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值!” 小弟们纷纷点头,看见老大的大黑脸,又连忙摇头改口:“不值、不值……” 壮汉吸气,一群蠢货! “那些书生能一样吗?穷得叮当响,还讲究啥风骨,尤其是这些年轻学生,你抢他几文钱,他觉得你侮辱他,转头就因为这几文钱跟你死磕,值吗?你们说值不值?” 这回小弟们终于不傻了:“不值,太不值了。” 他们再看隔壁桌书生,面露鄙夷,果然大哥说得对,这些人读书把脑子都读坏了。 “所以!咱拿了那小娃儿的钱,先去外城潇洒几日,过几日松快日子……”壮汉美滋滋地想着。 他们今日跑来凑热闹,就是想跟着报喜的人一起,混些赏钱。 可他们手里没吹拉弹唱的家伙什,也没那个本事,很难混到赏钱,大半天下来,几人加起来还没十文钱,兄弟几个一人一碗清汤面都不够,一会儿只能买几个炊饼分一分,再喝口凉水了。 好在运气不错,碰到个有钱小崽子,光那个小荷包里,碎银子铜板加起来,都有快一两银子了。 再加上三两,足够他们去外城顿顿吃肉喝酒的混上好些时日了。 老张头家的那个酱肉,哎呀香啊! 春香楼的小红,哎呀美啊! 还有…… “就是这!” “你们几个,在这里守着!” 噪杂声响起,客栈里的人纷纷探头往门口看。 客栈老板慌忙迎了上去:“官爷,官爷这是出了什么事了……” 一边说一边将一个荷包往领头的城卫手中塞。 他一眼认出这是兵马司的人,平日不过一两个城卫敲些铜钱喝酒,些许小钱保平安,大家都是默认了的,怎地忽然来了这么多人,似乎还有长官。 那卫士甩手推开他,义正言辞:“少弄这些鬼蜮伎俩!” 说完转过身,对着还穿了一身国子监监服的少年恭敬道:“小侯爷,您看……” 这可是他上司的上司的上司的上司家的公子。 “五郎,过来。” 景年撅着嘴走到他跟前,他被教训了一路,脑瓜嗡嗡的。 陈朔气笑了:“来给你撑腰还给我摆脸色,欠你的。” “谢谢阿朔哥哥……” 景年拖长了音调,目光一转,正跟呆坐的两桌人对上。 壮汉一群人看到景年从兵马司的人身后出来,已经吓瘫了。 怎么这样啊?!你家不是就一个当郎中的亲戚吗?怎么能动不动喊这么多兵马司的人过来,讲不讲道理啊! 他们这些街面上混的闲汉,要说最怕的,当然是兵马司的人,县官不如现管啊! 看见方才气势汹汹管他要钱,还要打人的一群恶人,被吓得瘫在那,景年忽然觉得心头大爽,被陈朔唠叨了一路也没那么郁闷了。 “就是他们?”陈朔问。 景年点头,朝着壮汉咧嘴一笑,眉眼弯弯,可爱至极,却让壮汉心头一寒,险些哭出来。 “陈阿兄,就是他们!” 李士杰终于跳出来,指着壮汉道:“他,他要踩年哥儿的脑袋!” 他看得真真的,差一点儿就踩到了。 陈朔面色一沉:“是吗?” 壮汉直接从椅子上摔了下去:“我没……没……” “没踩到。”景年实话实说:“是那位公子救了我。” 他指了指裴止,陈朔领他上前,先行一礼:“在下陈朔,敢问阁下尊名。” 裴止还一礼:“裴止。” 裴? 陈朔微微挑眉:“多谢裴兄,护我阿弟。” “好说。”裴止一拱手,姿态随意:“随手施为,不必言谢。” “要谢。” 陈朔侧首,景年上前,躬身行大礼:“陆景年谢裴阿兄救我。” 他这谢道得真心实意,要不是裴止,他就被人踩到脑袋了! 虽然用手臂护着了,那也好疼的。 裴止笑道:“不必,陆小郎以银钱相赎,在下还未言谢。” 说到这个…… 景年拉了拉陈朔衣袖:“阿朔哥哥……” “知道了。” 陈朔摸出一枚银锭,不知是四两还是五两,总之比三两多。 他随手抛至壮汉身前,冷声道:“我家阿弟答应的赎金,我来给。” “不、不要了……” 面前的银子像是有毒,壮汉瑟缩着往后退。 “不行。”景年大声道:“阿兄说,要言而有信,我答应了要给你拿钱的。” 壮汉险些哭出来,你没说你阿兄这么凶啊! “他让你拿着,你就拿着。”陈朔语调平平,没什么威胁的口气,壮汉却吓得爬过去,将银锭捡起来。 陈朔点点头,对领头的兵马司城卫吩咐:“看清楚了?带走吧,威逼抢劫,该怎么处理怎么处理。” 那城卫连声应是。 薛忠宝小声说:“年哥儿,还有你的荷包。” “对!”景年拉住陈朔:“我还给了他一个荷包。” 陈朔脸一黑:“贴身的荷包也敢随便给人!” 他可晓得,小家伙儿身上的衣帽鞋袜,大都是他阿娘阿姐亲手做的。 壮汉一哆嗦,连忙把怀里的荷包掏出来:“在这,在这……” “才不是贴身的!”景年掀开衣襟,又摸出一个荷包:“看,这才是贴身的,那个是旁人送的。” 陈朔瞥了眼,笑了:“你这荷包上绣的是……是猪?” “是小鸭子!”景年大声反驳,虽然确实有那么一点点像猪。 看热闹的裴止等人,忍不住也看了一眼,这是鸭子?这么肥的鸭子? 陈朔嘲讽:“品味独特。” 景年看他一眼,将荷包收起来,幽幽道:“我要告诉阿姐。” 陈朔:“……?” “这个荷包是阿姐送我的。”景年说:“她绣了好久,手都戳破了,谁说不好看,她要打人的。” 最后一句是假的啦,但是谁让阿朔哥哥训了他大半天。 陈朔:“……” “你说吧。”他冷冷一笑:“正好我也去跟你阿兄好好讲讲,你差点儿被人踩成傻子的事。”
第351章 景年和陈朔互相伤害了一番,并没有觉得快乐。 他看着城卫门带走了那几个壮汉,被陈朔领到裴止几个书生面前,再谢一遍,又邀诸人明日酒楼小聚,以表谢意。 几人纷纷拒绝了陈朔的邀请,态度坚决。 陈朔看出他们不愿意与他深交,也猜出缘由,无非是看他带来五城兵马司的人,刚那队率又称他“小侯爷”,知道他家中乃勋贵。 朝中清流与勋贵向来不太平,他听陆景堂跟他外公提过一嘴,说什么晋升渠道,政治立场,搞得人云里雾里的。 不过私下仔细琢磨琢磨,勋贵除了圣上恩荫,余下皆是战场上拼来的功绩。 清流们却是另一条路子,读书,科举,选官。 可能这就是陆景堂所说的晋升渠道不同吧。 他知道,有些勋贵子弟,爵位承袭于先祖,本身纨绔无能,欺行霸市,导致一些勋贵名声极差。 可他又不是那样的人,他家中有权势,未曾拿来欺压过无辜之人。 他现在享受到的富贵,是他阿爷阿爹从战场上拿血拿命拼来的。 陈朔其实是个极傲气的性子,原本这些人仗义出手,救了景年,他是诚心想与他们相交。 可书生们摆出一副抗拒姿态,陈朔的态度立刻也变得冷淡了。 景年察觉到陈朔态度转变,看看依旧面带笑容的书生,往陈朔身边靠了靠,轻声道:“我有钱,我请诸位阿兄们喝酒。” 被救的是他,欠人情的也是他,不能让陈朔替他受人家的冷脸。 书生们忍俊不禁,这么点儿一个小郎,竟要请他们喝酒。 陈朔额角青筋直跳:“你给我老实点儿,回头你阿兄晓得,有你好果子吃。” 景年轻轻叹了口气,小脸垮下来:“瞒不住的,阿兄迟早会知道,若是骗他,罪上加罪,会罚得更重。” 陈朔哭笑不得:“你倒是有经验。” 裴止看着一张俊俏小脸皱成一团的小郎,心中好笑。 之前还以为这位小侯爷是那小郎的兄长,听他们对话,倒似只是亲故。 陈朔……陈姓侯爷,他知晓的有那么两三家,也不知道具体是哪一家的。 他这几年在外游学,未曾关注过朝中动态,今朝入京科考,也没联系过家里人,确有些疏忽了。 事情已经解决,两方相处得并不十分愉快,彼此都没有借此机会交往下去的想法,陈朔便带着景年告辞。 五城兵马司的人方才带走那几个闲汉,余下的人都被陈朔撵回去了,没有城卫堵门,客栈又恢复了人来人往。 景年一行往外走,几个书生有说有笑从外面进来——这也不奇怪,这间客栈离贡院比较近,房价也不算贵,里头住的一大半,都是前来应试的举子。 景年正闷着脑袋发愁,让他阿兄晓得今日之事,最起码半个月别想出来玩儿了。 前面有人过来,他往旁边侧行两步让开路,忽听头顶传来一个有些熟悉的声音:“五郎?” 景年下意识抬头,撞见一张眼熟的面孔。 他愣了一下,乖乖叫人:“岑阿兄。” “五郎,你怎在此处?”岑泛扫了一眼,见他身边有人陪着,稍稍放心。 景年说:“我跟朋友来看放榜报喜……” 他瞥见岑泛眉眼间的喜气,心头忽明:“岑阿兄,你中了是不是?!” 岑泛同行的友人抢先道:“第十一名。” 这是个很不错的名次了,按照这个名次,若是殿试也这般,二甲稳了,一甲也不是不能想,往年有会试三四十名的贡士中状元呢。 “恭喜岑阿兄。” 景年抱拳给岑泛道喜,他是真替岑泛高兴,那次他问阿兄,阿兄说岑泛能中,果不其然,他阿兄可真厉害。 岑泛还礼,认真道:“还要多谢子清兄寄回的书籍笔记,我等受益良多。” 他虽然在县学读书,也还是陆氏族学出来的,陆景堂寄回去的书籍,他一样可以阅读观看。 子清是陆景堂的字,他未至冠龄,按理说还没到取字的时候。 不过他入朝太早,当年文华殿唱名后,昭明帝得知状元郎尚未取字,亲给他取了子清二字。 景年如今不是三岁的小崽崽了,跟他阿兄还有先生、师兄们见多了市面,应付起这种场景,有模有样。 “岑阿兄不必客气。” 小郎君板着小脸装大人,还挺能唬人的,“阿兄说,当年他读书,多赖族中照顾,如今学有所得,理应回馈族亲。” 景年跟岑泛接触不多,实在不很熟,又说了些客套话,以陆景堂的名义邀他上门做客,然后便告辞了。
733 首页 上一页 362 363 364 365 366 367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