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许是挚友吧……” 梁西丰机械的抬起步子,缓慢的向医生走去,神情漠然,眼神空洞的仿佛像被蛀虫蚕食一般,淡淡问:“你叫什么名字?” 医生忽然展露出释然的笑容,耗尽生命的最后一丝气力说:“我叫林霜令,是你的朋友……麻烦在我的笔记本上添一句……这是我第三十六次向你自我介绍。” 翻涌不止的海浪逐渐盖过他的呼吸声,医生死了。 梁西丰淡淡的看了一眼他的尸体,走了。 他静静地向岸边停驻的火车车厢走去,头上是锈灰色的厚厚云层,下面是无止境的暗色海面,他仿佛迷失在这两者的空白之间,无声无息。 梁西丰垂眸看了眼被血渍污染的车票——Z79列车7号车厢。 他安静的踏进7号车厢,发现里面已经坐了几个人。 随着他的进入,几人不约而同的投递目光。 梁西丰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扫而过——身穿扎眼荧光粉,抱着黑猫的漂亮伴娘;红色马甲的志愿者;燕尾服深筒帽的魔术师;角落里哭哭啼啼的哭丧人。 忽然,梁西丰感觉后背被人大力撞了一下,他缓慢地转身。 半瞎子正低头揉着二胡的两根琴弦,片刻后,发出一道诡异又瘦弱的低鸣,琴音短暂盘旋,缓慢落下。 他抬起干枯如柴的手,递给梁西丰两枚钢镚。 梁西丰顺从的接过钢镚,缓缓装进大衣口袋,自觉贴边,等待半瞎子慢悠悠走过去。 接着,梁西丰坐到车窗前的座位。他面前空荡,唯有一本黑色皮料封面的日记本,孤零零的躺在桌面上。 “大家都是去海城的吧,我是咱们车上的志愿者,各位自我介绍一下吧,路途遥远,相互之间也有个照应。”健谈的志愿者说道。 “我是个伴娘,这车厢怎么臭烘烘的,真是遭罪。” “想必各位一目了然,海城最知名的魔术师,正是在下。” “我是哭丧的……专门就给人家唱白事……” “……” 梁西丰拉开笔帽,在日记尽头处,继续前文写下一句话——你好,林霜令,这是我第三十七次向你自我介绍…… 接着,他平静开口:“我叫梁西丰……是个病人。” 火车缓慢的向西边驶去,仿佛是被牵引着,跟随着落日下沉的光线,静静地从海面上消失。 【全剧终】 对讲机中传来李洲时的声音:“好,OK,过了。” “各位杀青愉快。” 在场所有工作人员顿时松了口气,下一刻,四面八方不约而同的响起掌声。 一镜到底的长镜头带给人的压迫感是不一样的,所有现场人员必须全神贯注,一旦有细微差池,就要全部重新布景,从头再来。 演员依次走出车厢,双手接过剧组人员送来的花束。 李查理忽然发癫似的喊:“累死我了,终于不用再穿这十来斤的衣服了——” 曲畅也跟着道:“我也不用跟个傻子似的天天拖着裙子跑了。” 周见唯随手将花束放置在一旁,慢慢走到角落的监视器旁边,重新看了一遍最后一场戏的回放。 李洲时陪他同看,道:“这一个月还真是挺不容易的,剧组大部分演员都是新人,还有非科班的,没想到能有这样强的表现力,出乎我意料。” 周见唯淡淡的“嗯”了一声:“因为现在大多数年轻演员根本没有试镜的机会,海选更是少之又少。我曾经接触过的制作方一般都会选择私下接洽合作。即使演员的演技和台词功底很好,但是没有资本没人捧,也很难能接到好本子。” 李洲时道:“确实,我前两年曾经参加过一个……算是专门为新生代演员制作的助力计划。虽然节目本意是给更多年轻人崭露头角的机会,可真正能够参加节目的,无非还是两种,一种是和制作方同公司的演员,借此机会捧一捧。另一种就像你说的,资本堆砌起来的资源咖。” “……其实演员嘛,或者任何人,说白了无非分两种,天赋型和努力型。”李洲时看了一眼周见唯,问:“周影帝觉得自己是哪一种?” 周见唯大言不惭道:“天赋型。” 李洲时忍俊不禁,低低笑了几声。 周见唯花了十年才站到如今这个位置,他能直言挑明现在年轻演员的现状,或者尽量多的给他们机会。无非也是自己曾经经历过,而他只是很少一部分闯出来的人。 李洲时抬眼,见周遭都在热闹的庆祝,似乎无人注意这个角落,于是低声问:“周哥……你对夏夏,是我认为的那样吧?” “你是向着他问的,还是站在我这一边问的?”周见唯反道。 李查理自知冒昧,但还是继续说说:“你在剧组穷得叮当响,没有任何人看好我们的时候投资参演,是我的贵人,我自然是站在你这边……” “夏夏他虽然比同年龄的人懂事,但还是年轻,对感情方面可能还有一股冲动,蒋家少年去闹的那次我也知道,那件事情没引发舆论还多亏了你。” “……剧组这几次热搜我看了……怎么说呢,当我看到观众们很期待,剧集未播先火肯定是非常高兴的。” “但我也有种愧疚,说不出来的愧疚……因为这种火的方向并不是我想看见的,如果你因此名声有损,我可就是罪人了。” 打火机滚轮爆出点点火星,周见唯漠然的打火,点烟,随手递给身边人一支。 烟丝灼灼燃烧,白烟如丝如缕的悠悠直上,在空气中逐渐变淡消失。 周见唯两根手指挟烟,背靠立柱斜斜站立,很久后,忽然说:“我要那名声有什么用。” 李洲时脸上缓缓浮现出一个问号:“真就名声在外,有好有坏了?” 周见唯垂眸,声音平静,仿佛风吹过积雪的树梢:“是我先去招惹他的。” 虽然现在同性婚姻已经得到认可,但不接受的人依旧占据多数。 李洲时在圈里混迹多年,也遇见过不少圈内的同性伴侣。不能否定,真的会有人完全抵抗住舆论的声音,几十年如一日的相守。 但他见到过更多因外界声音,最终惨淡收场的结局。 白烟经肺过滤,又被轻轻呼出,李洲时认真的说:“你真的挺勇敢的。” “他比我勇敢。” 尾音轻轻落下,下一秒,一道暗号似的声音扬起,全场暗淡的灯光倏然间大亮。 紧接着,李查理忽然带头唱起生日歌。 周见唯淡淡的笑一声,他早就料到这群人想做什么。 自从他开始有名气之后,只要生日撞上拍摄,一般都会是同剧组的人为他庆祝,早已习以为常。 而令他没想到的是,捧着蛋糕的人是最早杀青的方祁夏,是他心中的惊喜。 方祁夏还没来得及回化妆间卸妆,依旧穿着医生死去时的装扮,大片的人造鲜血淌在白色风衣上,看着有种诡异的违和感。 方祁夏羞赧的从灯光尽头缓缓走来,众人唱起生日歌,柔和光线映衬着他清冷精致的侧脸,淡然一笑,令人恍若心动。 李查理和熊帅担当气氛组,高声喊了一句:“祝周演员生日快乐,恭喜步入我们三十岁大军————” 周见唯掐了烟,帮方祁夏把巨大的蛋糕放在一旁,偶然瞥见蛋糕上插着两个非常显眼的数字——30。 周见唯想了想,还是把它拔了,随手扔在一边。 在场人都知道周见唯直播的年龄梗,忍俊不禁的一笑。 方祁夏脸颊漫上淡色的绯红,将手里一个精致的小袋子递给周见唯,小声说:“周老师生日快乐。” 这是他托人,让法国调香大师亲手制作的男士香水,清冽的木质冷香,和周见唯的气质很搭。 周见唯单手接过,另一只手揽着他的后背,忽然俯身轻轻抱住他。 姿势不含任何暧昧,就像是朋友之前再寻常不过的拥抱。 周遭人声嘈杂,周见唯便用第三人无法听见的声音,俯在他耳边,鼻息轻轻打在他的颈侧,小声说了一句:“谢谢乖宝。” 方祁夏在周见唯的怀抱中只能露出一双漂亮眼睛,他抿着唇瓣浅笑,轻声说:“我还有一个礼物要给你。” 周见唯垂眸看他一眼。 方祁夏表情神神秘秘,“晚上再给你。” *** 《变色龙》剧组杀青宴的排场不够大,嘉裕又是最注重面子的,索性就将周见唯的生日宴和杀青宴合并。 晚宴在玉山岛的一处庄园酒店举行,宴会上名贵云集,许多娱乐圈一二线的明星、导演,手握庞大资产的商圈大佬,知名作家……都不远千里的来到此地为周见唯庆贺,当然也有数不清的镜头和闪光灯,隆重场面堪比颁奖典礼后的盛宴。 周见唯一身笔挺西装,帅气有礼,无疑是全场瞩目的焦点。 方祁夏不喜这种嘈杂的氛围,酒侍倒给他一杯香槟后,便独自站在遥遥的角落。 他上身穿着一件薄薄的北欧风立领衬衫,领口袖口都镶着一圈小巧精致的花边,腰线流丽,流畅的线条被收束进黑色长裤中,矜贵清冷。 鸣乾在商业圈毕竟也是数得上名的家族产业,晚宴上也来了很多和方家有交情的商业巨鳄,其中也有几位方祁夏眼熟的。 周见唯站在礼堂中央,身边源源不断的有人向他敬酒,赔笑的说几句拉拢话。 周见唯如今应付这些人也变成了圆滑的老油条,场面话张口就来,然而却始终在重点之外打转,点到为止。 panda给方祁夏下了限酒令,也就是说他今晚可能只有这一杯香槟,这对一个小酒鬼来说还是有些残忍……他正郁闷的晃动酒杯时,视线忽然与周见唯在空中交汇。 这让方祁夏回想起很多年前的慈善夜,他也曾经遥远的眺望过周见唯。 不过,那时周见唯还不认识他,所以注视对方的人只有他一个。 这种跨越时空的感觉,异常奇妙。 正此时,方祁夏忽然觉得肩膀被人轻轻拍了拍,遂抽离思绪,回头看。 站在他身后的是一位气质温婉的女士,身着淡色流光长裙,略施粉黛的脸庞精致美丽。 “虞小姐。”方祁夏微笑,礼貌问候:“近来可好?” 方祁夏几乎瞬间便认出,她就是当天在茶楼,陪伴在蒋明臣身边的那个女人——虞枝,虞家唯一的女儿。 虽然仅是快速的一眼,但方祁夏对于长相出众的人,无论男女,或者物种,甚至路边飞过去的一只漂亮虫子,都会格外留意。 虞枝嘴角轻轻漾起温柔的笑:“你竟然还记得我。” 方祁夏举起酒杯,和她轻轻相撞,发出一声短暂而清脆的玻璃接触声,打趣道:“我对于漂亮的人都会记忆深刻。” 虞枝赧然一笑,咽下酒液,轻声说:“要和我去花园里走走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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