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艺师微微颔首,退下。 方介之对品茶没有什么见解,什么贵茶便宜茶在他这儿都一视同仁,能喝就行。 “舅舅,外祖母还没有来吗?”方祁夏坐在他的对面,问道。 方介之看了眼时间,道:“你外祖母得从后院的宅子坐车过来,再等等她吧。” 方祁夏微微颔首,说:“好……可是外祖母好像不是很喜欢我,这次为什么会急着让我回来呀?” “你姓方,我们都姓方,你回自己家,不是应该的吗?”方介之不答反问。 方祁夏忽然被噎了一下。 他对家这个概念无比陌生,虽然曾经也隐隐期待过自己会有个家,但是愿望总是落空。 “……你外祖母,还是很在意你的。”方介之忽然道。 “去年你失踪之后,她独自去质问沈德,气急攻心,结果把自己送进了医院。不久,就把老宅夺了回来。” “为了你这趟回家,她很早之前就开始做准备,又偷偷派人去玉山岛查看你的近况。她心里惦记你,但是不跟任何人说,就和当年对待你母亲一样。” 方祁夏默默的垂下眼,依旧觉得难以置信。 不知为何,自从他失踪后再次出现,所有人对他的态度都变了。 无论是舅舅,还是外祖母……这种异于平常的重视,都让他觉得受宠若惊。 大红袍一般可以冲泡七八泡,每一泡的色泽都更加透亮。 方祁夏不经意瞥见方介之一饮而尽后的茶杯,于是起身,非常有眼力见的替他斟茶。 方介之盯着他的动作,徐徐开口:“虽然你对我这个舅舅可能比较陌生,但是家里已经决定要接你回来。作为长辈,我还是得过问你一些事情。” 方祁夏放下陶壶,坐端正,等待着方介之的问话。 “你和蒋家少爷断了之后,有没有再找过其他人?”方介之话音一转,没来由的问。 方祁夏微怔,他没想到方介之一本正经的样子,竟然会问出这个问题,软软的笑了一声,道:“舅舅好八卦。” 方介之也忍不住挂上几分笑意,温声道:“不然呢,那些财产上的事情我自己都懒得打理,还问你做什么。” “我和其他的长辈不同,不会说什么体恤的场面话,问就问点儿实际的,和舅舅说说。” 方祁夏慢慢的垂下眼,有些羞赧的说:“嗯……没有找过其他人。” 方介之问:“没有喜欢的?” “……也不是……是有一个很喜欢的人。”方祁夏脸颊忽然漫上几点红,眼神不自觉飘忽。 方介之瞧他羞得抬不起头,也来了些兴致,继续追问:“男的女的?” “……舅舅你知道我只喜欢男人的。” 方祁夏抬眸,看见方介之一副想要刨根问底的模样,只能继续说:“是之前同一个剧组的演员。” “他叫什么名字?”方介之今天势必要把这个人彻底揪出来。 “舅舅真的想知道吗?” 方介之点头。 “叫周见唯……”方祁夏手指不自觉绞在一起,小声说:“是很优秀的一位演员。” 方介之“哦”了一声,曲指在茶几桌面上轻敲,若有所思道:“他呀。” “舅舅也知道他吗?” 方祁夏有些惊讶于方介之的反应,原本以为这位孤高倨傲的舅舅,会对任何人嗤之以鼻的。 “现在应该没几个人不知道他吧。”方介之想当然道,又问:“他喜欢你吗?” 方祁夏认真的回想了下周见唯对他的态度,抱他,宠他,还叫他乖宝…… 方祁夏有些不好意思的说:“我觉得……他应该也是有一点喜欢我的吧,但他没有直接对我说过。” 方介之一副过来人的模样,说:“那好办,既然你喜欢他,他也对你有意。我过几天邀请他来家里坐坐,喝喝茶。” 方祁夏被舅舅的话吓到了,忙摆摆手,说:“不用……” “请谁来家里啊?” 方徵的声音忽然从门外传来。 方祁夏和方介之同时站起身,等候着如今的一家之主进门。 方徵被一个年轻的小伙子微微搀扶着,她身子骨虽不如从前,但在同年龄段的老人中依旧属于硬朗。 她穿着低调华贵,耳垂、脖颈、手腕,手指,都佩戴着大颗的祖母绿色翡翠,莹莹的泛着冷光,仿佛无形展示着鸣乾的底气。 “外祖母好。”方祁夏乖巧应道。 “嗯,都坐。”方徵坐到主座上小口啜饮茶水,清了清嗓子,接着问向自己的儿子:“你刚刚说把谁请进家里?” 方介之并未接收到方祁夏递过来的眼神,口无遮拦道:“夏夏喜欢的人。” 方徵侧目,看了眼耳根通红,把头埋得很低,恨不得钻进地缝里的方祁夏,又问:“喜欢的人,谁?” “周见唯。” 方介之继续解释道:“你对娱乐圈可能不太了解,周见唯前两年拿了影帝,在商圈里也是位炙手可热的大人物,品行应该不错,没听见过有什么不好的传闻。” 方徵点点头,徐徐道:“那既然他喜欢,姓周的小子条件也不错,跟咱们家门当户对,就按照你说得去做。改日把他邀请到家里,我去看看,顺便聊聊他们两个的婚事。”
第28章 方徵和方介之你说一句我回一句的, 方祁夏根本找不到空隙插嘴。 结果两人竟然不知不觉的聊到了谈婚论嫁的事,方祁夏觉得隐隐有不可控趋势。 再聊下去,可能周见唯明天就得来见家长, 于是他出声打断道:“外祖母,现在谈这个还太早了吧……我现在只是单方面喜欢人家, 连他的心思还不知道呢。” “什么贵人竟然连我们方家的少爷都看不上, 要我说, 你们现在的年轻人就是磨蹭。” 方徵有些恨铁不成钢的看他一眼,道:“好吧, 既然是你自己的感情,我就不过多插手, 到时候记得把他带回家里看看就行。” “方家从来不搞商业联姻这一套, 鸣乾也不是靠这个才做大的。像沈德那个畜生,把自己的儿女当做攀附权贵的筹码, 想想就恶心。” 方介之无奈的笑一声:“您就别发牢骚了,今天的正事儿呢?把人千里迢迢的带回来了,还不告诉他吗?” 方徵微微颔首, 看向方祁夏,徐徐道:“鸣乾一直以来都是家族产业, 管理权从不交于外姓人。” “咱们家的情况你也看见了,我老了, 许多事情有心无力。你舅舅的马场风生水起,也顾不上鸣乾的生意。” “所以我打算,在半年、最迟一年之内, 将鸣乾交给你管理。” 方祁夏心中一惊:“可外祖……” 方徵抬手打断他:“这件事情我已经考虑好, 也开了股东大会同董事们商讨过,没有回旋的余地。你先跟着你舅舅学习, 这几个月就由他领着你,学习如何管理经营公司。” “你也别有太大压力,公司那么多股东经理也不是吃素的,有事情他们会帮衬你的。” 方徵话说得很死,事已至此,方祁夏也不好继续说什么。 再说下去,反倒有些得了便宜还卖乖。 其实他来之前,隐约感觉到外祖母是因为家产事宜才唤他回来,却没想过竟然会将整个鸣乾交给他。 “还有一件事……” 方徵将茶盏放下,复又开口。 她递了个眼神给一旁侯着的年轻人,那人得到指示,便快速出去了。 方祁夏偶然间和他对视,忽然发觉年轻人看向自己的目光无比森然,透露着一股恶寒,像是厌恶自己到了极点。 方祁夏被那个眼神惊了下,于是诧异的问道:“外祖母,我觉得那人的长相,好像很熟悉,我以前有见过他吗?” “他呀,是刘同洲的儿子,刘耀,你应该没见过。”方徵道。 “刘同洲,是刘管家吗?” “对。” 方徵打开了话匣子,徐徐说道:“当年刘同洲车祸死了之后,膝下一儿一女就成了孤儿。他毕竟给方家当了二十来年管家,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我就把他们接过来养着,现在刘耀在给家里做司机,还算机灵。” 方祁夏忽然说不出话,漠漠垂下眼。 刘管家安安稳稳度过几十年,一辈子老实巴交。 方祁夏犹然记得,刘管家曾经对他特别好,像是对待自己的孩子一样。在沈家最苦的那几年,幸好还有这样一位长辈照顾他。 方祁夏被那只恶犬咬伤,刘管家不顾沈言凡反对,将狗处理杀掉。 后来他在学校里交不到朋友,所有人都骂他是个没娘疼的孩子时,刘管家就带他去孤儿院交朋友。 然而就是这样一个老实忠厚的人,最后却死于车祸,还是在给方祁夏买生日蛋糕的路上。 如此看,刘耀对自己怀有敌意,倒是理所应当。 片刻后,刘耀捧着一个木箱走进来,将茶具挪开,端正的放在桌子正中央。 木箱约摸两掌宽,材质是昂贵的海南黄花梨,暗色的螺旋木纹攀在上面,仿佛一个个年轮。 无论是样式还是花纹,看起来都像是有岁月的老物件。 方介之定睛一看,无奈笑笑:“您怎么又把这东西摆出来了,也就是这木盒子够大,不然您这天天摆弄天天摸,早就盘出包浆了。” “多嘴。”方徵道。 “打开看看。” 方祁夏照做,手指扳开卡扣,将盒子打开。 淡淡的墨水香气飘出来,夹杂着一股陈旧的书页味道。盒子里面装着很多日记本,大小不一,纸张泛黄,很有年头。 方祁夏随手翻了翻,发现笔记上的文字,无一例外都是用德文书写的。 他看得磕磕绊绊,还有很多词不认识,像在做完形填空似的。 “这个,是外祖父的笔记吗?”方祁夏问道。 “是。” 方徵随手捞起一本,翻了两页,缓缓道:“当年你母亲自杀后,你外祖父一直不相信医院的判定报告,她那样阳光开朗的人因为抑郁而死,确实令人难以接受。” “于是他放弃了桑托庄园,选择从德国回来。在她曾经工作和生活过的地方找寻证据,我看了他全部的日记,你外祖父得到的结果是,方清絮的死,很可能与你的生父,也就是那个下落不明的男人有关。” 关于他的生父,外界从没有统一的说法,因为方清絮对他闭口不谈。 久而久之,就被谣传成夜店工作的穷光蛋、蹲守在巷口的变.态、猥琐的舞蹈老师、心怀不轨的同事……东凑一砖西添一瓦,拼成了个野男人。 方祁夏默默听完,又问:“……那外祖父,知道那个男人是谁了吗?” 方徵遗憾摇头:“他在寻找的过程中死了。” 接着,是一阵长久的沉默。
67 首页 上一页 32 33 34 35 36 3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