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余三人的脸色都不是很好,楚钰捏住他的脸:“且等着瞧,他马上就会发现《起居郎》的好,然后倒戈到我们这边来。” 白石书局的人也怕了这个敲锣的人。他的爱也浓烈,恨也汹涌,每回卖松烟墨客的话本,他一定是排在最前的那个。 等拿到话本,他要先匆匆扫一遍。 如果换了人,他一定要敲锣骂人,然后被旁人劝下来,坐在台阶上哭。 等哭完了,该看的还得看,看完了也不耽误他做事。 所以后来旁人也都习惯了,随他去了。 反倒是他一敲锣,大家就都知道,这回的话本又有了新的改动。 这时白石书局的小伙计也出来了,把他拉住,好言好语地相劝。 “客官有所不知,这本《起居郎》早在出来前,松烟墨客就知道……” 那头儿,韩悯对楚钰道:“那就走着瞧吧。” 他又恢复了往日的自信,朝他哼了一声,抱着手向书局走去,经过那人身边时,拍拍他的肩,道了一声:“不错,继续加油。” 小伙计认得韩悯,听他这样说,无奈道:“韩公子,你就别添乱了。” 韩悯朝他笑笑:“好好,我走我走。” 他从书局后门绕道进去,大约是要去找葛先生理论。 这时楚钰一行人也上了前,楚钰对小伙计道:“去,再拿一本《起居郎》来。” 小伙计也认得他,知道他早晨还在书局砸了许多银子,不敢怠慢,连忙进去拿了一本新的来。 楚钰接过话本,翻了翻,找出自己觉得写得最好的那几页,递到那人面前:“来,给我看。” 男人威武不屈:“不看,我只看松烟墨客。” 楚钰看了他一眼,把话本还给小伙计:“给他念。” 他只道:“不听。” “念。” 小伙计心里也犯嘀咕,有钱人的乐趣好奇怪啊。 但是碍于楚钰现在是书局的大主顾,他也没办法,只好扯着嗓子念给那人听。 他三人虽然是头一回写,但是却有活生生的起居郎与圣上在眼前做参照,他二人一直都黏糊而不自知。就是把楚钰记录的起居注搬过来改改,说不准也能卖得红火。 小伙计念了一段最有意思的,皇帝小时候总喜欢欺负小起居郎,两个人在学宫念书,坐隔壁桌。 有一回小起居郎趴在案上睡着了,小皇帝弄弄他的头发,捏捏他的脸。 他总是不醒,小皇帝就把他的脑袋扶起来,把自己的衣袖给他枕着,然后往他的嘴角和自己的衣袖上沾了点水。 等人起来,就说他压着自己的衣袖流口水。 小起居郎起来之后臊得满脸通红,那几日都对小皇帝特别好,小皇帝要玩头发就给玩,要捏脸就给捏,百依百顺。 最后是因为小皇帝想要故技重施,被小起居郎发现,两个人又打了一架。 这段是温言写的,根据真实事件改编。 他那时就坐在韩悯后边,每天看他两人这样打闹,烦得要死。 烦他们打扰自己学习,更烦韩悯天天这样玩,写的文章还能得第一。 小伙计念完这一段,抬眼看看那男人。 男人的脸上露出慈父般的笑容,他刻意放缓语气,和蔼地对小伙计道:“给我来一本吧。” 楚钰满意地点点头:“兄弟,好眼光。” 温言倒没想到,他从前每天看的、看到心烦的场景,竟然还有人喜欢看。他还以为傅询欺负韩悯,只有傅询自得其乐,原来真的还有其他人了解他。 最后楚钰举起谢岩的手,借他的手振臂一呼:“起居郎才是最好的!” * 白石书局的后院里,韩悯瘪着嘴坐在葛先生身边,两个人坐在台阶上。 葛先生悄悄看了他一眼:“你知道了?” “明明说好了,我的话本和他们的一起卖……” 葛先生轻声提醒:“但是他们不卖。” 韩悯气得跺脚:“那也不能捆绑销售,我不干了。” “那也是你提出来同一天的。” 韩悯说不出话,扭头去看别处。 葛先生又道:“那我去跟掌柜的说一声?反正你现在也说得上话了。” 韩悯瘪了瘪嘴:“那也不用,写东西是文人之间的事情,要是闹到书局上边,就不一样了。” 这时写话本的那三人也进来了,同葛先生打过招呼,在韩悯身边坐下。 见他有些不高兴,楚钰把话本塞给他,笑着道:“你要不要看看?你的那个书迷也开始看了。” 韩悯把东西还回去,断然道:“我不要。” “辨章写的可好了,你就看一眼嘛。” 他迟疑地看看温言,温言头一回写这种东西,还有些心虚,不敢对上他的目光。 只是道:“不过是小时候见的多了,随手写的。” 一听这话,韩悯下意识道:“放屁,我和傅询小时候天天打架,哪有可以写进话本里的东西?” 他气呼呼地翻开话本:“让我看看辨章都瞎编了些什么东西。” 只看了两页,他就不看了,把书册卷成一卷,丢进温言怀里。 “辨章自己就是青梅竹马、正主娘娘,现在反倒来编排我。” 特别不愿意和傅询扯上关系,温言道:“你怎么好意思说这种话?我那时坐在你后边,你与圣上打打闹闹,牵连我多少次了?” 韩悯梗着脖子道:“他要是对我有一星半点的……”他顿了顿:“友善,我今天束冠,他就不会不来。” 温言了然:“原来是因为这个。”他看向楚钰:“没事了,他不是因为话本子生气的,他是恼火圣上没过来看他。” 旁人都笑,只有韩悯扭过头去不说话。 * 晚上在家里吃完饭,韩悯送走朋友们,在门外游荡。又用散步的借口,带着韩佩在外边等了有一会儿。 连韩佩也看出来了,问道:“二哥在等谁?” 没有等到,韩悯转身要回去,很简单地答道:“没有谁。” 身后传来哒哒的马蹄声,在靠近时放缓,又消失不见。 韩悯懒得回头再看,他已经看过很多次了。韩佩扭头看了一眼,扯了扯他的衣袖。 “二哥,圣上找你。” 韩佩不再喊他“那个男的”了。 韩悯回头,就看见傅询站在他面前。 此时暮色四合,星灯微明,都落在他身后,化作一片虚无,只有傅询站在他面前。 借着夜色掩盖,韩悯飞快地眨了眨眼睛,唤了一声:“陛下。” 傅询问:“你在外边做什么?” “散步,饭后散步。” “那出去走走?” “好。” 傅询又看了看站在他身边的韩佩,对他道:“你家就在前面,你回去。” 韩佩不大愿意,也不听他的话,只是看向自己的亲亲二哥。 不料亲亲二哥对他说:“那我送佩哥儿回去吧。” 说着,韩悯就牵着他的手,往回家的方向走,傅询跟在他二人身后,穿过深巷。 韩悯推开木门:“你回去吧,早点睡觉。” 韩佩只好回去,在院子里遇见韩识,韩识问:“你不是和你二哥一起出去了吗?你二哥人呢?” “本来是要回来的,但是后来圣上来了,二哥就和圣上一起走了。” 韩识沉默了一会儿,招手让他过来:“来,大哥教你使峨眉刺。” * 将韩佩安全送回家,韩悯把宅门关上,转头看向傅询。 “陛下想去哪里?” “我让他们备了马,随处走走就好。” “好。” 他走下台阶,忽然想起一件事:“手上的伤不要紧吗?骑马的话?” 他说的是傅询右手虎口的那道伤口,因为裂得太深,还没有好全。 “回去重包。” 韩悯看了他一眼,又抓起他的手腕,看了一眼他的伤口。 他自己就是骑马过来的,因为要握着缰绳,包扎的粗布下隐隐渗透出血迹。 韩悯问:“一定要骑马吗?” “有点东西要给你看。” 韩悯挠挠头:“这样。” 这时走出巷子,外边的侍卫牵着马在等候。 最后他大胆地提出一个折中的法子:“如果陛下还信得过我的骑术的话,不如陛下和我同乘一骑?” 傅询忍住笑意和立即答应的冲动,淡淡地应了一声:“也好。” 他答应了,韩悯便伸手摸摸黑色的骏马鬃毛。而后翻身上马,握紧缰绳,勒马后退两步,在傅询面前停稳,朝他伸出手。 如此同乘一骑,傅询就不用握着缰绳。 真是个不错的办法。 就是韩悯被他搂着腰的时候,有点后悔。 他以为自己算是代驾。 但是现在被傅询搂着,怪痒的。腰上怪痒的,傅询的呼吸打在耳边与脖子上,也怪痒的。 他如今将头发都束起来,白皙的脖颈都露给傅询,傅询一垂眸就能看见。 到处都怪痒的。 韩悯定下心神:“陛下要去哪里?” “进宫。” 或许是来时吹了冷风,傅询的嗓音微哑。说话声音也是那样钻进他的耳朵里,韩悯不自在极了。 他松了松缰绳,马匹慢慢地往前走。 他自己不舒服,也不敢太快。 “陛下,离我远一点。” “会摔下去的。” 韩悯歪了歪脑袋,躲开他说话时扑过来的气息:“就是别凑在我耳朵旁边说话。” 傅询却道:“但是我怕你听不清。” “不会的,我听得清。” 最终傅询还是放过他,不再刻意逗他。 马匹的脚步加快——按照方才韩悯御马的速度,恐怕走到明天也进不了宫。 没过一会儿,傅询又道:“你走错路了。” 韩悯回头看看:“啊?” “玄武大街,过去了。”“噢噢,不好意思,失误了。” 韩悯这才反应过来,连连应了几声,调转马头。 得亏这时候路上人不多。 为了缓解尴尬,韩悯随口说了两句闲话:“我小的时候看他们骑马,都是两个两个的,而且每次骑马,他们都要唱歌。” 他说的是他的另一个小时候,在现代的。 唱的歌包括但不限于今天天气好晴朗、让我们策马奔腾。 他笑着道:“我那时感觉骑马可快乐了,结果后来在马场第一次骑马,那匹小马驹一下子就把我弄下来了,我顿时觉得,我再也不想骑马了。” “我现在也不是很喜欢骑马。我每次骑马,都意味着我要一个人出远门。好比从前去柳州,又好比上回从桐州来永安。” 傅询没有说话。 这时马匹走到玄武大街前,正要进宫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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