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层高的楼船,四面无墙。 从前楚钰在恭王手下卧底,懒得与恭王的人相亲相爱。直到现在,这条船才派上用场。 楚钰从底下人手里,接过温言的木轮椅,将他推上去。 韩悯还犯困,衣袖掩着,打着哈欠,跟在后面。 画舫离岸,他三人靠在船尾吹风。 韩悯对楚钰道:“你爹给你弄的这是画舫吗?这是龙船吧?” 远远望去,再没有比楚家游船再气派的画舫了。 楚钰道:“一条船罢了。你们能喝酒吗?要不……” 话没说完,另一条装饰华丽的画舫便靠了过来,小厮站在船头,躬身打揖。 “不知是哪家公子在此游湖?我家公子请邀一叙。” 楚钰摆摆手:“今日不了,这两位朋友还是我千请万邀才来的,同你家主人说,改日吧。” 那小厮面色一变,也没再行礼,就钻进船舱去了。 韩悯看了一眼,只见那船身上绘着一枝并蒂红李,料想这船的主人应当姓李。 除却异姓王李恕——异姓王李恕是韩悯小时候就认识的,喊“小叔叔”的人,也是上回在封乾殿,李恕按着恭王的手,让他去摸先皇的棺材。 韩悯知道,李恕不爱这些玩意儿,但他一时间也想不起来,永安城还有哪家姓李,有这样的船。 他两年没回永安,想是哪家新贵。 韩悯问:“这是谁家的船?” 楚钰压低声音:“信王李恕家的。” “小叔叔的?” 温言小时候也同他们在一块儿玩过,自然知道李恕不爱这些。 “不是信王爷的,是信王爷的外甥季恒的,那船上也应当是他。” 韩悯没听过这个名字,又多问了一句:“这又是谁?” “信王爷一家从前为国战死,德宗皇帝怜他年幼失怙,才收他做了义子,封了异姓王。他当时有个已出嫁的姐姐,他姐姐一年前丧夫,带着儿子季恒来投奔信王爷。季恒年纪轻轻,一身纨绔子弟的恶习。信王爷不常在永安,也不知道他这个外甥仗着自己的名头胡作非为,总之你别理他。” 温言嫌恶地别过眼去,韩悯见他的模样,想是温言从前与季恒起过矛盾,才惹得温言恼火。 而这时,那季恒也已经轻轻敲着折扇,走出船舱。 他看见坐在木轮椅上的温言,便将折扇“唰”地张开,在他面前晃了晃。 扇面上是一副红梅雪里与蓑衣的图,却有两三点黑褐色。 “我当是谁瘸了腿,原来是文渊侯府的温公子。去年夏天,你同我在玉堂街抢扇子,还记得么?手下人一时间没控制好下手的力度,把卖扇子那老头——” 季恒用手弹了弹扇面:“打得厉害了些,不过幸好也算是阴差阳错,锦上添花了。” 那梅花原本长在谢逸旁出、病病歪歪的梅树上,连颜料用的也是略暗的木红色,两三点黑褐,更显得老梅病弱。 韩悯与楚钰这才知道,那两三点黑褐色的,是血。 季恒“呵呵”笑了两声,又看见韩悯,转头去问小厮:“那是谁?” 小厮低声答了,他转回头,笑着看向韩悯:“久仰。” 作者有话要说:危·季恒·危
第41章 耳根通红 季恒前些年才来永安城, 自然不认得韩悯。 听小厮说来,不过是一个被抄家下狱的公子哥儿,也就不怎么把他放在眼里。 韩悯只瞧了他一眼, 却低头问温言:“那卖扇子的老人家后来怎么样了?” 温言道:“我……” 季恒朗声打断他的话:“温公子善心,自然是……” 韩悯拍了拍温言的肩,转过头,正色道:“季公子, 季家没有家教,李家也没有教你么?” 季恒道:“你也知道李家, 我舅舅……” “信王爷?” “正是。” “你喊信王爷‘舅舅’, 既然要比, 你知不知道我喊他什么?”韩悯笑了笑, “我随圣上与五王爷, 喊他‘小叔叔’,这样算来, 好像是父辈比母辈近一些。再者,你也不姓‘李’, 又不是他儿子、我弟弟,这有什么好拿出来说的?” 季恒被他呛得一噎, 随即道:“你放屁, 我舅舅哪有你这样一个侄儿?” “有或没有, 待小叔叔从明山陵寝回来,季公子去问问便是了。或许季公子等不及,直接去问问圣上或五王爷。” 季恒面色铁青,牙齿咬得咯咯地响。 他做的那些事情,信王李恕根本不知道,他怎么可能去问? 要去问皇帝和王爷, 那就更不可能了。 韩悯一副才发现自己说错了话的模样,掩着嘴,惊呼道:“哟,想来是季公子混沌度日,不似温辨章温大人一般,有数年从龙之功,在朝中做官;也不似楚琢石楚探花郎一般,中过科举。因此也没有面见圣上与五王爷的机会。” 他拍拍脑袋:“瞧我这记性,温楚两位大人原本就是人中龙凤,季公子怎么能跟他们相比?同聪明的朋友们在一块儿待久了,倒显得我愈发愚笨了。” 韩悯又舒了口气,笑着道:“不过,所幸我的厉害朋友们都不嫌弃我,能跟着他们混混日子,也挺不错的。” 他句句话贬低季恒,维护温言,说得又快,季恒就连跟也跟不上,哪里又能挑出他的错处来。 实在是说不出话,气得一句话也不说,就钻回船舱去了。 楚钰看着他回去,一下子就乐了,掐着韩悯的脸:“韩悯这张嘴啊,我今日算是第二回 见识了。” 温言亦是失笑摇头,道:“恭王逼宫那日我没去,今日也算是开了眼了。” 韩悯抱着手,得意地挑挑眉:“也是不一样的。” 对恭王和他的一群文人,要有理有据,一条一款都列出来,才能把对方堵得哑口无言。 对季恒这种拿舅舅的名头作威作福的,只要搬出比他厉害的人物就足够了,不用太多力气。 韩悯心情颇好,哼着小曲儿,靠在船头,翘着一条腿看风景。 鸳鸯湖有一个湖心小洲,据说是建城时挖湖,用湖底淤泥垒成的。 百年之后,淤泥之上生出竹树,又有爱好风雅的富商出资,在湖心修葺了一座翘檐石亭,此处便成游湖的一个必来之地。 此时画舫缓缓靠近湖心小洲,水波流动,隐约送来说笑声。 待靠近些,就能看见亭子里摆着几张桌案,案上各色时鲜瓜果。 有个蓝衫公子看见他们,站起来朝他们挥手:“来者可是楚琢石楚大人?” 楚钰应了一声:“正是。”他拉起韩悯的手:“走,过去看看。” 不过是文人之间的雅集,韩悯有两年没有回永安城,城中的公子哥儿们,仿佛都换了一拨。 从前都是他与傅让、卫归他们在一块玩儿,如今各自有各自的事情要做,也就凑不到一块儿去了。 他跟着楚钰行了礼,就找了个位置坐下。捧起案上酒杯,闻了闻杯中略显绯红的桃花酒。 温言按住他的手:“不准喝,你喝了看不清楚路,把我推进水里怎么办?” 韩悯凑过去抿了一口,随后放下酒杯:“好了,就尝一口。挺好喝的,你要不要尝一口?” 温言偏过头:“不要,喝酒误事。” 韩悯便撑着头,颇有兴味地看着公子们说话取乐。 而后一艘熟悉的画舫靠近,季恒摇着折扇,走进石亭。 楚钰端着碟青杏,从人群中走到韩悯与温言那边,在他二人中间坐下,提醒他们一句:“季恒来了。” 韩悯随手拿了一颗青杏,咬了一口,然后倒吸一口凉气。 “好酸。” 那季恒摇晃着折扇,同众人打了招呼,道:“听闻诸位在此雅集,不请自来,见谅见谅。” 他在永安城中的风评不是太好,但是碍于他的身份,众人还是朝他拱手问好。 季恒朝身后的小厮招招手:“正巧前几日得了一幅谢鼎元十年前的题字,给诸位雅士助兴。” 那小厮手里果然抱着一个锦盒。 谢鼎元的名头在大齐也不是虚的,他这话一出,旁的人也都忘记了季恒究竟是怎样的人,低声议论起谢鼎元来。 不过却听季恒悠悠道:“将题字给诸位一赏,也不难。只是窃以为,谢鼎元也是中过状元的人物,诸位文采过人,品行端方,自然可以观赏。至于某些仍旧戴罪在身的人,是不是——” 他的目光落在韩悯身上:“请韩公子避一避?也省得污了谢鼎元的字。” 那时韩悯正小口小口地吃青杏,酸得他直皱眉,根本也没在意他究竟说了什么。 众人都看向他,因他没怎么说话,方才也都没怎么注意他,大约此时才认出他就是韩悯。 有人迟疑道:“如此不好吧?韩公子……” 韩悯悄悄问系统:“你想不想看你的谢鼎元?” 系统忙道:“想!” “那我让季恒自己把锦盒打开给你看看,要是假的,你可别失望。” 韩悯坐在位置上,毫不胆怯地回看过去,反问道:“这福宁宫我住得,封乾殿我上得,偏是这鸳鸯湖湖心洲我来不得了?” 他继续道:“谢鼎元不满宋国朝廷拉帮结派成风,这才愤而辞官。如今季公子借谢鼎元的字画要赶我走,岂不是借谢鼎元之名拉帮结派,更加令他不耻?” “唉,罢了罢了,季公子容不下我。” 韩悯起身要走,低头拍拍楚钰的肩,对他道:“我去船上等你们。” 楚钰与温言自然知道他不会走,而旁人又哪里肯让他走? 他若走了,他们岂不就与季恒成了一类人? 所以他们连忙拉住韩悯。 “韩公子,韩公子,你别生气,这小洲谁都来得,就这样走了,算怎么回事?” “季公子,你愿意把题字拿出来,便拿出来借我们看看。若是不愿意,也不用这般行事。” 季恒原本想借机挤走他,此时骑虎难下,只能自己打开锦盒。 韩悯偏过头,心道:“统统,来看啦,你最爱的谢鼎元来……” 话还没完,系统便嗤了一声:“这不是谢鼎元的字。” “我看着也有些差别。” 只是韩悯还没说话,楚钰却“扑哧”一声笑了。 众人又看向他:“楚公子?” 楚钰掩面大笑,笑了好一会儿,才解释道:“诸位,不好意思啊,这是我闲暇时候的戏仿之作。” 季恒脸色一变:“你别胡说,我知道你和韩悯是一起的……” “那确实是我的伪作。谢鼎元从前是宋国人,我也是宋国人,小的时候我们一起在江北念书,我看过他写字,也会写两笔。我看他的字在江南齐国千金难求,前几日一时兴起,就写了一幅玩儿。” 楚钰忍着笑:“原本是叫下人拿去烧了,却不想他们拿去裱起来,还拿去卖了,竟然还卖给了季公子。”
151 首页 上一页 45 46 47 48 49 5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