盘从未空过。侍虫已经摸索出宁柚嗜甜的口味,美日贴心地变着花样伺候,浑身上下被枫糖和蜜膏的香气腌得入味,连带着家里的小少爷一起,也变成甜点脑袋的形状。 弗里兰斯步入寒季,宁柚住进卡泽府邸之后,控温装置令他对外面气候的变化毫无觉察,几乎忘记时间的流逝。 在宁柚离开以后,曼戎家的花园终于迟迟地陷入冬眠。在他看不见的地方,玉带草迅速枯败,灌木丛染上一层深灰,像笼罩雾霾。 唯有温室内的圣丁香,在精心呵护下从未凋谢。 某个夜里,初雪访问这颗星球。 “阁、阁下!” 雌虫的声音急急忙忙传来,宁柚从被窝里抬起脑袋,眼神惺忪,“唔?” “阁下,快来看。”赫尔纳多用大衣将宁柚整个虫卷了起来,把他推到阳台。 夜色中,宁柚远远看见,府邸的铁艺门外孑然立了个虫。 他眼眸微眯,对赫尔纳多道,“很美的雪。只是再下大些就更好了。” “阁下,我不是来邀您看雪的!”赫尔纳多压低声音,“三小时前,那虫就来了府邸,说想见您。您还在睡,我便让警卫将他轰了出去。” “警卫?”宁柚半理不理地掀起眼皮。 “嗯嗯,是的。” 宁柚嗤笑。 安格塞斯,好久不见,这么拉了。只是几个看门虫而已,竟然也能将您这蛮不讲理的军雌给赶出去。 “两小时前,警卫找到我,说他不走。一直问您醒了没。” “……”宁柚额角一抽。他在卡泽家中待得舒服,从未发火,这次也不想破例。 “一小时前,警卫又……” 赫尔纳多无奈说,“总而言之,不见到您,他似乎不打算离开了。” 宁柚:“晦气。” “啊啊啊啊,是的。晦气死了!”赫尔纳多崩溃道,“不,阁下,这还不是最可怕的事情。” “我的府邸附近住了不少娱乐记虫。前一段日子,我雌父出面解决掉了。可最近,我出门时又听见了摁下相机快门的声音。我的天,要是曼戎上将再在我家门口等待下去,明天的星网热搜该出现多么惊悚的词条。” 顺着他的话宁柚稍作想象,便发现不能细想。 这对赫尔纳多来说是一件麻烦事,宁柚即便任性,却从不让自己的倒霉事情牵连别虫。 ……他只恨安格塞斯,不知从哪想出来这个阴损招数。 宁柚越想越气,却铁了心不见军雌。 当着赫尔纳多的面,他拨通安格塞斯的通讯号。 “别在这里丢虫现眼。”他语气嫌恶,“滚回自己家去。” “……柚柚。” 宁柚听见他微哑的声音,伴随雪风拍击铁门的声音。 “我不想见你。”小雄虫声音平静,毫无感情,“你再在这里待上一秒,那么我永远都不可能再见你。我会离开弗里兰斯,我们一辈子都不要见面。” 对方沉默须臾,道了一声是。 宁柚愤怒地挂断通讯。 “阁下……”赫尔纳多从没见过宁柚这样决绝凌厉的模样,面色有些胆怯,“阁下,您别生气,不……不值得。” “我没有。”他有些疲惫。 他抬头望向大门,果然,那个虫影已经消失不见。 宁柚松了口气。 然而,吊着的心还未放下,第二夜又提起来。 被赫尔纳多唤去阳台的宁柚:“……” 军雌的执着程度和这下不完的初雪有的一拼。 一样有病。 宁柚开始怀疑,对方坚持不懈上门的目的是为了在一道道短促的通讯里,听见他的声音。 小雄虫提高音量:“私闯虫宅,我要向雄保会举报你!” “阁下,”赫尔纳多在一旁可怜兮兮道,“可这是我家,私闯雌虫宅邸不犯《雄虫保护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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