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必。”谈锦老神在在地坐在黄花梨木透雕玫瑰椅上,随手为自己倒了杯凉茶,又替王旺倒了一杯,示意他坐在旁边的椅子上。王旺却不敢坐。谈府虽不像京中名家那般重尊卑礼仪,但他是下人,哪有让主子给他倒茶又平起平坐的道理。 “坐吧。”谈锦淡声道:“府中下人都走了,往后你也不再是谈府家奴,而是我的合伙人。” “下人都走了?”王旺看了看空荡荡的正厅,似乎明白了什么。 “刘全将我欠债的消息四处宣扬,也不全是酒后口无遮拦。”谈锦抬手,饮下杯中凉茶。他方才去青年屋中,也是已经人去楼空,只余满室清幽的兰花香。他又想起方才路过的那辆马车,却又觉得是自己多虑了,不由苦笑一声,继续道:“整个花溪城的人都知我债台高筑,自然没有人愿意跟着我劳作。还不上债,这间宅子,就归赌坊了。” “幸好小丁四还算机灵,竟然找了流民过来。”也幸好青年今日已经离开。想到那群风餐露宿的流民,谈锦站起身道:“下人们都走了,房子空着也是空着,明日去请那些流民过来住吧。” “少爷,您疯了不成?近来气温骤降,很多流民都已染了风寒。”王旺不明白自家少爷怎么总在走极端,从前是蛇蝎为心,怎么一转眼,竟成了菩萨心肠,“若是您也感染了风寒……” “无妨。”只是气温骤降引起的感冒,有了庇身之所,吃热食喝热水,很快便可痊愈。谈锦一边往自己屋中走,一边道:“天晚了,你也早些歇息吧。” * 亥时,雨停了,一辆马车停在品幽楼后门处。 马车停得急,安市没坐稳,险些跌下去,一下子便醒了。他一伸手便摸到身边人滚烫的手指,心下大惊,“公子,你怎么了?”任凭他如何呼喊摇晃,青年一直紧闭着双眼,没有半分要醒来的迹象。待他伸手去摸青年额头,只觉滚烫如火。 齐元清是娘胎里带的弱症,从前在相府时,身体便不大好。嫁人后又遭百般磋磨,从前温养的底子都被掏空了。今日先是冒雨赶了一个时辰的路,又被凉茶一激,便直接病倒了。 安市掀开车帘,打算问驾车的黄大哥要些补药,谁料他一掀车帘,险些被眼前的景象晃晕了眼。 空气中尽是淫|靡之香,周边的高楼上灯火通明,人影绰绰。不知何处传来的甜腻调笑声驱散了秋夜的寒凉,落到安市耳里却叫他一颗心直坠冰窟。 即便安市从未来过这种地方,但就算是个傻子也知道这儿是做什么的。他没看见驾车的黄大哥,此刻也顾不上他了。不知道中间是出了什么差错,也不知是不是有人捣鬼,他现在得赶紧带着公子离开这。 “公子,我们得赶紧离开这。”安市再也顾不得尊卑礼数了,趴在齐元清身上使劲摇晃。他也只是个年幼哥儿,遇到这场景心中慌得不行,眼泪一颗颗往青年脸上砸,总算是把他唤醒了。 “安市?”齐元清开口,嗓音嘶哑,他动了动身子,只觉头重脚轻,身上像是散架似的,每一处肌肉都透着酸痛,他颤巍巍抬起手给安市抹了抹眼泪,“怎么了?” “公子,我们快走。这里不是乡下,是……”安市说不出那个词,齐元清掀开车帘,看见外面的景象,便全明白了。心思急转直下,来不及思索究竟是哪个环节出了错,齐元清赶忙坐起身,“快走。” 安市扶着青年下了马车,两人贴着墙根在暗处走。但此处像是迷宫,总也走不到头,暗夜中每一道门的背后都像是潜伏着食人血肉的猛兽,齐元清每一步都落得沉重,胸口也越来越喘不上气。不远处传来骚动,接着是划破夜空的一声怒吼:“还不快去找?!” 这声音有些耳熟,齐元清想到了找谈锦要债的那个络腮胡。是谈锦指使的吗?那先前那封信又算什么呢? 有纷乱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齐元清猛然甩开了安市握着自己的手。 “公子?!”安市一直在哭,红通通的眼睛望着青年,“快走啊!” “你走吧。”青年倚着墙,仰着头喘气,暗红的灯影落在他如玉般纤细脆弱的脖颈上,顺着他的呼吸向下流淌,将他整个人都笼在如血般的雾影中,“我走不动了。” 齐元清将银票和玉笔管一并塞到少年手中,“拿着这些,进京寻大哥,求他庇佑你。” “那您呢?”少年拽着齐元清的衣袖,“走啊!” 青年被他拽得一踉跄,却还是一个个掰开了少年的手指,“我?就当我死了吧。”他伸手揩去少年脸上的泪,“安市,别哭了,你跟着我吃了许多苦……往后就是好日子了。”身后有纷乱的脚步声传来,齐元清将少年一推,“快走,连主子的话都不听了吗?” “我不……”少年哭着甩头,伸手去抓青年的手腕,却被他避开了,青年抬眼,暗红的灯影印得他眼中似有山火蔓延,“你不走,我们两个都要被抓。我狼狈的样子怎能被你这个奴才看见……安市,别逼我恨你……” “公子!”安市看着远处的人影越来越近,他若留在这儿,只会和公子一起被抓罢了。他握紧了手中的银票和玉笔管,他得去找人来救公子。少年转头,瘦小的身影很快便被黑暗吞没。 齐元清松了口气,他垂眼理了理被安市拽乱的衣袖,靠着墙壁站稳了身子,静静地看着那群人越来越近。 …… “怎么只有一个?”一个长相妖艳的男人挑起青年的下巴。红烛映照下,更衬得青年雪肤樱唇,尤其是那双冷淡的桃花眼,轻轻一睨便能摄人心魂,“真是极品。”男人伸手抚上青年红霞遍布的双颊,触手嫩滑宛若上好的羊脂白玉,只是肌肤滚烫,再看青年面带病容,他搭上青年腕脉,不多时,撒开手道:“可惜身体不好,禁不住玩。” 青年垂下眼,恍若未闻,不哭不闹也不说话,像是没有生气的木偶娃娃似得呆坐在一旁。 “害,潘相公,这样极品的美貌,谁又舍得磋磨。”一脸络腮胡站在一边的人正是刘全,此刻他满脸的谄媚,“况且还是完璧之身,又有才艺傍身,便是卖艺不卖身也能为这品幽楼大赚一笔。” 潘南冷哼一声,“这样好的人物,怎么不送去你们赌场自开的饮溪楼?” 刘全附到他耳边道:“他还有个病鬼丈夫。”刘全打心眼里觉得谈锦还不上钱,届时流落街头不论是病死还是饿死都是迟早的事,“你放心,他那丈夫翻不出什么风浪。但终究要避一避不是,所以才把他送来你们这。” “我可不做惹祸上身的买卖。”潘南一甩长袖,坐在实木交椅上,又将齐元清上上下下打量了个遍,也实在是不想放弃这个香饽饽,“他那丈夫当真快病死了?” “当真,当真。”刘全一看有戏,脸上堆起一层褶子,“若不是有病,这小夫郎怎么可能还是完璧之身呢?” 他说这话,潘南便信了。即便是他这种见惯了各色美人的,见了青年都得叹一声极品,寻常男人无论如何也抵抗不了青年的魅力。 “一千两。”潘南站起身,“他身体这般弱,我还得先给他调养一番。” “潘相公,这……”刘全自然是不甘心只拿这么多,他与黄天说好的一人一半,一千两两人再一分便只有五百两了,他目光瞄到潘南腰间挂着的金镶玉小扇子,“您把这扇子给我,一千两便成交。” 这扇子是从前一位恩客送给潘南的,他爱不释手了几日,也快腻了。闻言便直接解下丢进刘全怀中,又对身边侍奴道:“岚儿,拿银票来。” ---- 品幽楼,我自己编的名,意思是:尽品幽境,攀升如楼。天知道编这些城市名我都是瞎编,一个南风馆我还给它搞个寓意。 我写这一段的时候一边XP大爆炸一边呜呜哭说好惨。这么漂亮的夫郎我根本下不去手虐啊!谈锦,我求你。快来救他,真的受不了了。果然病弱美人是我的XP之源。
第9章 “楼主,已经两日了,新来的那位齐相公还没醒。”金边象牙梳滑过青年如瀑的长发,岚儿看着镜中美人艳丽的眉眼,试探着开口道:“不如用剂猛药,楼主花大价钱买来的,总不能赔在手里。” 潘南垂眸理了理衣襟,“他那身子,若是用了猛药,可真就成了一次性买卖。”他抬眼看向镜中,想起几日前听到的传闻,“前日我那京中的老相好过来,道是二皇子不日南下,届时要路过我们这葭萌城。这二皇子最是风流,尤喜男色。若是要灌猛药,不如等到那时。要赚,就要赚笔大的。” “楼主英明。毕竟是皇子,寻常颜色恐怕还入不了他的眼。只是齐相公性子未免太烈了,那时竟要撞柱自尽,幸好被楼主您拦下来。但若是到时冲撞了皇子……”岚儿没继续说下去,但潘南明白他的意思。若是齐元清届时忤逆皇子,搭上自己的性命也便罢了,恐怕要叫整个品幽楼为他陪葬。 潘南起身,套上墨色薄纱长袍,“走吧,去看看齐相公。”再烈的马只要被骑过一次便会失了野性,品幽楼从不缺心气高性子烈的人,最后还不都是要婉转承欢。 室内燃着熏香,陈苦的药气却还是压不住,站在门口便闻见了。潘南推开门,岚儿托着乌木漆盘跟在其后。屋内被指来侍奉齐元清的侍奴琢儿见到两人便起身行了个礼,“楼主。” “庄大夫怎么说?”没等侍奴回答,男人在床边坐下,随手捞过昏睡之人的手腕,青年手腕纤细,尺骨突出,“啧,这般瘦抱起来怎么舒服。”他切了切青年的脉象,“倒是比那日要略好些,这几天药都喂下了吗?” “回楼主,这几日的药,奴都用汤匙一点点喂下去了。庄大夫今晨刚来看过。齐相公是天生体虚,若要长命就得一直温养着,如今久久不醒恐怕是相公自己不愿醒。”琢儿垂头,恭恭敬敬地答道。 潘南掀开青年身上的被子,对琢儿道:“往火盆里添些炭。” 眼下只是初秋,远没有到用火盆的时候,只是齐元清体寒,潘南才特准琢儿在屋里点了火盆,用得还是上好的银炭,烧起来一丝烟气也没有。琢儿一边添炭,一边在心中暗叹,楼主在齐相公身上花费这般多,到时还不知要他如何偿。他这般想着,就抬眼瞄了一下床边的场景。 却见潘南解了青年亵衣的带子,从岚儿端着的漆盘中取过一轮青碟,以羊毫宽面刷蘸着青蝶中的东西涂在青年胸膛上,男人一面刷一面对岚儿道:“哪儿来的兰花香,你闻见了吗?” 岚儿先是摇了摇头,过了片刻又道,“楼主,我也闻见了。” 琢儿战战兢兢地插话道:“楼主,那是齐相公身上的香气。” “果真?”潘南俯身,鼻尖凑在青年脖颈处嗅了嗅,清幽的兰花香淡淡逸出,“当真是。”他脸上绽开一个笑,明艳得不可方物,他摸了摸青年的脸,自语道:“本想着要纹并蒂莲花,莲花有佛性有气节,最是配他。如今想来,该纹兰花才是。”
56 首页 上一页 6 7 8 9 10 11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