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祁夏赧然一笑,摇摇头,“我想不出。” Z并没有继续这个话题,转而问道:“等你好了之后,有什么打算?” 回国,还是留在西雅图。 这是方祁夏必要选择的两条路。 回国内,便意味着免不了会再度与沈家周旋。 且不说summer、淮记娱乐还剩下一屁股烂摊子,他的假死也势必会带来不小的舆论压力。 可留在人生地不熟的西雅图,对他也不是什么好事。 答案显而易见。 “我还是要回国的吧。” “云川?” 方祁夏抿着唇瓣,沉默不语。 他在云川早就没有家了。 沈德在酒桌上,总不厌其烦的回忆他这辈子打拼的心酸。 在外人看来,是沈德和他二婚的媳妇,养了方祁夏这条吸血的蛔虫。 实际上,除他之外的四个异姓人,才是长久寄生在方家口粮里的米虫。 沈德是方家的上门女婿,还是个穷写剧本的时候,遇见了已经是中央舞蹈剧院首席的方清絮。 方清絮在方祁夏六岁的时候去世,沈德作为她的法定伴侣,成为遗产的第一继承人。 从此平步青云,事业蒸蒸日上,成为国内首屈一指的编剧。 如今,方祁夏活不见人死不见尸半年多,而沈言凡事业如日中天。 放在以前,他或许还会极有心气的和他争上一争。现在,方祁夏只想躲得远远的。 “别想了。”Z突然打断他。 方祁夏还没完全从剧情中抽离,懵懂的抬起眼皮。 “……等你想完,我又得找医生给你治嘴唇。” 方祁夏摸了摸自己起皮的嘴唇,不好意思的笑笑。 他有思考事情就会撕嘴皮的坏习惯,又不爱喝水,润唇膏买了,十天半个月涂不了一次。所以嘴唇总是很干燥,时不时就会开裂。 “你这些日子就跟着疗养师复健,我看了体检报告,左腿彻底痊愈大概要半个月左右。我在这边给你安定住所,也需要一些时间。” 方祁夏觉得,白骑士综合症患者应该不喜欢别人拒绝他的好意,虽然有些不习惯,但还是淡然应下。 “那……我应该怎么帮助您?” “你不用刻意做什么,我对你的要求只有几点。” Z挂断电话,给他发了一大段消息。 理顺条理,大概是: 一:方祁夏要无条件接受Z的安排。Z会考虑方祁夏的想法,并在这之上给出他认为最好的选择。 二:Z会不定时的给方祁夏打视频电话,每天保底一个,时长不限。方祁夏不能因为他人原因拒绝通话请求。 三:方祁夏要尽量多的主动联系Z,内容不限。 方祁夏看着三条条约,不自觉轻笑。 他的甲方还真是……粘人? 他从表情商店里挑了很久,选中了一套线条小猫。 方祁夏: —收到! —[小猫敬礼] 方祁夏笑的时候眼角弯弯,两簇长睫毛扑闪,明丽动人。 他左眼下方有两颗并列的小圆痣,很特殊,很精致。 梵妮还要一段时间才来接他。 方祁夏记得自己的原账号和密码,他收敛笑容,输入验证码。时隔半年,再次登录自己的微信。 这是他的生活账号,和预想一样,并没有消息潮水般涌来的场景,甚至可以说有些寒酸。 唯一一条99+,是公众号。 方祁夏是从不露面的网络歌手,社交半径很小。平日,最喜欢的事就是窝在自己的单人工作室里搞创作。 他自觉忽略了其他小红点,目光落在消息栏的顶端。 唯一的置顶——明臣哥。 半年间,蒋明臣给他发了两条消息。 第一条是在去年平安夜,方祁夏死的那晚。 —方祁夏,你闹够了没有? 当他看到后一条时,心下一窒。 —婚约取消了,你满意了?
第4章 方祁夏几乎慌乱的退出聊天,没再多看,手指颤着点了[申请注销账号]。 他深深呼吸,握着轮椅扶手的手指越攥越紧,短短两句话翻来覆去的在他心里折腾,挥之不去。 方祁夏无趣,他自己也知道。他的情绪一直被冷淡的收敛起,鲜少几次波动全都给了蒋明臣。 蒋明臣,这个名字承载着的,是他关于青春所有美好的回忆。 三年前,伦敦,他与蒋明臣相识相知相恋。 彼时他正陷入那场聚会带给他的噩梦。 方祁夏当时的情况非常糟糕,医生说他已经不适合继续留在学校,于是办理了休学。 很长一段时间,方祁夏陷在自我怀疑的怪圈中无法脱离。家人讥讽,朋友背刺,黄谣漫布……伦敦房子的大门永远紧锁,他将自己囚禁,与世隔绝。 方祁夏从小体弱多病,那之后,彻底成了药罐子。 他的一日三餐,是满满一捧各式各样叫不上名字的药片。最严重时,无法自主睡眠,极度依赖安眠药。 蒋明臣就是那段时间出现的。 即使经常被方祁夏冷脸拒绝,没课的时候,蒋明臣也要硬呆在他的房子里,寸步不离的陪在他身旁。 包揽洗衣做饭,附赠聊天散心,无微不至。 他在方祁夏最脆弱的时候出现,是他灰暗世界的一束光。 如此坚持不懈几个月后,他终于暖化了这块名叫方祁夏的坚冰,两人确定恋人关系。 方祁夏曾认为,蒋明臣就是他的幸运。 可就在车祸不久前,他在借用蒋明臣电脑时,发现了一份隐藏多年的沈蒋两家联姻协议。 他才知道,蒋明臣与他的感情是一场彻头彻尾的商业阴谋。 蒋明臣不惜浪费大把时间,一点点接近他、攻陷他……全部都遵照父亲的指示。 蒋明臣根本不爱他。 看完整份协议后,方祁夏平静的合上电脑,像清晨喝豆浆一样自然。 之后,带上门,悄无声息的离开。 即使蒋明臣一直在欺骗他,方祁夏也不恨。他不敢想象,如果没有遇见蒋明臣,没有他的陪伴,自己是不是早就死在了伦敦…… 他选择无声的拒绝联姻。 现在,婚约取消。 他真正自由。 晚风撩过他的发丝,带着雨后的香樟叶清香。 那阵让他烦闷的焦躁突然奇妙的消失了,他有种孑然一身的轻快,轻飘的好像风一吹就会飘走。 身后传来脚步声,方祁夏回头对着梵妮浅淡一笑。 “有些冷了,回去吧。” 之后的半个月,方祁夏每天的日常就是跟着疗养师复健。 卧床半年,让他的双腿肌肉萎缩,难以支撑身体。 复健的课时长,训练的内容繁琐又苛刻,方祁夏每次完成后都累的不想说话。有时他想神不知鬼不觉的偷会儿懒,立马会有四双眼睛盯上他。 老师、梵妮、白之乔,还有Z。 方祁夏的进步几人都看在眼里,慢慢的,他脱离栏杆,不需要别人的搀扶,也可以自由行走。 白之乔又带他做了一次全身体检,除了前些年攒下的胃病、贫血,其余一切正常。 *** 绿湖公园的情侣草地是最受欢迎的休憩场所,相比之下,沿湖的小路就冷清得多,只偶尔三两消食遛狗的人。 湖周灯火连缀,方祁夏踩着凹凸不平的鹅卵石,慢慢的散步。 傍晚温煦的风拂乱他柔软的发梢,湖面朦胧的淡金,映得眉眼细腻。 “……嗯,终于不用再被训了,自从我高中毕业,还没遇上像丹尼斯那样严格的老师呢,愁坏我了。”方祁夏对着漆黑的屏幕说。 “是吗,我这边可经常收到他告你的状。” 方祁夏弱弱反驳:“告我什么状……我每天可是认认真真的在训练,Z先生不是也看见了。” Z毫不留情的拎出他的“罪状”。 “丹尼斯说你挑食,每顿都会剩一大半,梵妮哄着你吃都不肯张嘴。” 闻言,方祁夏一怔,露出一个松软的笑。像面包铺子新出炉的恰巴塔,手指轻轻一戳就会深陷下去。 “是做的太多啦。”方祁夏脸颊飞上两抹红,羞赧的嗔怪不在场的梵妮。 自从梵妮知道方祁夏严重营养不良后,便日日变着花样的给他做营养餐,时不时还要加餐。 在她一日三四五餐,月子级别的精心照顾下,方祁夏微微凹陷的脸颊多了点儿肉,但还是瘦。冷白色的皮肤柔柔的泛着珠光,看着比以前更动人。 对方会时不时提醒他看脚下的路,方祁夏一遍遍的应好。 这十几天里,他和Z的对话逐渐变得自然。 “我在国内给你安排好了房子,过会儿地址发给你,等你回国,就搬进去吧。” 方祁夏很少会对他说不。 不过有个疑惑一直萦绕在他心头。 ——从头到尾,Z始终没提过要和他见面,也从未打开过摄像头。 圣德纳堡的人见他每天捧着一块漆黑的屏幕自言自语,不免好奇,方祁夏也好奇。 不过既然Z回避,他便也当做不在意。 回国那天,梵妮特意找人代了晚班,亲自送方祁夏到机场。 方祁夏的行李很少,占据行李箱大半的,都是梵妮自己烤的点心。梵妮还说等他以后再来西雅图,一定要带他去口香糖墙。 梵妮照顾过的病人无数,她是打心眼儿里喜欢这个安静温柔的男生。朝夕相处半年多,骤然离别,她心中十分不舍。 白之乔也来机场送方祁夏,她在西雅图的工作正在收尾阶段,项目不能离人。 和两人短暂告别后,方祁夏独自登上回国的飞机。 *** 23:00 P.M. 方祁夏在一次飞机颠簸后猝然惊醒。 他的额头溢出细小汗珠,强烈的心悸让他的呼吸变得急促,焦躁不安。 吸气,呼出,气息穿过鼻腔钻入大脑,产生间歇峰值的眩晕。 空姐会格外留心头等舱的乘客,她看出方祁夏的不适,忙走到他身旁,轻声问:“先生,您身体不舒服吗?” 方祁夏的声音好像一根劈开的木柴,带着一丝即将断裂的隐患。 “没事,麻烦给我一杯水,常温就好。” 他颤着手拿出随身携带的小药瓶,磕出两粒,就着一包水咽下。 飞机正行驶在太平洋上方。 方祁夏的目光穿透错落的云层,落在无止尽的黑色海面上。他长久凝视,仿佛自己也摇摇欲坠。 北京时间 10:00 飞机平稳降落在云川机场。 云川的七月比西雅图热的多,方祁夏耐冷不耐热,取到行李后走了一会儿,就出了一层薄薄的细汗。 机场人群熙攘,方祁夏远远看见接机点,格外显眼的站着一个高大壮实的男人,正眯着眼紧盯每一个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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