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生的同伴自然不让,出手阻拦,壮汉的同伴也都拥了过来,眼看两边推推搡搡,要打起来。 景年想起阿兄说的,遇到处理不了的情况,保全好自己。 许多情况下,钱能解决大部分麻烦,舍些钱财出去,都是小事。 他连忙摸出自己的小荷包,把里头的几钱银子,并两串铜钱全都掏出来,使劲拽着壮汉手臂:“给你钱,我给你钱,你别打他!” 正准备动手的壮汉:“……给多少钱?” 正准备还手的书生:“……不许给他钱!” 嘿,这小孩儿,傻不傻的,给这种人钱。 “钱给我,不然我打死他!”壮汉恶声恶气地威胁道。 景年看了眼书生,细长的眼睛凶巴巴瞪着他,他抿了抿唇,乖乖把钱交了出去。 书生气笑了,景年呐呐道:“挨打很疼的……” 壮汉敲了景年一笔,竟还不满足,眼珠子转了转,要他手腕上的银手钏。 手钏是大姐姐送给他的,跟那些轻易给出去的钱不一样,景年舍不得给他。 书生看出景年的不舍,唇角翘起,干脆抱臂看起热闹来。 景年摸了摸自己的手钏,一副老实乖崽的模样,软绵绵地跟壮汉说:“手钏给你,阿娘会发现的,阿爹会报官,你别要我的手钏,我……我回家拿钱给你好不好?” “不成,当我傻?你回去了还拿个屁钱!”壮汉虎着脸,嘲讽道:“还报官,官老爷会搭理你这几两银子的官司?先给你阿爹吃一顿升威棒。” “才不会。”景年鼓了鼓脸颊,越发显得稚气:“我伯伯就是官老爷,他不打人。” 壮汉表情一僵,他的几个同伴也笑不出来了,一人低声同壮汉说:“老大,要不咱撤吧。” 刚敲来的这些钱,已经够他们兄弟几个喝一顿小酒了,真惹了官眷,恐怕不好收拾。 壮汉却有些不甘心,他一双眼打量景年片刻,觉得这孩子虽然长得极其出挑,穿着打扮一般般,身边连个随侍的下人都没有,说不定只是什么小官小吏家的亲戚。 这可是京城,天子脚下!随便扔块儿砖头下来也能砸死个当官的,胆子那么小,还混什么街面。 他们这些人,欺行霸市,也是靠头脑的,什么人能惹什么人不能惹,心里头要门清。 “小子,你伯伯是个什么官?说来听听,若是我听过,就不要你的手钏了。” 景年眨巴眨巴大眼睛:“郎中。” “郎中?哪部的郎中?”壮汉追问。 听听,这京城的混混,见识就是不一般。 景年摇头:“不知道。” 壮汉思忖,一个郎中,从五品而已,若是工部或者礼部的郎中,大可不必害怕。 更何况,小儿丢的几两银钱,那些官老爷,还能舍下脸皮找五城兵马司的人? 但若是那不起眼的银手钏,真是什么长辈所赐的重要物件就不一定了,还是要钱保险。 这般一想,他心中大定:“你能拿多少钱与我?” 景年小受气包样儿,伸出一只手,竖三根手指头:“三两。” 他瘪着嘴:“我只有这么多了……” 三两……三两也行,够哥儿美酒美食饱餐一顿,还能去春香楼快活一晚。 壮汉越想越美,脸上露出猥琐的笑,景年觉得恶心,往后退了一步。 “跑什么?”壮汉面色一变:“你是不是想骗我?” 景年一副被小瞧了不高兴的模样:“阿兄说,君子无信不立,我说话算数,说回家给你拿钱,一定会给你拿的!” 壮汉大乐,拍着肚皮:“对对,你阿兄说得对。” 就喜欢这种傻乎乎的,读书读迂了的书呆子。 他一把薅过在一旁看热闹的白面书生,恐吓道:“你要是不回来,我就把这个家伙打死,活活打死你懂吗?” 书生:“……?” 等等,等等!我不认识那个小郎啊! 然而景年已经喊着“我肯定会回来的”,头也没回的跑远了。 偷偷跟着溜出来的李士杰和薛忠宝两个,跟在景年旁边跑得气喘吁吁。 李士杰边跑边问:“五郎,你真要回去给他们拿钱啊?” 薛忠宝说:“五郎,你怎么不跟他们说你阿兄是哪个,陆阿兄那么厉害。” 景年一一回道:“当然是真的,我阿娘说,有多大肚子,吃多少饭,抢我的钱,也得他们拿得稳当。” “我阿兄厉害,他们又不晓得。” 薛忠宝说:“那我们现在去哪?去找陆阿兄吗?” 景年撇嘴:“阿兄今日进宫了。” 这几日皇上老是召他阿兄进宫讲经史,阿兄还说因为他,关他什么事嘛。 “啊?!”李士杰大惊:“那咱们怎么办啊?” 他还以为景年那么有底气,是因为有陆阿兄。 薛忠宝憨憨道:“要不然我回去拿钱吧,问我阿娘要三两银子,不然刚才那个人,要挨打了。” “不用。”景年说:“先去找人,找不着人再给赎金。” “找谁啊?” …… 国子监门口,李士杰和薛忠宝畏畏缩缩不敢上前,这是他们想都不敢想的地儿。 景年大大方方走上前,同门人说了要找谁。 没过一会儿,陈朔从里头走出来,奇道:“年哥儿,你怎地来这儿找我了?” 景年嘴一撇,立时红了眼圈,开口时已带了哭腔:“阿朔哥哥……” 陈朔让他喊得心头一哆嗦,谁给这小祖宗委屈受了? 景年把方才发生的事一一道来,陈朔听得脸色越来越黑,气道:“早跟你说过,让你出去带两个人,你说说,今儿要是没人拉你起来,人家把你踩成个瘸子傻子,踩断你的手,看你还怎么读书写字!” 景年捧着脑袋呜呜哭:“别人欺负我,你还骂我,我不找你了,我要去找我阿兄。” 嘴上这么喊,脚定在那一动不动。 陈朔:“……哪个骂你了?你站着别动,等我片刻。” 他返身进了国子监,今日非休沐日,不能随随便便外出。 陈朔一走,景年立刻收了眼泪,掏出手帕,擦擦眼泪。 两个躲在一边的小伙伴偷偷摸摸走过来,李世杰怀疑道:“找他有用吗?” 他见过陈朔,有一回去找景年,看见陆蓉跟陈朔吵架,差点儿打起来。 李士杰当时还想去帮忙的,当然,是帮陆蓉。 “当然有用。” 景年擦完眼泪,把手帕折好放回去,他前几天才气过陈朔,先生还训了他,见了面先哭得惨兮兮的,阿朔哥哥才不会记仇吧? 薛忠宝咕哝道:“年哥儿,你这个阿兄,不如陆阿兄威严,带他去没用。” 景年说:“我知道啊,他不威严,他阿爹很威严的!” 阿兄说,宣威侯世子提督五城兵马司,遇上麻烦,报陈朔的名号。 他怕陈朔的名号不管用,还是把人带去好了。
第350章 马车里,陈朔喋喋不休,抓住机会教训了景年一路。 景年苦着脸,他能怎么办呀?有求于人,只能老老实实受着。 “阿朔哥哥,快一点儿……”他担心那几个壮汉等不及,把他的救命恩人揍一顿跑路了。 “你还催,你说说你要是听话一点儿,今天…… 景年快哭出来了,以前怎么没发现陈朔这么唠叨啊! 发生冲突的那家客栈大堂,那几个壮汉和书生们坐在角落,分坐在挨着的两座,气氛却十分紧绷。 壮汉们等着小娃儿拿钱过来,压着不让书生们走,一下子僵在了此处。 “少行,咱们真在这等着啊?”一个书生忍不住道。 “等着呗。” 裴少行,也就是救了景年的那个白面书生,端起茶水抿了一口,微微皱眉,将茶碗放了回去。 他扯了扯嘴角,拉长声调:“咱们啊,都是人质,等着小英雄拿钱赎身呢。” 一张风流面,露出讥讽的表情时显得格外刻薄。 三两银子,他裴止竟然只值三两银子! 另一个书生问:“那小郎要是不回来了怎么办?” “不会,我看那小郎端方守礼,知恩图报,定不会言而无信。” “宁之,你也太容易相信人了,一个小娃儿……” “在下却觉得宁之所言有理,方才那莽汉要同少行动手,那小郎掏空荷囊,也要救下少行,可见品行。” 书生们争论起来,他们倒不是真走不了,实在不行,自己掏了那三两银子也不过小事一桩。 是裴止坚决不走,徐宁之几个也觉得若是他们走了,那小郎回来会落入莽汉们手中,这才留在此处。 旁边的桌子,一个男人凑到敲诈景年的壮汉身边:“老大,那些穷酸书生,是不是在嘲讽咱们。” 裴止他们这些书生,皆身着儒衣,料子并不多华贵,常见的棉、麻、葛、绢等,因此这些常在街面上混的闲汉才敢动手,否则早灰溜溜的跑了。 壮汉还未说话,另一个跟班气道:“凭啥嘲讽咱?我去把他们打一顿!” “牛大!” 壮汉喝止住要动手的手下,又踹了旁边小弟一脚:“郭强,你少瞎鼓弄。” 郭强委屈道:“大哥,我没啊,你看那几个书生,自个儿喝着茶,还偷偷看咱们,肯定是在说咱坏话。” 他抹了把脸,坚持不懈地又凑了过去:“老大,要不咱别等那小娃儿了,先把这几个书生好好敲一敲,指不定他们几个加起来,还不止三两银子呢。” 还有钱喝茶,这茶水也不便宜啊,他们点的那壶,好几百文呢!郭强跟他们花了自个儿钱一样心疼。 “你是不是傻?!” 壮汉一巴掌扇他脑门上,心里气不过,又扇一巴掌,边打边骂:“你是不是故意害老子,出的都啥破主意。” “我没啊,我没啊老大,老大我对你一片忠心!” 郭强让壮汉打得抱头鼠窜,另外几人等壮汉出了气,才敢上前去拦一拦。 牛大没脑子,也不记仇,憨憨道:“老大,我觉得阿强说的没错。” “没错个屁!” 壮汉嘲讽道:“这是什么时候?会试放榜!你晓得那几个书生中间,有没有坐一个榜上有名的贡生?” 郭强缩在一旁不敢吭声,他关系好的兄弟嘀咕道:“一个贡生,那小郎家还有当官的亲戚呢。” “说你们傻,是真傻!” 壮汉能当上一群人的领头,除了一身蛮力,还因为他有脑子。 他扭头看了一眼,旁边桌的书生,似乎正喝着茶水在看他们的热闹。 壮汉憋了口气,压低声音教训小弟:“咱们敲那个小娃儿几两银子,定是他自个儿攒的私房钱,回家了也不敢跟长辈说,他家长辈便是晓得,也不至于为三两银子去麻烦当官的亲戚,三两银子赔一个人情,值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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