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说罢起身离开,走到门口似乎是想起了什么,又立住脚步, “对了,方才二殿下还一并打发了两个小太监过来,说是让您瞧瞧合不合眼缘,合适就留下来伏侍。人候在院子里,您等一会儿来看看罢。” “咱们和二殿下一向没交集,这倒是怪事呢。”绮袖笑了笑。 白眠雪咬着唇,呆呆地朝着院子的方向瞥了一眼。 他今日说久思殿空旷得要见鬼了,眼下白起州就打发了人过来。 桌上那两瓶药还立着。 他和那药大眼瞪小眼了好一会儿,终于忍不住拿起来戳了戳,又闻了闻,里头散发出一股淡淡的草木香,确实像是上好的宫廷用药。 白眠雪这才小心翼翼掀开被子,继续笨手笨脚地给自己上药,伤处还是一碰就难受,小美人一边含着泪颤巍巍涂药,一边小声骂骂咧咧, “哼,你就是打发一队人来,下回也别想骗我再跟你去骑马了!” - 因着身体不舒服,今日直到临近掌灯时分,白眠雪方才不情不愿从榻上挪下来,懒洋洋如同一只无骨猫猫一样,瘫在桌前。 素炒菜心、龙井竹荪、莲藕青笋汤,星罗把今日送过来的晚膳拿出来一样样摆在桌上,入目全是素得不能再素的清汤寡水。 就连一向好脾气的绮袖都有些恼火,蹙眉道:“司膳房越来越过分了。十天半个月连个荤腥也不见,我倒要去问问,他们伺候哪个宫里的主子是这样的规矩?” “罢了罢了,你忘了这回怎么被诬陷的了?你和那司膳房的掌事一向不对付,又何苦再往她手里送呢。” 星罗在一旁劝道。 “其实也没有很难吃。”白眠雪默默夹起一筷子竹荪,乖巧道,“绮袖姐姐,别去了。” “奴婢是担心殿下的身体。”绮袖叹了口气,突然听见院子里冬竹的笑嚷声。 “殿下这里用膳呢,在外头乱喊什么?”星罗隔窗喝了他一声。 冬竹却一把推开殿门,笑着骂道:“司膳房做的什么东西,谁稀得吃他,倒出去喂兔子倒还罢了!” 说毕,手里捧出一物,笑嘻嘻道:“殿下快别吃那些了,这里有好东西呢!” 白眠雪抬头望去,见他手里拿的居然是自己早上送出去的食盒。 他有点儿愕然,却听冬竹笑道:“方才太子殿下竟然打发了两个姐姐过来,说是送给殿下补身子的。奴才打开瞧了瞧,全是好东西呢!” 他掀开食盒,只见那个早上只可怜兮兮塞了几枚小点心的食盒,这会儿三层竟然全都装得满满当当的,散发出诱人的香气。 “殿下尝尝这碗汤!”冬竹眉飞色舞地从正中间捧出一只漆金填彩瓷碗来,“东宫的小厨房做的,还不甩他司膳房十八条街!” 白眠雪愣愣地低头,那瞧不出什么特别的清汤散发出甜甜的酒香,他轻轻舀了一勺,入口是鱼肉的鲜润和微甜的酒香。 果然胜过他穿书以后吃过的任何一餐。 他眯了眯眼,露出猫猫被摸了肚皮的满意神情,果然被美食哄得很开心。 绮袖瞧了瞧这个从东宫一路送来的丰盛食盒,不可思议地感叹了一句, “这可是奇了!咱们久思殿什么时候这么热闹了!” - 入夜。 星罗带着一个小宫女,细细检查了取暖的炭盆,方才轻声道:“殿下睡吧,奴婢带人在外头上夜。” 说罢,帮他放下纱帐。 白眠雪点点头,他舒舒服服挨在枕头上,今天累了一整天的身体疲惫至极,很快就睡着了。 月上枝头,夜游的鸟儿敛了翅膀,落在枝头,啄了啄漂亮华丽的尾羽。 久思殿的门突然“吱呀”一声。 星罗睡得正香。 丝毫没有注意到经过她的脚步声。 白眠雪只穿了一件软绵绵的燕居服,歪着头站在门口,一张睡得懵懵懂懂的小脸在月色下朦胧可爱,迷迷糊糊。 树杈上的鸟儿瞧了他一眼,继续梳理羽毛。 白眠雪闭着眼睛,呆呆地站了一会儿,迈步走向了院子。 轻轻软软的脚步无意识地踩在院落的积雪上,深深浅浅留下一串脚印。 茫茫月光映照下来,白眠雪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似乎将醒未醒,他继续缓缓地往前走,突然被院子里一棵年岁已大,足有几人合抱的老树堵住了去路。 他伸出去的脚被树根挡了回来。 夜晚格外茫然的小美人歪了歪头,无意识地咬了咬唇,不甘心一样往前迈了一步。 又被挡了回来。 他软软糯糯地再尝试了一次,这回似乎是踢到了一个什么硬物,小美人终于露出了一点不解又委屈的神情。 他虽然还在梦中,不知梦到了什么,但好像也隐约知道在这儿碰疼了,呆呆地站了一会儿,终于绕开那棵树,往前走了几步。 再前面,直直地是久思殿里的一口深井。 月色下他的影子被拉长,没穿好的鞋子发出啪嗒啪嗒的轻轻响声。 “啧,有点意思。” 院子的高墙上,突然传来一道似近似远的声音。 月光下,仿佛有一道饶有兴味的目光盯着院落里懵懂单纯的小美人。 井口湿滑,一望不见底,空中似乎有人打了个响指,白眠雪就像木偶娃娃一样乖乖避开了那口井,朝着旁边走了过去。 他闭着眼茫然地在院子里探索了一圈,似乎是在梦里觉得心满意足了,终于朦朦胧胧,迷迷糊糊地开始往回走。 他的长发垂在腰间,随着主人的步伐轻轻晃动着。 迈进殿门的时候,甚至还轻微踉跄了一下。 炭盆里微弱的火星子已经熄灭了,整个殿里微微透着些凉意,唯有他的榻上还带着点儿热气。 小美人无意识地钻进热乎乎的地方,甚至给自己拉上被子,心满意足地歪头睡熟了。 “有趣。” 那道声音又响起了一遍。 仿佛是真的对他产生了极大的兴趣一样。 “既然如此,送你个见面礼吧。”
第10章 十 月落星沉,天色渐明。 稀薄的晨雾淡淡地笼罩着敞开的朱红宫门。 一队明黄色的车驾缓缓从宫门驶入。 “恭迎陛下圣驾回宫。”守在门口的侍卫纷纷跪倒,齐声叩拜。 三日前,英帝亲自前往京郊陵寝祭拜先帝、沈氏,盘桓数日,今晨终于回了宫。 屋脊上高高蹲着的瑞兽冷眼睨着下面,天子仪仗,威严无声。 舒宁殿。 英帝换过祭拜时的礼服,坐在龙榻上,他正值壮年,却已显现出疲态,两鬓也隐约有着星星点点的白发。 “圣上今年回来的甚迟。”老太医关世镜将药箱放在手边,抬眼看着英帝,仿佛只是在拉家常。 “祭拜当日,朕夜来做梦,见先帝、母妃、十二弟,围桌而坐,其乐融融,如平生欢。” 英帝长叹一声,怅然若失,“天明梦醒,悲不能已。” 他向来威严肃穆的脸上竟然极少见地现出悲伤的表情。 ‘“臣明白,陛下乃是思念亲人之故。”关世镜颔首,‘’老臣亦常有此悲叹矣。” “思亲?”英帝若有所思地垂眸。 他是大衍的帝王,九五之尊,富有四海,且正值盛年,本不该有此垂暮之人之叹。 半晌,只听他沉声道,“去宣几位皇子过来吧,朕也许久未曾好好地看过他们了。” “是,陛下。” - 舒宁殿的宣旨太监急匆匆前来各殿的时候,白眠雪还正软趴趴地贴在温热的床榻上,无知无觉地沉浸在香软的睡梦之中。 许是昨天半夜耗费了许多精神,他这会儿睡得格外沉,长长的睫毛无意识地抖动着,整个人摊成一条,又乖又可爱。 直到天色彻底发亮,绮袖方才慌手慌脚地推开门, “殿下快起,奴婢方才出去,竟瞧见舒宁殿的宣旨公公朝着咱们这边过来了!” 白眠雪被人从睡梦中硬生生扯起来,整个人又懵又委屈地坐着,困得连眼睛都睁不开,他闭着眼软软地道: “绮袖姐姐……好困呀……我再睡一会会儿好不好?” 他迷迷糊糊地说着话儿,丝毫没有察觉到自己原本就没穿好的燕居服渐渐滑落了下来,歪歪斜斜的领口里露出一点白皙纤弱的锁骨来。 许是他睡相太不好,那处甚至被他自己压得微微发红。 绮袖抬手替他拢好衣服,又温声唤道,“殿下快醒醒!” 偏偏他还没有察觉,只是小嘴一张一合,自顾自地小声说着话。绮袖凑近一听,全是半梦半醒的呓语, “……好硬啊,呜呜,什么东西呀……真讨厌,硌得我脚疼……” “呜……过不去了呀……” 绮袖又好笑又无奈,摇头道:“这说的都是什么胡话,殿下怎么困成这样。” 她晃了晃白眠雪,见他整个人实在困得迷迷糊糊地就要往下倒,连忙一把扶住,只好先取了件厚衣服,披在白眠雪身上。 星罗捧了洗漱用的铜盆,巾帕过来,两人替他梳洗了。 白眠雪只恍恍惚惚觉得好像还在梦里,一直无比乖巧地任人摆弄。 直到浸了水的巾帕覆在脸上,整个人才像突然受了刺激的猫崽一样猛得弹开,惊恐又无助地睁开眼。 “殿下莫动。”铜盆晃了晃,星罗连忙伸手扶住。 白眠雪渐渐清醒过来,看清了这只是洗脸用的水,方才舒了一口气。 他脑子里还昏昏沉沉的,隐约记得有冷风吹得他直打哆嗦,还有月下的鸟儿,树,深井…… 只是一觉醒来,早已忘光了昨夜梦游的事,还当这些都是梦境。 白眠雪用力揉了揉眼,逼着自己从睡梦里清醒过来。 “殿下快把衣服穿好吧,宣旨太监怕是等下就来了。”绮袖见他醒了,出声提醒道。 白眠雪乖乖地点点头,又疑惑道,“他们来做什么呀?” “奴婢不知。”绮袖帮着星罗收拾了铜盆,“不过他们既然来了,就说明陛下已经回宫了。” 陛下……就是那个向来不待见他的父皇么? 白眠雪抿了抿嘴,他对这个便宜父皇并不了解,也生不出什么特别的情感,只好百无聊赖地穿着衣服。 谁知他刚一抬手,居然碰到了一个硬硬的东西。 白眠雪疑惑地挑了挑眉,伸手把那个东西拨了过来,原是块古玉雕刻的圆形白玉佩。中央雕琢着一只长相奇奇怪怪的古兽,底下垂着金缨流苏。 一觉醒来,枕边竟扔着一个玉佩。 白眠雪捏着它左右瞧了瞧,但见玉质温润不凡,只是实在想不起来这是哪里来的。 小美人咬着唇认真琢磨了一会儿,觉得这大概是自己佩戴过的,白天里星罗或者绮袖她们伺候自己戴上,到了夜晚也没有收起来,只是随便取下来放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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