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暮雨不是没有怀疑过,可是他自己也觉得太过荒唐。他在这红尘中随处都能见到那个人的影子,却又清楚地知道,都不是她。他以为,这次不过是自己又一次的臆想。 “您为何不提?因为您知道,苍下巅三长老早已故去,提起来不过是给我们徒增伤感。” “绮梦那日,您刚好就在附近。后面明明伤势好转却还是昏迷不醒,现下看来是神识受损引起的。您懂得苍下巅的剑法,用的出神入化。您救师弟救我,不顾生死。普天之下,除了师尊,还能有谁可以做到这个地步?” 何霖:“……” 何必饿已经抱住了何霖的大腿泣不成声:“师……尊……” “师尊不想认,弟子别无他法。”扶暮雨仰头笑着,决绝又满足,“至于今天的所作所为,弟子自会回去领罚,可弟子不后悔。” 伍武与寒若不知何时已经站在了扶暮雨身后,听的一愣一愣。 伍武呆呆地问:“大师兄?这都是什么意思?还有什么领罚?” 寒若似乎有点眉目了,但看了看何霖,还是不敢置信,没有开口。 扶暮雨没有理会身后的师弟,苦笑道:“师尊,只有您会堆雪人啊。您大概不记得了,弟子拜师第一年,除夕夜那天,您教我把雪团成两个雪球上下垒起,让我去厨房挑一个冰凌状的胡萝卜,您说,那个就是它的鼻子,您拿了两个枯树枝,说那是它的双手。您说,那个叫雪人。” “后来我们再没有堆过雪人,师弟师妹们只会堆雪狮雪兔一类。”扶暮雨嗓音发紧,攥着何霖的手也越来越紧,像是生怕他要翻脸走人,“师尊,不知您是否知道,除了您,没有人知道何为雪人。” 何霖:“……”他还真不知道。 何霖猛然反应过来,这个架空的世界下雪不堆雪人啊!他竟然毁在常识上!那雪狮子多麻烦啊,这些人是真闲。 眼见虽然还是不敢信美艳师尊变毛头小子、但是越来越相信自己大师兄的伍武跟寒若颤颤巍巍也要跪下,何霖急忙抬手制止:“站好!” 伍武寒若一抖,二十几岁的人,就这么呆愣站直了。 何霖又去拉跪着的两人:“起来。” 何必饿抽抽搭搭起身:“师尊……” 沉默一瞬,何霖应了一声:“……嗯。” 何必饿好不容易止住的泪水又夺眶而出。 扶暮雨站直了,依旧目光灼灼地盯着何霖,还是紧紧攥着他的手不放:“师尊,弟子知错。” 何霖看了一会儿这个近乎执著的傻徒弟,叹息一声:“……罢了,是为师的不好,不该怪你。” 伍武愣愣道:“师尊?真的是师尊?” 寒若也少见的面上一片空白:“师尊?” 何霖提起一个笑容:“好久不见,伍武、寒若。”
第35章 顾九乘发现了 相认的师徒五人回到了竹舍。 四个徒弟三种状态,扶暮雨自然早就接受了他是谁,何必饿还在“阿霖就是师尊,师尊就是阿霖。”的自我洗脑中,又想起来之前不知情的时候跟何霖拌嘴闹脾气,每天就是缠着何霖左一句“师尊弟子错了。”右一句“师尊罚弟子吧。”叭叭叭个不停。 何霖烦不胜烦:“说过翻篇了!” 伍武和寒若就比较统一了,每天带着一脸不确定规规矩矩喊一声“师尊”后就待着等何霖讲他们之前的事情,以此确认这个人真的是他们的好师尊。何霖倒也不介意,毕竟换位思考一下这件事还是很惊悚的,这两个已经算是心理强大的了。 最好的一点就是这几个人也没问他到底经历了什么才会变成这个样子,否则他还真的不知道该怎么解释。 但哄好这几个徒弟后何霖每天都很无奈,还有点烦。他只要出了竹舍,这四个人就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何霖想散散心,后面也有四个跟屁虫。 何霖忍无可忍:“几天了?你们没事做吗?不回苍下巅?” 经他提醒,这四个人似乎终于想起来还有个山门,再不回去就要被掌门师叔察觉不对劲了。于是有事的就回去办事,忙完了再过来,但总会有至少一人陪着他——本应该最忙的扶暮雨。 何霖盘坐在床榻上想要打坐修炼会儿,但身边有个人片刻不离,他无法静心,虽然他承认自己还是很开心的,可总不能一直这样下去吧? 何霖叹气:“暮雨,你守在这儿做什么?你推了苍下巅的事情,都不怕他们做不好?” 扶暮雨的声音很闷:“师弟师妹们长大了。” 何霖笑了:“那你没有长大吗?” 扶暮雨没有回答,眼眸半阖反问他:“安和城那次我在张府昏迷后,师尊知道我是怎么醒来的吗?” 何霖不明所以,顿了一下,下榻就要去检查他的身体:“怎么?是灵脉还有什么问题吗?” 何霖倒是还记得,后来确实没有再给扶暮雨检查一下。难道那药物真的有什么后遗症? 可手刚碰到扶暮雨放在膝上的手,就被什么冰冰凉凉的东西砸了一下,很轻,但何霖的心像是被重锤砸了一记,条件反射般皱缩成一团,连带着指尖都痉挛了一下。 何霖愣住了。 扶暮雨坐在方凳上抬起头来,眼眶泛红,长睫湿润。大颗大颗的泪水不受控制地滚落,一颗一颗都重重的砸在何霖的心上,砸的他一颗心血肉模糊。 他从未见过扶暮雨哭。 面容清冷性子温润的青年就这么看着他,怔怔落泪。 窗外竹叶飒飒响动,屋内烛火摇曳,映照着扶暮雨大半容颜,他眼底明明是火光暖黄,何霖却只看得见一颗快要破碎的心。 何霖抬手去擦,可怎么也擦不干,他手心都湿透了,声音也染上了不多见的慌张:“暮雨,别哭。” 何霖一边擦着怎么也擦不干的泪,一边温声诱哄:“别哭,告诉师父,哪里不舒服?” 扶暮雨在他手中摇了摇头,哑声道:“是您的血。” 何霖的大脑空白了一瞬。 扶暮雨抬手抓住了他的双手,嗓音喑哑发颤:“是您的血……溅在弟子脸上。” 师尊在的时候他没哭过,师尊走的时候他没哭过,经年后得知陪了他几个月的人就是师尊时他也没哭。可现在,只有他和终于承认身份的师尊两个人时,他没忍住。 彼时只觉得眼前人傻得很,得了一点好都肯拿命拼。可在看到那个几乎化成水的雪人时,他只来得及狂喜了一息,几乎瞬间,那种失而复得又即将失去的恐惧就裹住了他。他知道,那个人现在正被四大派追杀。 兜兜转转,并不是因为自己对这个少年好他才会以命相护,是因为他本就是那个从来都在护着自己的人啊!什么救命之恩,都是借口。 一两个月,他找不到人,他骗自己,可能一切都是巧合,可能那个雪人真的就是也有他人知道呢?但他还是在疯狂找人,一边清醒地骗着自己一边疯狂压抑着内心的恐惧。 上天垂怜,后来他终于遇到人了,他再也不能忍耐更久,所以即便是大不逆,他也要抓住这个人。好在,他抓住了,他可以安心了。 可他夜夜惊醒,都是脸上一片温热时睁开眼看到的那一幕:身形挺拔的白衣少年半身浴血,少年对面的人剑身血红。即便墨发遮挡了后背,他也清楚地知道那一剑是当胸穿过,血水浸透衣衫发丝,那人背后心口处的发丝粘连成片。 纵使是得道仙神,也救不回被穿心而过的人。但是就在他眼前,在他尚不知晓的时候,他失去五年的师父,鲜红滚烫的血溅了他满脸,只差半寸…… 扶暮雨浑身上下每一处肌肉每一根骨骼都在后怕,怕到他忍不住发抖,忍不住流泪。 扶暮雨哑声问:“师尊……为什么,为什么不告诉我?” 何霖心疼的要命,像小时候一样将人搂进怀里哄:“没事了,都过去了,师父回来了。是师父不好,没有告诉你,对不起。” “听话,别哭,哭的师父心里难受。”扶暮雨,他的这个大徒弟,对认定的事从来都是倔强的,骨子里的狠倔。从知道他认出来自己的那一刻起,何霖就知道逃也没用,又何苦互相折磨。 扶暮雨闭上眼,紧紧揪着何霖的衣襟,良久,在他怀里、在他低声劝哄中才逐渐安静下来。 扶暮雨的声音闷在何霖胸口,一字一句震进何霖心底,他恳求道:“师尊,求您,别再离开我。” 碎的是怀中人,但疼的不止一个,何霖无法思考,只能低声应着:“好,不离开。” 可纸包不住火。 这几个家伙最近行为举止诡异,在山门通常待不了多久,动不动就要往外跑,终于引起了顾九乘的注意。 这日何必饿刚回来,一冲进竹舍就开始嚷嚷:“师尊,师尊……” 他们逐渐接受了好师尊从美艳女子到帅气少年的转变,内里还是一样的就好,给他们的感觉也一如从前。恍惚时觉得仿佛这五年像是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他们一直都是那个被师尊疼护教导的小徒弟,只在看到抬起头笑吟吟看向他们的是个少年时才会回神。 何霖这段时日对他们也算纵容,毕竟刚相认不久,他到底也还是舍不得像以前那么严厉,这种老远就开始大声喧哗的事情,搁在以前的何玲,都会斥责一句。现在反正在外面,由着这家伙大呼小叫一段时间也没什么关系。 何必饿欢天喜地,他的少年师尊闻声看过来了。可下一刻,他的师尊就站起身敛了神色。 何必饿不解,自己惹师尊生气了?算了,不管有错没错先认错就是:“弟……” 话刚出口,就听见眼前的少年师尊毕恭毕敬朝他身后叫了声:“顾掌门。” 何必饿那一瞬间比突然见了鬼都恐惧,“唰”地转身,身后不正是他那深蓝锦衣面容威严的掌门师叔?那他刚刚说的话岂不是掌门师叔都听到了? 几乎是下意识的,何必饿拦在了何霖身前,舌头都要打结了还是努力想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掌……掌门……师叔,我……” 顾九乘本来脸色还算正常,见他这一举动顿时就沉了脸:“怎么?师叔现在是叫不出来了?你刚刚喊‘师尊’不是喊得挺顺的?” 何霖尚且淡定,何必饿脸“唰”地就白了,结结巴巴道:“不,不是,师,师叔您听,听错了。” 顾九乘脸黑的能滴墨:“你的意思是我聋了?” 何必饿还要结结巴巴再无力辩解几句,就被何霖扯到身后:“顾掌门见笑了,这家伙没见过大场面,回头您给他扔去练练场子就好。” 顾九乘嗤了一声,恨铁不成钢地扫了一眼瑟瑟发抖还想出来但被何霖摁住的何必饿:“就这点出息?是该扔去练练了。” 何霖赔笑:“是是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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