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途中旅费、房屋修葺,说来说去,最要紧的,其实还是银子。 他来时,将装钱的木匣子全部留给家里,现在得重新攒钱。 韩悯在心里盘算了一下起居郎微薄的俸禄。 大齐官员的俸禄不多,或依靠家族的田地庄子,或另寻财路。 而韩悯目前依靠那几册话本。 所以他想着,还是要把那几册话本快些交上,若有时间,多写几册也未尝不可。 只是在宫里写皇帝的话本,还是不太方便,得找个时候搬出去住。 不知道为什么,兄长给他的信里,也让他快点搬出宫去。 于是他给家里写了封回信,就拿出稿纸,开始写《圣上与御史二三事》第四卷 。 杨公公正好剥了一碟的核桃,推到他面前:“快吃。” “嗯。” 韩悯随手拣了一个,一边嚼,一边思考,圣上和御史已经讲的差不多了,大概这本就能讲完,接下来要写什么? 忽然想到方才在外边见到楚钰。 风流俊俏、天生笑眼的探花郎,还会唱戏,扮上之后,人称玉面郎君。 甚好甚好。 韩悯摸着下巴思量,那就对不起了,楚探花。 系统忽然问:“你到底要不要知道傅询老婆的剧情啊?” “不……”韩悯顿了顿,别扭道,“说来听听。” “目前已经解锁的剧情透露,傅询和他老婆是青梅竹马。” 韩悯下意识道:“胡说八道,他哪来的青梅竹马?他有青梅竹马我能不知道?” “反正控制中心就是这么说的。” “还有呢?” “傅询和他老婆可恩爱了。” “就这?” “就这。” 韩悯“哼”了一声,随手提起笔,在纸上乱画:“他要还是小时候那性子,他肯定找不到老婆,还青梅竹马,他哪里有这个?” 系统道:“你自己不也给他写小话本?你‘哼’什么?” 韩悯理直气壮:“我不是给他写,我只是借鉴了一下其中的人物关系。文学创作和现实生活要区分开来。” 话本里凑一对没关系,反正韩悯知道,书里的事情都不是真的。 但是系统透露的剧情都是真的。 韩悯想破了脑袋,也不知道傅询哪里有什么青梅竹马。 罢了,韩悯往嘴里塞了一个核桃仁,不想了。 他鼓着嘴吃核桃仁,不知不觉将一盘核桃都吃完了。 杨公公以为他爱吃,继续笑呵呵地给他剥。 * 再过几日,便到了二月底。 与白石书局签订的契约说定,松烟墨客每个月月底要交一本书稿。 但松烟墨客平时总是懒懒的,到了期限才知道紧张,在偏殿里窝了几天,连夜写好第四册 书稿。 ——《圣上与御史的二三事》第四册 。 这日中午,在纸上落下最后一个字,韩悯将笔一丢,伸了个懒腰。 他将书稿整理好,包上正经书的封皮掩饰。 这时,杨公公在外边敲了敲门:“悯哥儿。” 韩悯将书稿用蓝布包起来,应了一声:“诶。” 他端着一盘花生糖进来:“来,吃。” 韩悯低头,戳了戳自己的肚子。 杨公公在他面前坐下:“你这几日在忙什么?我也看不懂。” “一些小事。”韩悯捻起一个花生糖,咯吱咯吱地咬,“圣上今天去哪儿了?” “好像是去恭王府了。” 傅询让卫归查抄恭王府,又让江涣审讯恭王一党,大约是有什么事情,让他过去看看。 杨公公又道:“对了,你上回让打一辆木轮椅,工匠师父那边已经送过来了,什么时候送到温府?” “等会儿我去一趟,顺便看看温言。叫厨房炖个猪蹄。”韩悯想了想,“小剂子还没回来吗?” “没呢,下午正要派人去催。” “那去看完温言,顺便去看看小剂子,他在恭王府吧?” “应该是在的。” 从文渊侯府到恭王府,途经白石书局,只消在途中停一停,他就能顺便去送书稿。 韩悯咽下花生糖,我可真是太聪明了。 * 温言受了伤,不太方便挪动,所以还留在原本的宅院里养伤。 之前被傅询教训过的文渊侯,近来安分了一些。 见韩悯来,也恭恭敬敬的。 韩悯朝他做了个揖,提脚去找温言。 他去时,温言架着伤腿,正侧着身子,撑着头翻书看。 因为是正午,天暖犯困,没有什么精神,双眼微阖,也不知道有没有看进去。 韩悯推开门,轻手轻脚地走进去,迅速把他面前的书卷抽走。 “温大人在看什么好东西?让我看看。” “呀,你来了?” 这下温言醒了,他睁开眼睛,撑着手坐起来。 韩悯把榻上的枕头立起来,让他靠着,然后挨着他坐下。 随手翻了两页书,就把书卷还给他:“没意思,病中还看这种经学文章。” 近来温言与他熟络一些,他二人也不再像从前那样,无话可说。 “你近来在看什么?” “我……” 最近在看《圣上与御史二三事》,不仅看,我还写。 韩悯迅速转移话题:“我让他们给你打了一架木轮椅,你要不要出去看看?” “懒得动,等会儿再看。” “好。对了,我还让他们给你炖了猪蹄,你现在吃吗?还是让他们煨在炉子上?” 温言轻声问:“为什么是猪蹄?” “以形补形啊,你不知道?从前我和傅询打架,我摔断手,他摔断腿,他娘和我娘就天天……” 韩悯忽然想起温言娘亲早逝,便住了口。 温言倒仿佛没有注意到,只道:“难怪,旁人说小时候摔断了手脚,会长不好。你与圣上如今都好好的,看来是猪蹄的作用。多谢你。” “不用这么客气,你近来感觉好些了吗?梁老太医怎么说?” “再养养就好了。” “那就好,梁老太医治断腿很有一手的,你再养养,很快就会好的。” “嗯。” 再说了一会儿话,韩悯原本还是靠在榻边的,慢慢的,慢慢的,就滑了下去,直接躺在竹榻上。 等温言再推推他时,他已经睡着了。 料想他近来有些辛苦,温言也就没有叫醒他,拿出榻里叠好的毯子,抖落开来,给他盖上。 自己则拿起书卷继续看。 倘若温言知道,韩悯困乏,是因为这几日晚睡早起写话本,还是写以他为原型的话本,他绝对不会给韩悯盖被子。 但韩悯在外边也睡不安稳,与从前一般,总是梦见抄家时的事情。 梦见他被关在暗室里几天几夜,不见天日,后来被提出来,被按在木桌上。 后来傅询把他抱出来,宫墙那边,还闪烁着隐隐约约的火光。 他问傅询,出了什么事。傅询却只碰了碰他的额头,让他睡一会儿,睡一会儿就好了。 韩悯从梦惊醒,猛地睁开眼睛,下意识去摸榻前帷帐—— 他将傅询送他的长剑挂在帐前。 摸索了一会儿,这才反应过来,这不是在福宁宫偏殿里,这是在温府,帐前没有长剑。 他抹了把脸,额上一层薄薄的冷汗。 温言正垂眸看着他,不知道该不该喊醒他,眼神中流露出探究与疑惑。 韩悯抱着毯子坐起来,若无其事道:“没事,就是做了个噩梦。” 温言拍拍他的背,了然道:“梦见你们家抄家的时候?” 韩悯没有回答,只是点了点头。 他坐着出神,温言便伸长手,倒了杯热茶给他,思忖了一会儿,随口道:“你知不知道,我从前为什么不喜欢你?” 韩悯双手捧着茶杯,抿了一口茶水,又瘪了瘪嘴:“你就算找不到话说,也不用找这个话题。你要是不说话,我们的感情就挺好的。” 温言自顾自道:“因为圣上还是王爷的时候,为你舍弃了太多。我总觉得,为你好像不太值当。” “你干嘛那么想我啊?” “因为当初为了救你,圣上把恭王府都烧了,先帝震怒……” 韩悯手里的茶杯没拿稳,茶水泼洒出来,浸湿他的衣袖。 “你怎么知道我梦见了什么?” 他捋了一下思路,惊道:“那不是梦!” 被傅询抱出来的时候,他整个人都迷迷糊糊的,眼睛都睁不开,更不要提看清楚什么东西。 只是在梦魇时,才常常梦见那时的情形。 梦里的火光在宫墙那边,隐隐约约的,看不真切。 韩悯自然不会认为那火光会是真的,也不会以为是傅询把哪里给烧了。 只当是自己胡思乱想。 温言看他大惊失色的模样,疑惑道:“你不知道?” 韩悯摇头:“我不知道,我以为是做梦。” “那你觉得,你那时被关在哪里?” 韩悯理所当然道:“在宫里净身所啊。” 温言复杂地瞧了他一眼,无奈道:“原来你根本都记错了。” “什么?” 韩悯还想再问,但是这时,温府的小厮端着药碗走进来。 “公子,该喝药了。” 韩悯瞧了一眼天色,不早了。 他起身请辞:“那我先走了。” 与温言告过别,韩悯走出文渊侯府,摸了摸藏在袖中的书稿。 他对一同前来的杨公公说:“去恭王府看看小剂子。” * 马车经过白石书局时,韩悯便掀开帘子喊了停。 仍是对杨公公道:“我去书局挑两本书寄给爷爷,马车进来出去,不太方便,麻烦你老在这儿等我一会儿。” 街道拥挤,人来人往。马车要进去,掉头出来,确实有些麻烦。 杨公公道:“陪你过去吧?” “不用不用,我马上就回来。” 韩悯跳下马车,走进人群。 街上人多。 还是国孝里,不能宴饮聚会,就只能看看话本消磨时间。 再加上前日松烟墨客的本子又印了一版,所以买话本的人多。 这回韩悯走进书局,小伙计也认得他了,直接把他引进后院。 葛先生也在,正给一个书生模样的人看稿子。 小伙计唤了一声,葛先生抬起头,看见韩悯:“你来啦?” 韩悯拿出蓝布裹好的书稿:“这个月的书稿。” 葛先生接过书稿,翻了两页:“我也正盼着看呢。” “不知我爷爷的书稿?” 葛先生惋惜地摇摇头:“还没找到。”他拍拍韩悯的肩,安慰他:“这才多久?我再让他们找找,总会找到一些的。” “好,那麻烦您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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