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他自己都没意识到,倘若换作半年前,他铁定不会管容墨竹死活。 这个世界对他来说,早在他决定救六眼飞鱼幼崽的时刻,就已经不再是任务世界那么简单的了。 这个改变让系统内部的警报拉满,简玉酌睡着了,系统可是不眠不休的,是以,容墨竹那掺杂着浓烈情欲的吻瞒住了简玉酌,却没有瞒住它。 [宿主放心,气运之子洗髓以后,会陷入沉睡。] 具体沉睡的时间,要根据他的魔骨究竟有多强以及他自身素质决定。 洗髓的材料难寻是一码事,能不能成功洗好又是另外一码事。 简玉酌完全没注意到系统说这句话时语气的微妙,沉浸在该将洗髓地点定在何处的思绪之中。 “水快凉了。” 屏风后立着的黑影不知站了多久,简玉酌差点被突如其来的声音吓得呛水,匆匆用浴巾裹着身体,强作镇定的道:“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黑影沉静的站在原地没动,等到简玉酌拢紧云锦水纹衣,才冷冷的吐出一个字:“吵。” “……”简玉酌不知是不是该嘲一句娇气,毕竟两小孩儿在美人榻上睡得可香了,思及他们目前岌岌可危的关系,他还是将到嘴的话咽了下去,“抱歉。” 黑影转走了。 简玉酌松了口气,回到房间,轻轻揭开窗口的一角帘布,就看见城内的白雾一如既往的飘荡。 他侧眸看了一眼房间中各睡各的三个,静立片刻,悄无声息的放下帘子,推门而出。 整个白石镇好像只有紫离的客栈比较坚持黑暗……整个楼道都隐没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如若没有灯,下楼绝对要摔跟头。 木质雕花扶手也上了年头,好在没有沾灰,简玉酌一手提灯,一手搭在凹凸不平的雕花扶手上,信步下了二楼。 这回紫离不在摇椅上了。 四丈宽的堂厅被一尊三人高的神像就占了三分之一,摇曳的红色烛光下,唯有常年空无一人的掌柜台和功能与床无异的摇椅落下了影子。 简玉酌往前走了一步,确认自己的影子也跟着晃动,才暗自松了口气。 刚刚那感觉也太诡谲了,他竟然有一瞬间怀疑自己会不会没有影子。 “紫离?”他试着呼唤两声,没等到答复,就被自己的回音激出了一身鸡皮疙瘩。 算了,直接出门吧。 城内白雾缭绕,简玉酌独自穿梭在白雾中,时不时还能听到一些活死人嘶哑的叫声。 [宿主,你要做什么?] 怕云锦水纹衣沾上水汽,简玉酌还专门披了件棕褐色的蓑衣,“去挖坟。” [什么?]机械音难得嗓音劈叉。 “我说我去挖个坟,”简玉酌不禁笑了笑,从灵戒里取出一个铁锹,“城门那儿堆了太多尸体,我帮忙埋了吧。” [……] [宿主,你不是说好不当‘圣父’了吗?] 它还以为出城时简玉酌说回来帮忙让他们入土为安是说说而已。 “圣父吗……”简玉酌停在城门前,尸体腐烂的臭味已经开始蔓延了,“也许吧。我只是想做一些我觉得对的事情。” 况且这尸体堆在这里也不是办法,很有可能引来城外某些东西的觊觎,到了那时候,才叫麻烦。 好在偏门几十步的距离就有一片不大不小的林子,用来埋这些尸首正好。 黑黢黢的树干杂乱无章的扎根在土壤中,浓密的枝叶遮蔽了大半的天光,连白雾都渗透不进去。 简玉酌弯腰开始一铁锹一铁锹的往下挖,不知是不是随着修为的提升,他的身体素质也比以前强了不止一星半点,没出半个时辰,就挖出了一个两尺宽的大洞。 身上出了层薄汗,他靠着树,铁锹被扔在坑旁。 “出来。” 随着这声轻呵,一道影子从树上荡了下来。 紫离半吊在树梢,眯着眼睛懒洋洋的打了个哈欠,“那中间有你的亲人吗?为什么还亲自来埋。” “你不在客栈?”简玉酌被感染的也有点想打哈欠了,“中间有翠漾的爸爸。” 他顿了一下,突然想起紫离好像不知道翠漾是谁,解释道:“翠漾就是我带回来的那个小孩。” 紫离扯了扯就要掉到地上的外袍,整个人恨不得融化在树上似的,懒得像个蛇蛋,“你好喜欢多管闲事。” “……”简玉酌有些无言以对,“嗯。” “还站着干嘛?”紫离悠闲地晃着腿,嘴里还叼着根草,“坑都挖好了,埋啊。臭死了。” 之前还不确定,但听着语气,紫离绝对是个少爷。 简玉酌失笑着摇摇头,弯腰提起铁锹,往那边的尸泥去了。 很多尸块都碎的不成样子了,简玉酌干脆把他们全埋在了一起。 天空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 城内的雾气更浓了,简玉酌把最后一捧土填上,身上被水汽熏得湿了衣裳。漆黑的鬓发粘在他雪白的面颊上,让紫离想起了自己很久以前做过的一个陶瓷娃娃。 “喂,”他背靠大树,一条腿搭在枝干上,一条腿则晃晃悠悠的荡着,“你叫什么名字?” 简玉酌微微仰起脸,素白的脸透出点浅淡的笑意,眼尾的红痣惊心动魄,“简玉酌。” 他用铁锹在湿软的土地上笔划自己的名字,末了,他还加上了三个字。 “容墨竹……”紫离哼笑一声,“你弟弟?” “嗯。”简玉酌的目光穿过浓浓的白雾,仿佛在看着什么人,“这次上山,也是为了取得能给他洗髓的灵草。” 紫离矫健的从树上跳了下来。 他从简玉酌身旁擦过,明明比简玉酌矮了半个头,但气势却逼迫感十足,没头没尾的道: “他看起来可不像你弟。”
第79章 诡异的变化 这话含有的深意太多,简玉酌心头一跳,直直的看向紫离懒散的背影,“什么意思?” 紫离往前的脚步停住了,他的气质实在是超乎常人,明明只是一个侧头的姿势,仍旧能从中感觉到一股奇妙的懒气。 幽暗的紫瞳里蕴藏着一点暗光,他牵起唇懒懒的笑了,充满磁性的嗓音像一记重锤,狠狠砸在简玉酌的心头:“他看起来很想上你。” “你……”简玉酌呼吸一窒,很快反应过来,“你想多了。” 就算他和容墨竹之间真的有点什么,也不会透露半分给紫离。 “翠漾是这些死者中一个人的孩子。”简玉酌落后紫离两步。 “哦。”紫离懒洋洋的应了一声。 他看起来不想管这件事,简玉酌便收了声,但没想到快到客栈时,紫离突兀的道:“你是在哪捡到的?” 简玉酌几不可见的皱了下眉,谨慎的把大致地点描述了一下。 “这么说来,你的伤好得挺快啊。”紫离若有所思的摩挲着下巴。 简玉酌的背脊瞬间紧绷。 他刚才根本没有说自己受伤的事,更何况他还换了身衣裳,紫离是怎么知道他受伤的? “很简单,”紫离一眼看穿简玉酌心中所想,意味深长的指指自己的鼻尖,“你回来的时候,血味很浓。” 他伸着懒腰进了客栈,悠悠的声音传入简玉酌的耳里:“还有,那么明显的陷阱你也要踩,没死就不错了。” 简玉酌陡然想起阻拦自己的容墨竹。 如果没有容墨竹,他现在死没死不好说,总归是要脱层皮。 在这个世界待的时间越长,简玉酌越能感觉到自己和这个世界的格格不入。 他在意生命,而这个世界弱肉强食。 “等等,前辈,”简玉酌情不自禁的追上紫离的脚步,眉头皱得紧紧的,“您觉得会是谁害我?我自认为我没有什么值得被害的价值。是白石镇的人吗?” “不知道。”紫离陷进了柔软的躺椅。 这人看起来跟没有骨头似的,随时都能入睡,也不知道刚才为何愿意“屈尊”看简玉酌埋尸。 简玉酌看着躺椅中的人已然传来匀长的呼吸,只得收回满心的疑问,慢吞吞的上楼了。 房间里的东西跟走之前没什么两样,飞鱼幼崽和翠漾都醒了,睁着大眼睛互相陪伴,反倒是容墨竹睡得很沉,看起来连身子都没翻一个。 简玉酌换了身干燥的中衣,屈腿靠墙坐下,指尖无意识的搭着膝盖。 他现在有点不太知道该怎么和容墨竹相处。 或许系统说得对,他应该把话再说得缓和一些…… 混沌的意识渐渐袭了上来,他本以为自己现在精神头极佳,怎么也没想到竟然就这样靠着墙睡了过去。 再睁眼,位置已不是地上,而是柔软的床铺。 不用脑子想都知道是谁抱上来的。 简玉酌猛然翻身坐起来,房间不大,能睡两个人已是奇迹,隔着张床的距离就看见容墨竹不知何时已经醒了,冷漠的立在茶几前,看两个幼崽努力的讨好他。 “……”简玉酌按按突突直跳的太阳穴,头疼的说,“你什么时候醒的?”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翠漾咿咿呀呀的嘀咕和飞鱼幼崽嘴里冒出的让人听不懂的呼噜声。 容墨竹侧过身,一半身子在光影里,一半完全隐匿了,神情晦暗不明,“之前。” 很简短的回答。 简玉酌沉默的坐在床上,也没话了。 他有点想快点把任务完成的冲动。 [宿主别担心,既来之则安之,走一步看一步吧。说不定后面气运之子就想通了呢?] “嗯。”简玉酌无奈的应了一声。 好在现在还有两娃可以缓解气氛,反正容墨竹现在对他感观不佳,他倒也落得清闲。 这般想着,简玉酌干脆翻身下床,径直越过容墨竹。 擦肩而过时,少年的身子明显紧绷了一瞬,似乎是没想到简玉酌能做到如此坦然。 反应过来后,容墨竹说不上是愤怒还是松口气,甩袖换了个位置,奈何房间太小,他只能退避到床边,相当于和简玉酌换了个位置。 本来还觉得气氛尴尬的简玉酌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笑什么?”容墨竹冷厉的看过来。 “没什么。”简玉酌赶紧压住嘴角翘起的弧度,装模作样的逗两个小家伙玩。 翠漾看起来不过两个月,许是经历过丧父,她不像其他小孩一样爱哭,只眨巴着两只黑溜溜的眼睛。 飞鱼幼崽就更颓靡了,它是亲眼见过母亲死亡的。 两个小家伙就精神了一会儿,很快困倦的闭上眼睛,沉沉的睡过去了。 幼崽就是睡眠比较多。 简玉酌从柜子里翻出个小毛毯,盖在两个小家伙身上。 也不知道后续怎么处理。 他轻微的叹了口气。 距离满月之日不到十天,窗外白雾蒙蒙,丝毫不见有消散的迹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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