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爷爷在书架前站定,将拐杖倚在一边,双手搬开架子上的书卷,拿出一个木匣。 他抱着木匣,走到案前,又点点头,示意韩悯也坐。 韩悯一坐下,那个木匣就被放到他面前。 他伸出手,抬眼看看爷爷和兄长:“让我打开?是我们家的传家宝吗?” 韩识道:“你自己先打开看看。”韩悯掀开木匣的盖子,看见里边的东西,砰的一下又把匣子盖上了。 那里边是厚厚一叠的银票。 他再打开看了一眼,不敢相信地眨眨眼睛,惊叹道:“原来我们家……这么有钱?以后我都不用做官了是吗?” ——还可以尽快把欠傅询的钱还上。 韩识却皱眉:“你不知道?” “什么?” “你走之后,我们怕你的房间生霉,准备帮你打扫一下。结果在你的床榻上,还有榻前的书里,发现了这么多银票。” 韩悯惊讶地瞪大了眼,说不出话来。 难怪刚才韩佩说,他的书和床可以长钱,原来不是小孩子信口胡说的。 对上爷爷和兄长询问的眼神,韩悯道:“肯定是哪位神佛看我们过得太苦了,所以……” 韩识正色道:“不要胡言乱语,坦白从宽,抗拒从严。” 韩爷爷看不过去了,提醒长孙一句:“识哥儿,你不要这么凶,吓着你弟弟了。” “就是,就是。” 韩悯又黏着爷爷坐着了,还得意地朝兄长挑了挑眉。 韩爷爷采取怀柔策略,摸摸他的鬓角,轻声细语地哄他:“来,娇娇,告诉爷爷,这些钱是怎么来的?” “可是我也不知道。” 他发现兄长用逼问的眼神看着他,便梗着脖子道:“我真的不知道,我要是有这些钱,肯定都收在平时存钱的那个盒子里了,又怎么会随手乱塞?” 韩爷爷点头:“对,娇娇说得对。” 韩识对爷爷的偏心很是无奈。 罢了,韩悯才回来,偏疼他一些,也是寻常的。 他问:“除了你自己,谁还睡过你的床榻?” 韩悯想了想:“佩哥儿。” 韩识沉默。 韩悯忙打哈哈道:“开个玩笑,不可能是佩哥儿。” 他正经下来,想了想:“我房里有个屏风,是在外边那个床榻上发现的,还是里边的?” “里边的。” “可是里边那个床铺,我自己也不常睡。” 那时夜里无法入睡,也为了多挣一些钱,他总是在书案前写东西写到很晚,困了就趴在案上睡一会儿。 实在是困得不行了,才会在外边的小榻上睡。 里边那张床,这几年他都没有睡过几次。 忽然听闻韩识道:“我知道了。” “嗯?” “圣上还是定王的时候,来过我们家一次,在我们这儿住了一晚,睡的是你的房间。” 韩悯再打开匣子看了一眼,怔怔道:“原来是他?” 他恍惚想起,在永安时,傅询好像是问过他什么银票的事情,他那时不知道,傅询也就没有说下去。 难不成,说的就是这个? 他看着厚厚的银票:“应该是他,只能是他。那这儿……一共有多少银子?” “一张一百两,一共是二十七张,二千七百两。” 韩识语气平淡,说出来的数字把韩悯吓得不清。 他写话本,写了五本,才有八百两银子。 傅询来一回,就暗中给他塞了二千七百两—— 韩悯弱弱道:“或许还不止。” 韩识一直皱着眉:“他还在其他地方塞了钱?” “我去柳州的时候,他就往我包袱里塞了三张。所以一共是三千两。” 足够他写好几年的话本。 韩爷爷道:“娇娇啊,圣上体恤我们家,不过这钱我们不能拿。你没发现就算了,如今都找到了,等回到永安,就把这一匣子还给他。” 韩悯点点头:“是,我也是这样想的。” “这东西就给你了。” “好。” “那没事了,你去休息吧。” “我要在爷爷房里睡,爷爷的被子上有书香。” “傻乎乎的,去吧。” 韩悯站起来,见兄长面色严肃,伸手揉了揉他的脸:“哥,没事的,我还回去就好了。” 韩识应道:“嗯,你去睡吧。” 韩悯将衣裳挂在床头,翻上床,抱着被子,滚到最里边去了。 韩识看着他傻乐的模样,忽然想起,他们家欠傅询的,是不是太多了? 三千两银票是还回去了,还有好多东西,又该用什么还? 韩悯继续傻乐,在床上伸展了一下手脚。 * 白天睡得好一些,阳光透过窗纸,照在地上,韩悯便觉得很安全。 等到太阳一下山,日光消失,他就立即醒了。 正好韩佩过来喊他起床。 变重了不少的小孩子扑到床上,搂住他的脖子,摇了摇他:“二哥哥,起来吃饭了。” 韩悯还有些迷糊,哼哼唧唧地应了几句,然后抱住他,把他也塞进被子里。 “小朋友,来,陪黑风寨的老大一起睡。” 韩佩眨巴眨巴眼睛:“你不是黑风寨的,你是二哥哥。” “我就是。”韩悯杏眼微睁,伸手挠他腰间软肉,“你竟敢忤逆我,让你尝尝老大的厉害。” 韩佩一边躲,一边笑,还伺机反击,伸着自己的小短手要挠韩悯。 自然是被韩悯按住他:“诶,摸不到,摸不……” 元娘子在外边敲门:“韩悯,快起来。佩哥儿,你怎么回事?让你喊你二哥起来,你怎么半天都不出来?” 韩悯拍拍脸,正经答道:“娘,我已经起来了。” “快点,客人都在外边等你了。” “好。” 韩悯翻身坐起来,把韩佩也提起来。 闹了一场,两个人的头发和衣裳都有些乱。 迅速收拾好,还把韩爷爷的床榻整理好,韩悯高高兴兴地牵着韩佩出去。 方才元娘子说,客人都在等他,结果他出去一看—— 好么,一个人也没有。 连菜都还没摆上。 原来不论古今,娘亲喊你起床的时候,说的话都特别夸张。 他抱着韩佩,在位置上等着,两个人无聊地玩手。 比较了一下手的大小,韩悯又抓住韩佩的手:“握成拳头。”他侧过脸:“要把手手吃掉咯。” 小剂子原本在厨房打下手,这时帮着端菜出来,元娘子对他赞叹有加:“难得难得。” 他腼腆地笑了笑:“我从前在御膳房做事。” “难怪,真是个乖孩子。” 另一边,韩佩的手和韩悯的脸一前一后,错开位置。 韩悯张大嘴吓唬韩佩:“嗷!” 元娘子一脸迷惑,半晌回过神来,对小剂子道:“见笑了。” 小剂子笑着道:“韩公子在家里挺活泼的。” 不多时,人都到齐了。 一顿晚饭吃得有些久,收拾了桌面,吃了一壶茶,闲聊一会儿,各人就回了各自的房间。 * 韩家不大,房间也不多,柳停他们一人一间房,韩家三兄弟便都挤在韩悯的房里。 这正合韩佩的意思,照他的想法,能和两个哥哥挤在一块,就是天底下最好的事情。 洗漱之后,韩悯盘腿坐在兄长身边,帮他按按腿。 “好久没按了,手法都有点生疏了,这样行吗?” “可以。” 韩佩抱着韩识的胳膊,正昏昏欲睡,勉强打起精神,说:“我也有帮大哥揉腿的。” “那明天二哥哥带你去买糖吃。” “好耶。” 一整套手法按下来,韩悯甩了甩手:“可以了。” 他扑上前,一把抱住韩佩:“来,今晚陪我睡觉啦。” 韩悯伸手扯过被子,还没盖上,韩识就扯了扯他的衣角,指了指窗外的一个黑影。 “好像有东西找你。” 韩悯目光一凝,放开韩佩,下了床榻,拖着鞋子过去。 打开窗子,原来是一只苍鹰。 不是萝卜头,是从永安城新飞来的。 他取下苍鹰脚上的小竹筒,打开字条。 是傅询的字,一共两行,很简单。 ——是否平安? ——给我回信。 韩悯将字条攥在手心,那只鹰也等在窗外,一定要带点什么才肯回去。 他走回房里,韩识问:“圣上的信?” “是,我给他回一封。哥,你和佩哥儿先睡吧。” 韩悯想了想,拿起笔橐就要出门。 韩识神色微沉:“你还要出去写?我原本就看不到,你还要避着我?” “这……” 他也不知道该怎么解释,只是觉得,兄长在这儿,不知道该怎么写。 韩识继续道:“悯哥儿,我觉得你很危险。” 韩悯一愣,反问道:“识哥儿,何出此言?” “我今天下午和柳系舟说了这件事,他也觉得不太对。你知道我从前在猎场打猎,偶尔猎得猛兽,是怎么驯服它们的吗?” “哈?这又关驯服野兽什么事?” “徐徐图之,慢慢引诱。” “所以呢?” 韩识断然道:“你很危险。” 韩悯根本不明白兄长在说什么,预备胡搅蛮缠混过去,先给傅询写了回信再说。 “啊,今天的星星多么的亮!啊,我的兄长多么的好!哥,你就让我先出去一下,我很快就回来,回来再说打猎的事情。” 韩识又追不了他,只能眼睁睁看着他跑掉,跑去给傅询写信。 危险警告! 作者有话要说:温言提醒了柳停,柳停又提醒了韩识 哥哥:我的白菜长腿跑了 老傅:(躺在床上等待回信)老婆走的第n天,想他,想他
第60章 前面有人 烛火摇动, 韩悯提着笔橐跑出房间。 他转身关上房门,对捏紧了拳头的兄长笑了笑:“我马上回来。” 韩识随手抽出韩佩枕着的小枕头,韩佩“哎呀”的一声, 睁开眼睛,用力推了一下他的手:“干嘛?” 韩识不理他, 将小枕头朝韩悯丢去, 韩悯伸手接住,又丢了回去。 他双手合十:“真的马上就回来。” 说完这话, 他就关上房门,一个人跑到外边去了。 圆月微缺,韩悯在走廊上找了个点着灯笼的地方坐下,从笔橐里拿出纸笔与墨盒,用手指捻了捻笔尖, 沾墨写字。 傅询让他回信,但又只是很简单地问了他一句,是否平安。 韩悯报了一句平安, 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此时月近中天, 月光清冷地照进廊里, 将庭院里的竹树影子投在墙上。 风吹过, 树影婆娑摇动,五月初夏, 桐州更靠南边,已有细小的萤火虫四处飞动。
151 首页 上一页 81 82 83 84 85 86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