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气。” 韩悯看见站在他身边的书生,那书生便向韩悯作了个揖。 韩悯朝他回礼,问葛先生:“先生现下在白石书局做事?” 葛先生笑了笑:“是啊,托你的福,不用再上街去算命啦,酒也可以喝个饱。我当时一见你,就知道你是我命中的贵人。” 他又说:“你还有什么事情,尽管说,帮你去办。” 韩悯想了想:“还真有一件事情。永安城东有一条勾陈街,东起第三户宅院,先生若得闲,帮我去看看那户宅院有没有卖出去。我写话本子的钱,我也不拿了,如果足够,就帮我把那间宅子买下来吧。” 那是韩家在永安城的住所,韩悯前十几年都是在那儿过的。 葛先生应了:“行,那我帮你留意一下。” “麻烦您了,外边还有人等我,我先过去了。”“行。” * 恭王府早已被查抄。 如今是卫归带着人在府里驻扎。 马车在门前停下时,卫归正抱着头盔,靠在柱子边,和军士们说笑。 他听见马车声音,转头看去。 看见韩悯掀开帘子出来,便快步上前。 “你怎么过来了?” 韩悯跳下马车:“过来看看小剂子。” 原本咧着嘴的卫归一瘪嘴:“你好无情。” 韩悯朝四周看了看:“他人呢?” 卫归拿起头盔,一言不发地扣在他脑袋上。 韩悯被他吓了一跳,抬手要把头盔摘下来:“都是你的汗,我不要。” 卫归一掌按在他头顶:“你戴着挺好的,颇有儒将风采。” 他带着韩悯进去,旁人都问:“卫将军,这位是?” 卫归一拍韩悯的肩,朗声道:“我好朋友——” 隆重介绍:“才高八斗,学富五车。天上文曲星,地下韩悯悯。” 韩悯顺势揽住他的肩:“自然是比不过万夫莫敌,冠绝一时,人间武曲星,大齐卫将军。” 旁人大笑,卫归便带着韩悯进去了。 过了影壁,人少了些,卫归才道:“那个杨面,就是小剂子,不是要找他姐姐嘛。” “嗯,没找到吗?” 卫归摇头:“那天夜里就把恭王所有的姬妾都查了一遍,没找到。问了几个人,才知道他姐姐三个月前就去了。” 韩悯一惊:“这样……” “据说是得了肺病,得病不久就被打发到郊外的庄子上。拖了一年,死了之后,就被草草埋在郊外。” “那……” “他这几日就是去郊外找他姐姐的尸骨去了。” “好。你要是见着他,就跟他说不用急着回宫,有什么要的东西,就来找我。” 卫环抱着手:“他若开口,我自然会帮他,哪里用你操心?” 骤而听到这消息,韩悯心里闷得慌。 卫归劝慰他道:“所幸恭王已经倒台了。” 韩悯叹了一声:“只差三个月。” 卫归想想,转移了话题:“你知道恭王被关在哪儿吗?” “嗯?”韩悯抬眼,“不是关在天牢?还有别的地方?” “你肯定想不到,他竟然在他们家后花园的假山下边,挖了好几个暗室。” 卫归抬脚向前走去。 他继续道:“秋后就要处决他,他现在就被关在暗室里。也不知道那几间暗室关过多少人,算是他自作自受。” 暗室。 不是太好的词,韩悯眉心一跳。 卫归见他不语,知道他是想起了从前的事情,就没有再说下去。 只道:“对了,今日圣上过来审他了,现在还在那儿呢。天也不早了,你要不要和圣上一起回宫?” 韩悯点点头。 正巧这时,江涣从不远处走来。 傅询让他审讯恭王,在这儿遇见他,也不奇怪。 见过礼,卫归问江涣道:“江大人这就要回去了?” 江涣道:“是,料想学宫也要下学了。” 韩悯有些奇怪,这和学宫有什么关系? 江涣淡淡地解释道:“我站到圣上那边,把江丞相气得不行,这几日就没回家,先晾他一会儿。” 敢把亲生父亲晾在一边。 韩悯在心中默默地竖起大拇指,江师兄真是个酷哥。 只听“酷哥”继续道:“所以我现在暂住柳府。” 他看了一眼卫归,皱了皱眉,抬手敲他的脑袋:“你别用这种可怜的眼神看着我,住柳府挺好的。” 卫归一脸疑惑,江涣便低声解释道:“那日在封乾殿后殿,楚钰说他想审讯恭王,但最后圣上还是把这件事派给我了。料想圣上是怕由我拟定官员名册,我爹一定会插手。我搬出来住,也算是避避嫌。” 卫归与韩悯同时竖起大拇指。 “江师兄,强。” “江师兄,酷。” 江涣被他们夸得有些无奈,无奈地望了望天,最后看向韩悯:“你柳师兄也很想你,你什么时候搬过去住,咱们师兄弟三个人也许久没有在一起了。” 韩悯点点头应了:“好,师兄代我向柳师兄问好。” 送走江涣,卫归便对韩悯道:“走吧,我带你去圣上那边。” “好。” 再走过一个圆月门,卫归一抬眼,看见自家弟弟卫环。 他抬手招呼:“黑豚,过来。” 卫环瘪了瘪嘴,回过头,看见韩悯也在,就更不好意思了。 他扶着腰间佩刀,快步上前,小声道:“哥,你能不能别在别人面前这么喊我?” 卫归浑然不觉:“你韩二哥是别人吗?”韩悯摆摆手:“我什么都没听见,别害羞,黑豚。” 卫环几乎要哭出来了。 黑豚落泪。 卫归对弟弟道:“去暗室那儿,看看圣上审完了没有。要是说得上话,就跟圣上说一声,韩悯过来找他一起回去。” “知道了。” 韩悯搓了搓脸,努力让自己听到“暗室”这两个字的时候,看起来没有那么紧张。 此时天色渐暗,想起从前被关在暗室里的情形,他就双腿沉重,挪也挪不动一步。 早知道恭王府也有暗室,他就不过来了。 韩悯长舒了一口气,心中安慰自己,给自己鼓气:“韩悯,别怕,别怕,这又不是在宫里净身所的暗室,况且傅询就在这儿呢,他马上就来了,马上就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大齐幼儿园,悯悯小朋友抱着他的泰迪熊缩在床上:我……我隔壁床是三哥哥,他马上就回来了,他、他很厉害的
第32章 香炉长剑【一更】 恭王府西北角的花园假山下, 有几个暗室。 这地方原本是很隐蔽的,要查抄之前,傅询特意提点了卫归两句, 他这才在地上找到一个不起眼的铁环。 将铁环拉起,才能发现花园地上的石板原来是松动的, 将石板挪开,顺着狭窄的石阶下去, 是并排的三个暗室。 暗室逼仄,走廊仅容单人行走。 房间也十分窄小, 稍微撑开手就能碰到两边墙壁。 暗室深藏地下,不见天日,阴冷刺骨。 不知道这儿从前关过多少人。 如今傅筌自己也被关在这里, 也算是轮回报应。 墙上烛台点着两支蜡烛,发出幽微的光。 傅筌的手脚上都缠着铁链, 链子嵌入墙里。 他坐在角落里,右手手心的血窟窿空洞洞的, 凝结的血液糊在掌心。 傅询坐在他对面,靠在椅背上, 拢着双手, 架着脚, 目光阴鸷。 此外再无他人。 傅询冷冷地瞧着他:“朕最后问你一遍, 先帝走时, 吩咐了你什么?” 没有回答, 傅筌只是掀了掀眼皮, 瞥了他一眼,眼中毫无波澜。 这时,卫环在外边敲了敲铁门:“圣上, 韩大人过来了,说天色不早,一起回去。” 傅询直起身子:“他到哪里了?” 隔着门,卫环答道:“应该过了圆月门,我哥和他一起。” 傅询却仿佛有些紧张,道:“让他别进来,我就过去。” 他站起身要走。 角落里,傅筌冷笑一声。 “难怪。” 他的声调没有任何起伏。 傅询停下脚步,回头看他。 他仿佛是在自言自语,又仿佛是在不自觉地呓语。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你喜欢他。只可惜先帝恨极了韩家,容不下韩家,容不下韩悯,更容不下你喜欢他。先帝游魂不散,你永远没办法得到他,你永远没办法……” 他的话最后轻到听不见。 傅询磨了磨后槽牙,没有对他动手,却走到墙上的烛台边,抬手捻灭原本就昏暗的烛焰。 傅筌抬头看着,眼中的光暗了几分。 而后,他看见傅询又走到对面的烛台边,拿起暗室里唯一一支蜡烛,走到他面前。 他当着傅筌的面,将蜡烛捻灭。暗室重陷黑暗,一点光亮也无。 傅筌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嘶哑低沉的声音,傅询没有说话,将熄灭的蜡烛丢到他面前,转身离开。 铁门一声巨响,只留下傅筌一人。 不多久,傅筌就受不了这种永久无边的黑暗,他摸索着捡起地上的蜡烛,抱在怀里,将铁链扯得一阵乱响。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话来求饶,才能让他们重新把蜡烛点上。 发出的也只是野兽一般的吼叫。 再没人理他,他喊了一阵,便脱力靠在墙角。 其实他心里也清楚,傅询为什么不把他关在天牢,却要把他关在这里。 傅询在给韩悯报仇。 韩悯被他关在这里过,或许韩悯自己已经记不清了,但是傅询知道。 所以方才卫环说韩悯过来了,傅询才格外紧张。 * 此时,韩悯就站在假山外,百无聊赖地踩在一块石头上,晃晃悠悠的。 卫归站在他身边,与他随口闲聊。 韩悯想起下午温言跟他说的事情,傅询为他烧了恭王府。 他自己不大记得了,想问问温言,但是那时又来不及了,他赶着去书局交书稿。 所以就暂时把这件事情压在心里,想着什么时候问问。 他思忖了一会儿,揣测着,大约只有一种情形—— 那就是他那时根本不是被关在宫里。 韩悯想了想,问卫归道:“诶,恭王府是不是被烧过一次?烧了哪里啊?” 卫归朝四周看了看,抬手一直东南角:“喏,就府门那儿……” 他还没说完,忽然有个人扯了一下韩悯的腰带,把他从石头上拽下去。 傅询揽住他的腰,把他从石头上带下来。 “回去了。” 傅询垂眸,看见自己搭在韩悯腰上的手指,沾了点烛芯燃烧的黑灰。 他不动声色地扯了扯衣袖,将痕迹遮掩去,再抬眼时,眼中笑意似有似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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