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此人摇摇晃晃地直起身,用一柄断刀拄地而立,一手抖抖索索地从领口掏出什么,嘴里轻声念叨着什么,而后把那物件捏在手心。 季泽忍不住凑到近前,想听清他口中的话语,想看清他手中的物事。恰在此时,那人身上突然传出了一道强烈的吸力,将他猛然拉扯了过去。 眼前一黑,再睁眼时,季泽发现自己就成了这个濒死的将士。 他手里紧握着一块白玉鱼佩,玉身温润,捏在他干裂的掌心中,能觉出一股柔和的热力缓缓流出,补充他身上不断流失的力气。 同时,这鱼嘴和鱼尾处,都有极细小不易察觉的机扣,似乎是从另一个部件上拆下的,又似乎是……将双鱼佩拆分,而成的单佩! 若是如此,那么,与之相对的另一块鱼佩,会在何处? 季泽来不及多思,只觉自己口中不受控制地发出粗粝沙哑的声音,破风箱般断断续续,却坚定而执着地一个字一个字地往外蹦——“等我回来……等我回来……子,修,等,我,回,来……” 听清了的季泽大惊失色,这话音,这场景,还有这风声! 这分明是那天在赛场上,他恍惚间入梦所见到的场景! 这人究竟是何人?而他又为何总会梦见?! 冥冥中,他似乎有些明悟。 这个将死之人,就是他自己!那么,那个在等他,却最后也没有等到他的人…… 心中蓦然一阵锐痛。 等不到了,不要等了。 可“自己”的这具身体却一直没有停下口中的喃呢,然后突然之间,他有了动作。 季泽低头,见到“自己”终于依靠着鱼佩攒够了力气,抬手将断刀扔开,而后一把抓向了从后心穿胸而出的箭头。 然后,他气沉丹田,猛然发力,竟丝毫不顾伤势的剧痛,将长箭自胸前一举拔出! 喷溅的热血刺痛了季泽的双眼,昏昏沉沉中,他却想着,本以为这人的血早已流干,没想到,心头之血却依旧这般滚烫而鲜活。 可惜,这是“自己”生命最后的时刻了。 很快,他就感觉到这具身体越发无力,几乎要维持不住站立的姿态,可“自己”却丝毫不顾忌这一点,只一味地将那块鱼佩往心口上放。 心头的热血染红了润白的玉身,不知是不是季泽的错觉,他总觉得,那血似乎不止停留在鱼佩表面,似乎,还渗入了鱼佩的内里。 不,这不是错觉!没过多久,整块玉就从白玉变成了血玉。 暗暮的天光下,血玉泛起了莹莹的红光。“自己”视线昏花,本该早就看不清这一幕。但此刻,这玉身仿佛就出现在他的意识中一般,那鲜红的纹理,灵动的鱼眼,还有与血色连成一片的光芒,在他心头留下了最后的烙印。 最后一刻,这具身躯终于缓缓倒下,那光芒也渐渐被黑暗所吞噬。 季泽的意识也在此时被身体的主人驱逐而出,飞速离去重新跌入了那满是流光的黑暗空间中。 在离开的刹那,他见到整个战场红光大盛,所有的血煞之气一扫而空,那人微不可闻地叹息一声:“子修,愿许来世……”终究没了声息。 季泽想伸出手,却又不知道能抓住什么。 那个“自己”早就死在了历史的长河里,而那份不灭的等待,也已经消失在岁月之中,再无痕迹。 门外的洛舒踯躅再三,几度想要破门而入,却又在最后关头将自己拦下。 直到屋子里的其他三人也被他这番折腾感染得焦躁不安,洛然连动画片都看不下去了,瞪着疑惑的大眼直直看着自家哥哥。 最终,洛舒决定听从自己心中的声音,他想要见到季泽。 门打开,却见季泽平躺在卧房中央的床上,眉目安详,似乎在沉睡。 洛舒先是松了口气,接着却又在心里犯起了嘀咕。 这家伙哪像是在闭关冲击境界?这分明是在睡觉偷懒啊! 可当他在床沿坐下的瞬间,却突然白了脸。 武人敏锐的洞察力告诉他,床上这人,根本没有呼吸! 季泽练的,可不是什么“龟息功”“闭气功”啊! 心中一慌,洛舒直直就扑到了季泽身上,一手抱着他的肩将人扶起,一手握住他的腕要谈谈脉搏。此时他也顾不得其他,只觉心跳如擂鼓一般,除了眼前这人,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东西。 若是季泽出了事…… 若是季泽因为他方才的是迟疑出了事……! 洛舒不敢想下去。 就在他摸住季泽脉门的瞬间,怀中人却突然睁开了眼。 四目相对,季泽的双眸如同墨色的琉璃一般,幽幽的黑色中酝酿着难以读懂的情绪。 而洛舒却傻在那里:“……” 这是,诈尸?
第91章 091(捉虫) 季泽睁开眼时整个人都有些恍惚, 他的灵魂是被那片黑暗的领域弹飞而出的,虽然见到洛舒靠近的容颜,有一刹那的震颤, 却止不住头晕目眩,不知今夕是何夕。 两人就这么大眼瞪小眼了一会儿, 洛舒硬生生把心底还没来得及升起的悲意给憋了回去, 一时间面色都憋得青了, 却不知要如何开口。 而季泽也就这么定定的看着他,一语不发。 良久, 洛舒觉得自己终于缓过来, 决定要揍一顿这个吓唬自己的家伙时, 却突然感到季泽温暖干燥的手掌,轻轻覆在了他的脸颊上。 “你……”怎么了? “我回来了。”季泽的声音很轻, 却又似乎带着时光的厚重与沧桑。 只这一句归来, 仿佛跨过了千百年的光阴, 从那个已经快要褪色的记忆里,将曾经祈盼了一生的印记,生生从心底剥离开来。 洛舒再说不出一个字,所有的话语都哽在心口。 他只是努力地睁大眼, 再睁大眼,似是想要阻止自己的眼眶一点一点变得越发湿润, 可事实上, 他的大脑里只余下一片被炸裂的空白, 所有的思考能力都被这轻飘飘的一句话炸成了粉末。 “我回来了。”季泽的手微微上移,将洛舒脸上溢出双眼的泪滴缓缓拂去, 道,“莫哭。” 却不料最后这温柔入骨的两个字, 仿佛揭开了某种禁制一般,洛舒握着季泽腕骨的手猛然用力,将之扯开,而后整个人往他身上扑去,另一只手直接掐上了季泽的脖子。 “我让你一去不回!还敢骗我让我等你!”洛舒低头,嘴唇就凑在季泽耳边,将这咬牙切齿的低语声音控制得极轻,除了季泽,任何人都不可能听见。 可他这凶神恶煞得像没吃药一般的模样,还是把尾随进来的许铎和秦越吓了个够呛。 走在前面的许铎当即后退了两步,一脚踩上秦越的拖鞋,被直接踹飞。 “你们这是怎么了?”秦越一见两人这略显凶残的状态,心中一急就踹开前面这碍事的家伙,疾步走上前想把两人分开。 却见季泽完全不似在被攻击被掐脖,面色从容,就着洛舒的动作,轻易将手从对方掌中挣脱,而后反过来将手掌抚上对方的手背,转头对秦越道:“抱歉,方才闹着玩,我趁他进来装死,好像把他吓到了。” 说罢,他还扯了扯嘴角,奈何笑得不大成功,把秦越也给吓得硬生生后退了两步,一脚踩在许铎的小腿上。 被踹趴在地上正起不来的许铎:“……”越越一定是因着昨晚浴室里那次在报复他! 秦越却是整个人都木了。 合着人洛舒根本没舍得用力掐啊,呵呵,害他在这边瞎紧张。 还有,季泽你这谎扯得太假,想要别人相信,请劳驾多用点心编个靠谱的故事,而不是这么乱放杀气! 突然有种已被闪瞎眼的错觉,自己现在简直就是在打扰别人交(打)流(情)感(骂)情(俏),也是不能好了。 僵着脸,同样试图扯了扯嘴角,秦越终究只扯出来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 “……你们继续。”最后,他还是摇摇晃晃地转身往屋外走去,恍惚间又在许铎腿上踩了一脚,才想起来把地上这件大型“垃圾”拎起一并带走。 等二人飞速退离卧房,并将房门“砰”的一声给关上后,洛舒和季泽的视线才重新移回了对方的脸上。 “你收一收先!杀气别乱放!”洛舒游移着目光不敢与季泽对视,手上却是用力在对方肩头拍了拍,大声斥了一句。 原本季泽每每动武时,便会不自觉将从上辈子跟来的杀气往外放,不要钱似的源源不断。洛舒并不会因此影响心境,却也并不适应,通常都是能避则避。 可此时,这股凶煞之气却与之前有了明显的不同。 它明显变得更为浓厚凶戾,却似蛰伏了下来的雄狮,隐而不发却显得更为可怕。 或许不曾习武的普通人并不能察觉到,可如秦越许铎这样的高手,反而在面对时会产生一种前所未有的危机感,本能地不愿靠近。 更奇特的是,洛舒却一点都没再受影响,以至于他第一时间没能察觉。 季泽并不回答,却十分配合地收敛了身上的气息。他一手改抚为抓,与洛舒十指相扣,另一手则从洛舒的脸颊滑到了后脑勺,而后微微用力,强制洛舒对上了自己的视线。 只见季泽的双眼眸色黑润,深邃得仿若一池幽深的冰寒泉水,冷到极致后,反而泛出朦胧温润的水汽,蛊惑着洛舒去靠近,去沉溺,去……将唇轻柔地印在了那微暖的眼睑之上。 洛舒:“……”卧槽我刚才做了什么蠢事?! 他猛地反应过来,未被抓牢的手“啪”地拍在季泽脸上,面色阴沉地迅速起身,从床上跳了下来就想要离开。 哪怕是自己“非礼”了对方呢,该揍还得揍,该走还得走! 季泽却并不让他如愿。 他几与洛舒同步直起身,眨眼间就将人重新拉回自己怀中,用温柔而坚定的嗓音,一字一句道:“洛舒,洛子修,我回来了。” 呵! 他这口一张一合倒是轻松,却不知自己等着这句“归来”,等过了一个又一个花开叶落,却终只余孤灯长夜,一人独坐。 现在他早就不等了! 强压下心中再度涌上的酸涩,洛舒仰起头闭上眼,瞬间将自己的表情伪装得滴水不漏,用一种平淡到近乎冷漠的嗓音,轻声慢道:“哦,回来了,那又怎样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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