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又偏僻的宫殿少有人来,出生时被拨下来伺候他的嬷嬷好赌,月例银子有大半都被她“送”到了宫外的赌场中,好在她还算有点脑子,明白容郁虽身份卑贱,但仍是容国的皇子,故而也会偶尔为他准备饭菜,保证他饿不死——但仅仅也只是饿不死罢了。 残羹冷饭,寒天井水。 容郁一年年熬过来,年幼的时候他也曾有过几分对父亲的期冀,在一个偶然的机会,他见到了他自出生起就未谋面的父皇——当然不是偶然,他在父皇必经之路等了两个时辰。 “这是谁?” 他行完礼抬头看见他这位父皇紧蹙着眉头,他的身边是繁花华贵宫装的娘娘们,贵妃娘娘身边的小皇子年纪比他还小,不卑不亢地站在那里看他,就像是看一个花瓶上极其突兀的污点。 确实有够突兀的 那一刻他无地自容,却又逐渐明白,有些东西,得不到的就是得不到,宠爱得不到,小皇子身上那组叮当作响的环佩,也是奢想。 容郁的处境并没有多大改变,反而因此挨了嬷嬷三番两次殴打,在吃人的宫里,挨打对于他来说早已经是家常便饭。 所以小世子那些不痛不痒的“惩罚”,对他来说倒像是恩赐了。 她病死在一个极其寒冷的深冬,人之将死,其言也善,她握着容郁的手,紧紧握着,喃喃自语道:“苦命的孩子啊,受完了苦,你就成仙了。” 他冷漠地看着她慢慢断气,对她神神鬼鬼的遗言嗤之以鼻。他逐渐沉寂下去,直到某年容国战败的消息传到宫中,容国要选一位皇子送入敌国为质,说是为质,实际上只不过是送过去用来承受怒火做牺牲品的。 没有人愿意 但容郁站出来了 — “下月就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宫宴,眠眠可有相中的女孩子?” 回忆戛然而止,容郁下意识地看向傅眠,小世子挽着袖子,正一板一眼地用筷子戳着碗里的青菜,试图将它戳不见,闻言一瘪嘴道:“有什么意思?她们不就是看中了我有一个好阿姊嘛!” 深秋哪会有百花开,这“百花”之名,指的乃是上京城中待嫁闺中的女子,不少世家公子会借着百花宴之名,求娶自己心仪的姑娘,若能得了皇家赐婚,那更是锦绣添香。 傅眠哼了一声,“我只要真心喜欢我的。” 他戳不烂那片菜,转而一挑筷子把这片青菜放到了容郁的碗里,容郁面不改色吃下,教傅璎愣了一下。 傅璎无奈道:“这世上又岂能十分如意,若你无家世,真心喜欢你的普通人家女孩子倒是大有人在。” 她这个弟弟,受不了半点儿皮肉之苦,只适合在逸王府娇生养着,这次百花宴陛下刻意提了傅眠一句,这未尝没有想看傅家站队的意思。 傅眠将筷子比划成一个“十”字,斩钉截铁说道:“若不是十成十的真心,我才不屑于要!” 十成十的真心? 容郁握紧了筷子,他不知道小世子所说的“十成十”是如何定义的,他只知道,他对小世子,就差把心掏出来了。 不知这样可否,入得了小世子的眼 — 傅璎只休沐一天,第三天天还未亮,就已经穿好朝服去了宫里,傅眠睡眼朦胧,仍然爬起来跟她道别。 百花宴敲定在了十月初九,宫中设宴,民间也跟着热闹,傅眠夜间外出时街道上张灯结彩,卖吃食的外地商人也多了起来。 十月初八,是容郁“奉令”在逸王府的最后一晚,这一个月容郁黑化值升升降降,最终稳定到了72。 【你都干了些什么?】 傅眠缓缓打出一个“?” “你不是一直在看着吗?我干了什么你能不知道?” 【……那是因为你什么都没干每天吃饱了睡睡饱了吃,这是你最后一天“合法”的机会了你还在睡觉】 傅眠悠悠叹气,“唉,你不懂。” “容郁现在可是,”他眨了眨眼,继续道:“超爱我的。” 【他装的】 傅眠笑:“巧了,我也装的。” 系统沉默半晌,提醒道【剧情快进入主要部分了,千万不能松懈】 傅眠睡不着,起身点起灯,烛火跳动间映照着他的脸,他拢着被子,道:“我现在可不就在走和容郁日久生情的戏码吗?” 系统【……】了一下,表示并不是很放心。 一般来说,任务者完成同一系列任务必然会有类比的公式,攻略,救赎,辅佐,就是用同一个套路完成类似的剧情,就像过每一关的连连看,这样能更好地避免任务者投入过多感情。 傅眠却是时空管理局的另类,他没有套路,全靠自己摸索,得过且过,从来都是顺着剧情走,任务却从未有过失败的记录,也从未检测到他对任务目标投入一丝一毫的感情。 系统不得不承认,他是最完美的任务者,也是最强劲的任务对象。 “容郁,”傅眠嗓音中带着未清醒的涩音,容郁心头颤了一下,听见屋里传来的声音,“我睡不着。” 容郁呼吸滞了一瞬,推门进去,目光所见,小世子正拢着被子靠在墙壁上盘膝坐着,活像一枚被裹起来的粽子,眼睛微微闭着,看起来并不像“睡不着”的样子,点燃的蜡烛就搁在桌角,离傅眠最近的地方。 容郁将烛火搁远了些,心中有些好笑,上一世,他到底是为什么会觉得傅眠是像徐嘉一样的人呢?是因为他们总是混在一起吗?是因为他们做着同样残忍的事吗? 这样的借口似乎并不成立 容郁思索着,右手从被子尾部探入,轻柔地握住小世子冰凉的脚腕,细声细语询问道:“殿下是觉得冷么?” 傅眠是装得睡不着,而容郁却是真的睡不着,他叹息一个月时间太短,没心没肺的小世子是真的转头就能把他忘得干干净净。 傅眠被人捉住脚腕,瞬间清醒。 他的脚往被子里缩了缩,面上出现容郁习以为常的愠色,张口便道:“容郁殿下半夜摸进本世子房间,莫不是真的想要爬床做本世子的侍奴?” “不知廉耻!” “水性杨花!” 你瞧,多好笑。 明明是小世子说睡不着将他叫来的,却要倒打一耙说他不知廉耻地爬床。 偏爱 容郁忽然想到这个词,他终于明白,就算傅眠和徐嘉做着同样欺辱他的事,哪怕他二人就长了同一张脸是一样的身份,但傅眠就是傅眠,小世子在他这里是有特权的。 这份偏爱来的莫名其妙,但没有人能比得了。 容郁像是没听见他的话,他缓缓靠近傅眠,温热的气息笼罩了傅眠。 他的嘴唇贴上傅眠微红的耳尖,用气音问道:“殿下想要我吗?” 他的气息滚烫,傅眠被熏得耳尖更红。 【主角勾引反派,史无前例】 傅眠“啧”了一声,“小黑屋呆着去,别破坏气氛。” 系统遁了。 傅眠冷笑一声,道:“你也配?” “你只配做本世子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狗。” 容郁被这样指着鼻子骂,丝毫不见恼怒,指尖上滑,已经摸到了小世子的腿弯,感受到手下的身体轻颤了一下,容郁勾起嘴角。 小世子体弱,十七年来未沾过半点儿女色,自然不知晓这其中的极乐奥妙,上一世说是要让他做个卑贱侍奴,实际上却连亲吻都生疏不堪,在他低下头去主动侍奉的时候,掩饰般别过头去,骂着他从书上学来自以为最肮脏的词句。 不过如此 这种程度的侮辱,抵不过他幼年在宫中所听所闻的十分之一。 以为是救赎,实际是深渊,以为是最顽劣不堪的石子,却让他窥见了玉石的光亮。 容郁用双手捧着他的脸,“殿下,梨花糕很甜……” “殿下想不想尝尝?” “你……”傅眠似是气红了脸,明亮的杏眸瞪着他,“你……!” “你的手刚摸了我的脚!” 不讲卫生!无耻! 容郁愣了一下,未免发笑,右手离开了小世子侧脸,真诚道歉:“对不起。” 【容郁黑化值-3,现在黑化值为69】 旖旎气氛一下子散去,傅眠抬眼看了看他单薄的白色中衣,抿了抿嘴,“你…你要不要盖被子?” 容郁见小世子似乎想要把拢起的被子拉开,连忙按住了被角,道:“我不冷。” “殿下,容郁明天就回宫了。” 傅眠被压着被子,有些热,脑子却昏昏沉沉,困意压倒了他,闻言随意“嗯”了一声。 去吧去吧,该去走你的伟大事业线了。 “梨花茶叶我放在外间第二个格子第五个抽屉里了,小桃知道。” “嗯。” “逸王府的药很好,我身上的伤痕淡得已经快看不到了。” “…嗯。” “九重山的梨园来年四月开花,殿下有兴趣的话可以去看看。” “……嗯。” …… “殿下所说的,十成十的真心,到底是指什么呢?” 要做到如何程度,才能算十分真心呢?
第八章 百花宫宴 皇帝对傅眠的宠爱很大程度上是爱屋及乌,傅恒是和他一起打江山的生死至交,对于傅恒老来所得的小儿子自然也是喜欢得紧,他年轻时落一身旧病,如今年老更是羸弱,早就计算好了自己的死期,太子党和皇后党的暗流涌动他看在眼里,徐瑛有野心是好的,只是这野心过头,便有害无利。 徐家的江山不能落在外姓手里,徐瑛既需要对抗皇后党的强大助力,又需要一个能完全制衡他的人,方才能两相平衡,成就大业。 皇帝有意于逸王府长女傅璎,便想着在百花宴上赐婚于二人,傅璎直言自己志不在此,倒教他有些犹豫,更何况徐瑛似乎更有意于太傅家的女儿。 这件事到了百花宴真正要开的这天,也没能完全定下。 十月初九已经逼近冬季,傅眠睡眼惺忪地被容郁穿好衣服,走出大门的时候被冻得打了个寒战,抬头看见树丫的枯枝上结了一层薄薄的霜。 百花宴最初是为京城贵女所设,涉及到男女婚事,自然庄重,容郁为他挑了一身暗纹阔袖红衣,又拿了一组环佩给他系上。 傅眠走入宴会时环佩便随着他的步子叮当作响,宴会热闹,旁人听不见,佩戴这组环佩的傅眠却是听得清清楚楚。 “好吵。” 傅眠嘟囔着皱了皱眉,只想快点走到自己的位置上好让这噪音赶紧安静下来。 他走了几步,发现一直跟在自己身后的容郁没跟上来,转身看见那人停在原地,一双眸子像往常一样看着他,灯烛中辨不清情绪。 看见小世子停了脚,容郁向他走近两步,指了指身后的一个方向,低声道:“我的位置在这里。”
59 首页 上一页 5 6 7 8 9 10 下一页 尾页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