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悯抿着嘴角, 思忖着写了一句闲话:“宫里可有萤火虫了?” 他想了想,喊了系统出来:“统子,传一本《动物百科图谱》给我。” 不就是给傅询写封信吗?至于这么麻烦吗? 系统垮着一张脸,但还是将书传给他了。 韩悯翻了几页, 又道:“还是给我一本《简笔画图谱》吧,幼儿启蒙的那种。” 系统又找了找,把一本色彩丰富的画本传给他。 韩悯翻到萤火虫那一页,照着书上的画,描了一只屁股发光的萤火虫。 他将毛笔放在一边,拿起纸条,端详了一会儿,满意地点点头。 将纸条卷成一卷,塞回竹筒里,放走从永安城来的苍鹰,韩悯收拾好东西,回了房间。 系统道:“无聊。” 韩悯哼了一声:“那你说我回什么?” “你问问他政事怎么样了,宋国使臣怎么样了,什么时候能一统天下。你偏偏问他萤火虫。” “生活乐趣,你不懂。” 系统不再说话,他飘在韩悯身边,在韩悯推开门时,看见他兄长韩识。 系统愤愤地想,如果他有实体,一定跟韩识十分投缘,有说不完的话题,说不定还能结个盟。 保卫白菜联盟。 韩悯回到房中,将笔橐放好,拍拍身上的灰尘,走到床铺那边,把韩识往里边推了推:“哥,你进去一点。” 韩识盯着他瞧,韩悯却浑然不觉,忽然想起一件事,又跑走了。 带回来的行李还没来得及整理,韩悯在一堆东西里翻了翻,把傅询送他的那柄长剑拿出来。 韩识见他要把这东西挂在帐前,微微凝眸,一抬手就把长剑夺过来:“给哥看看。” 长剑有些年份了,大抵是用了许久,应该是自小开始习武的时候就用的。不过宝剑在剑鞘中也能看得出来,被明显克制的铮铮剑鸣。 韩识当然知道,这不是韩悯的东西,韩悯自小体弱,拿着笔写字写久了,家里人都怕他会难受,哪里舍得让他去练剑? 但他也觉得这东西有些眼熟,只是不记得在哪里见过。 “这是谁的……” 才开口,话还没完,韩识将长剑转了一面,忽然看见剑柄上的刻字。 ——询。 傅询的剑! 他终于知道这东西为什么眼熟了。 韩悯也还没来得及回答,就看见自己兄长刷的一声抽出长剑。 剑锋铮鸣,不再被压制。 他连忙后退几步,双手抱头,蹲在地上:“兄长,刀剑无眼!” 韩佩原本趴在床上睡觉,忽然听见动静,也睁开眼睛,愣了一愣,随后抱住韩识的手,大喊道:“大哥,你不要杀二哥哥!” 自然不会要伤他,韩识深吸一口气,想骂韩悯,又说不出重话。憋了半天,脸都憋红了,最后只将长剑收入鞘中,怒道:“小坏蛋,你拿的谁的东西?” “傅询的。” 情急之下,连“圣上”也忘了改口,直接喊了他的名字。 “这是他从小用到大的随身物件,他把这个给你做什么?” “哈?”韩悯惊讶地脑袋都歪了,“什么叫从小用到大?” “圣上八岁练兵器,先太子特命铸造局铸了这柄剑。宝剑淬炼时,我和先太子都在场,这东西他从八岁用到现在,算是他的命根子,现在送给你了,他怎么会把命根子送给你?” 韩识冷眼瞧着他,看他能说出什么花样来。 韩悯蹲在地上:“我说是因为我睡不着,只有在他身边才睡得安稳,他才把这东西送给我助眠,兄长你信吗?” 韩识反问道:“你说我信吗?” 韩悯眼泪汪汪:“我哪知道啊?” 他要是知道这东西是傅询的……命根子,当时傅询把这东西给他的时候,他肯定不会拿。 可是当时傅询拿出一堆武器里让他挑,他仔细看了看,银枪肯定不好抱,流星锤也不方便,斧钺比较危险,他就相中了这柄剑。 傅询也没说其他的,还夸他眼光好。 当时韩悯不解其意,还抱着剑傻笑,不肯松手。 原来他说的“眼光好”,是这个意思。 僵持了一会儿,韩识将长剑递给他,没好气道:“拿走。” “哦。” 韩悯伸长双手,从兄长手里接过剑,要把它放回包袱里,却听兄长又道:“你不是没它就睡不着吗?” 韩悯脚步一顿,而后转过身,将剑挂在挽帐子的铜钩上。 “就这样。” 为了熄灭韩识的怒火,他还刻意添了一句:“没别的了。” 要是给兄长知道他平时还抱着这柄剑睡觉,兄长大概能跳起来,健步如飞,千里追杀他。 他乖巧道:“哥,我能上去了吗?” 韩识撑着手,往里边挪了挪。 吹灭蜡烛,房中陷入黑暗,韩悯战战兢兢地躺在兄长身边。 睡在最里边的韩佩忽然说了一句:“我要和二哥哥一起睡。” 他坐起来,抱着自己的小枕头,要从韩识身上翻过去。 韩识咬牙道:“别乱踩。” 于是韩佩扑进韩悯怀里,兄弟俩抱在一起,缩在床边,瑟瑟发抖。 韩识又道:“做什么?过来点,我又不会吃了你们。” 两人相互推让。 “佩哥儿,你过去吧。” “不不不,还是二哥哥过去。” 推拒了一会儿,最后是韩悯翻了一周,滚到兄长身边。 他从被子里探出脑袋,傻笑着喊了一声:“哥。” 韩识平复了心情,道:“哥问你一件事情,你如实回答。” 韩悯拽着自己的小被子,点点头:“好。” “你对傅询怎么看?” 韩悯想了想:“他……挺好的啊。” “说详细一点。” “哦。” 韩佩抱住他的手,问道:“傅询是谁?” 韩悯把他的脑袋按回去:“不要吵。” 他认真地想了想,看着兄长的脸色:“我和他很早就认识了,他小时候比较讨人烦,我记得我老是和他打架来着。” “后来我们家落难,旁的人都帮不上忙。我当时求了傅筌——他就算了,是我识人不清,也求了五王爷傅让,不过他一向不管这些事情,就算有心,也帮不上什么忙。” 韩悯捋了把头发,不大自在地说:“我没想到傅询会帮我。” 韩识问:“是吗?” “是啊,我一直觉得以我们那一点点交情,他不会插手这件事情。” “这几个月在永安,在福宁宫住了一段时间,也跟着他做了一阵子起居郎。他人其实挺不错的,品性心志都是绝佳,他会是个好皇帝的。” 他摸着下巴,小声嘀咕:“虽然讨人烦的臭毛病还是有。” 韩悯笑着拍拍兄长的肩:“不过他真的很好,兄长不用担心,我们已经不打架了。” 谁会担心你们还像小时候那样打架?韩识就是担心韩悯觉得他好。 眼见着兄长的脸色一分一分地沉下去,韩悯一脸疑惑,他又说错什么了?傅询能做个好皇帝不好吗? 最后韩识问道:“他对你,和对其他的臣子一样吗?” 韩悯拍拍胸口:“那当然是不一样的。” 韩识皱眉:“嗯?” 正巧这时,有一只蚊子飞进帐子里,韩佩伸出小手,但是没有拍中。 他说:“大哥的眉头可以把蚊子夹死。” 韩识握住他的手:“不要捣乱。悯哥儿,你说,他怎么会对你不一样?” 韩悯叉腰,振振有词:“我可是天底下不世出的文人,天降大任,使我匡扶社稷。筹粮款送柳州,写折子斗恭王,如今齐宋相争,宋国自诩中原大国,我大齐缺的就是文化型人才。他慧眼识英才,对我当然不一样,君臣相得,君臣相亲,太正常了。” 沉默了一会儿,韩佩道:“二哥哥,你睡着了吗?” “没有啊,怎么了?” “你既然没有睡着,怎么说起梦话来了呢?” 韩悯抱住他,对韩识道:“哥,我们把他扔出去。” 韩识用复杂的眼神看着他:“我把你俩都扔出去。” 他翻过身,面对着墙。 他怀疑娘亲生下韩悯的时候,拿韩悯的身子骨,还有原本要用在别的事情上的心眼,都拿去换了他的才气。 否则他在这种事情上,怎么会这样傻里傻气的? 这时韩悯从背后抱住他,安慰他道:“哥,没事的,梁老太医肯定会把你的腿治好的。” 却不想他想的是这件事情,韩识一噎,随便应了一声:“嗯,我没担心这个。” 韩识转念一想,韩悯不开窍,姓傅的肯定比他更着急上火。 放心了。 * 翌日清晨,韩识撑着手,从榻上坐起来。 韩悯与韩佩睡得正熟,韩悯睡得很规矩,就那样躺着,而韩佩扭着腰、抻着手,还攥着韩悯的一缕头发,半边身子都压在他的胸口上。 韩悯睡得不是很好,除了被韩佩压得有些脸红,时不时还要抬起手,摸一摸挂在床头的长剑,确认傅询的东西还在,他才睡得下去。 韩识打消了想把他喊醒的念头,把韩佩搬下来,从榻尾挪下去。 拿起靠在榻边的拐杖,把轮椅拉过来。 因为腿脚不便,他起床穿衣洗漱的时间,比旁人的时间多出两三倍。 不过这一年来,他坚持不让旁人帮忙,已经比之前快了不少。 他换好衣裳,洗漱之后,床上的两个人还没醒,便摇着轮椅离开房间。 他起得不算迟,只是起来之后,耗费的时间多一些。 出来时,爷爷已经在院子里给梅树浇水,柳停挽着衣袖,在井边打水。卫环则在墙边扎马步。 厨房里也飘出炊烟,小剂子捧着碗筷,走到厅堂里,经过他身边时,朝他笑了笑。 忽然门外响起敲门声,小剂子将东西放下,双手在围裙上擦了擦,对要上前的韩识道:“我来吧。” 他解下围裙,快步上前打开木门。 外边是一对父子,父亲已然中年,儿子看起来二十五的年纪。 两人模样相似,都是长眸薄唇,不过儿子身形较为瘦削,又唇红齿白,手里拿着一柄折扇,颇有些翩翩公子的味道。 那父亲上下看了一眼小剂子,而后笑了两声,道:“悯哥儿果然是回来了,都有仆人来开门了。” 他挤开小剂子,三步作两步走进门,对着正浇树的韩爷爷拱了拱手。 “伯父,原本悯哥儿不在家,知州接了旨意,让我们家照顾照顾伯父家里,今日本该送些东西来,所以一早就过来了。” 他看向自家儿子:“礼哥儿,给伯爷行礼。” 韩礼上前一步,也弯腰作揖:“伯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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