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干不出来这种缺德的事,身份上也不合适。 容郁扫视他一遍,道:“我领军作战那会儿,你不是说你爱过草原最美的姑娘?” 贺停意摸了摸鼻子,讷讷道:“这个倒不是……” “我那时候喝醉了酒,脑子不清醒跑人家姑娘帐篷外面,栽到了沟里。” “姑娘叫乌塔尔,好像是一种药材的名字…乌塔尔听见声音,以为我淹死了,就挖了个坑准备埋,幸好我及时醒过来。” 贺停意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他继续道:“然后我就在她的帐篷里睡了一晚,她唱了一晚上的歌给我听。” “虽然我没听懂。” 接下来的情节容郁用手指头想都知道了,他添了杯茶推给贺停意,“后来你喜欢上了她?” 贺停意喝了口茶水,踌躇道:“应…应该是?” 他回想了一下,乌塔尔有一双乌黑的大眼睛,头发一整束编成辫子,长得垂到小腿弯,皮肤不似容国人那样白皙,手臂虽细却很有力量,托起他一个男人也不废什么力气,贺停意长在边境军中,这样的姑娘的确会是他喜欢的类型。 容郁看了眼明显思绪乱飞的贺停意,问道:“难道她没喜欢上你?” 贺停意眨了眨眼睛,“她向我表白了。” 容郁:“……然后呢?怎么没在一起?” 贺停意低下了头,“我拒绝了。” 容郁默了几秒::“……喜欢的人对你表白,你拒绝?” 他忍不住想象了一下,假如傅眠向他表白,他一定会高兴得连自己叫什么都忘记,然后把世界上所有最好的东西都捧过来给小世子献上。 贺停意头垂得更低,他声若细蚊,道“说出来不怕殿下笑话……” “是我觉得自己配不上乌塔尔,所以才拒绝的,”他抬起头,“喜欢一个人就是会觉得自卑,更何况我当时是军奴籍,怎么舍得喜欢的姑娘受非议?” 容郁摸着玉佩表面光滑的纹路,“现在你是容国督军了,足够配得上她,将她追回来,我为你们赐婚。” 贺停意沉默好半晌,声音里带了一丝哽咽,“……没有机会了……” “她已经,嫁人了。” 容郁呼吸停滞了一瞬,抚摸玉佩的手指停下来,“你……” 桌上的茶水已经凉透,贺停意一张模糊的面容倒映在瓷杯中的水面上。 “其实我已经不遗憾了,”贺停意抬起一张强颜欢笑的脸,道:“是今天殿下问起来,我才想起来要说的。” “哦对了,殿下您还没说怎么处置三皇子。” “您说让找的那个姜瑞,您知道吗?他不认路,是宋彦之把他送回去的!” “而且宋彦之觉得姜瑞很可疑,说要把他再捉回来审一遍。” 他话里话外的掩饰和要强太过于明显,容郁想不出什么安慰的话,上一世小世子身死,也没人能安慰得了他,痛苦中沉沦,清醒里挣扎,往后十年无人能走入他的心里。 他逐渐明白起来,不是所有人都有重来一次的机会,贺停意和乌塔尔,他们之间的缘分如灯火一般,终究在你明我暗中错过了。 容郁心中忍不住庆幸起来 幸好,幸好他还有重来的机会 幸好他的小世子还在这人间 他还有机会去努力,还有时间能弥补,他们不会是话本子里那样浓烈的悲剧。 “停意,”容郁打开木窗,冷冽的寒风吹在他脸上,他呼了一口气,道:“不要脏了自己人的手。” “帮我带话给陛下,就说……” “阔别许久……” “儿臣……甚是想念。” 贺停意爱过草原最美的姑娘,在她大婚那天喝了最烈的酒为姑娘送婚,从此天涯海角再无相见之日。 生生明火,明暗无辄。
第十二章 拨雪寻春 十二月初八,吴家大小姐出嫁,十里红妆,凤冠霞帔,司仪手中拿着的红色礼单活像那工作不停的收银机吐出的发票,傅眠听着他口中报出的接连不断的献礼,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只想再窝回床上睡个回笼觉。 容国使臣提早到访,在大殿之上阔气送上数份奇珍异宝,皇帝心知肚明他们意不在此,并未对此发表什么意见,反而是皇后紧皱了眉头,对身旁侍从耳语几句。 容郁坐在殿上,看着对面的傅眠脑袋一点一点,困倦得像只睡不醒的小猫,不由得笑了笑。 小世子换了身绒白的衣裳,却更显得他肤色如雪,睫毛如乌羽黑翅,一颤一颤的像寒鸦振翅高飞前的预备动作,傅眠肩上裹着那件厚厚的狐绒大袍,脑袋埋在颈间的绒毛中,远处看起来颇像一只圆润润的白团子。 容郁眼中笑意更深,只分出一丝注意给身旁的使臣。 “陛下十分想念您,前些日子三皇子发动宫变,现如今已在狱中,陛下爱重您,依殿下看,这三皇子如何……”处置。 容郁面覆无限温柔,却毫不留情打断了他的话,“皇兄之事,本殿做不了主,一切但凭父皇吩咐。” 他三两句把这句话打回去,不留余地,分分寸寸逼迫于前,誓死不沾上容澈这身血污,话语中挑不出半点儿错误,反倒教张使臣高看了几眼。 容国如今内忧外患,底下的皇子全都盯着皇帝那个位置,就怕等不到他断气,容郁殿下虽出身微末,可那身为将军的杀伐果断却是令人无比折服,只是张使臣还有一个疑问:容郁殿下为何执意自请前往敌国为质呢?这原本就是一件吃力不讨好的事,更别提是重枷押送,一个皇子被这样对待,比犯人还要屈辱更甚。 他这样想,却不知不觉问了出来。 容郁平静地看了他一眼,这一眼清冷疏离。张使臣心里“咯噔”一下,七殿下荣宠正盛,从一个婢女所生的皇子到如今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置,怀有远超常人的谋略和胆识,却未必是个良善待人的主子。 张使臣胆战心惊,容郁却淡淡地答了,他的声音如珠帘罗翠,一点点落在大殿上这一方的小小天地内。 他看着对面绒白衣裳的小世子,道:“因为这里,有我所眷恋的人。” 他的小世子 他所爱着的人。 这一世他提早做出了成就,从战场上归来之后他再没有受到过旁人的欺辱,皇帝对他赞赏有加,还予他尊贵皇子的待遇——这本是他应得的。 可是还不够 还是不够 他想要那至高无上的位置,似乎只有这样,才能把前世所受的那些屈辱苦困一点点磨平。 容国被要求选出一个质子的时候,养尊处优的皇子们一个个都往后躲,不会有人愿意做这样的事,容郁进来听见此事,只是“质子”这两个字,就让他手腕的珠子碎落一地。 他的小世子…… 那一袭红衣烈烈,印刻在他的心中,他承着前世傲骨磨尽的阴影,只为再看一眼那“水中月,镜中波”。 他说:“我去。” 卑贱之人不清高,他愿意再走一遍前世的路,只为在这条路上遇见他一直眷恋的爱人。 殿中歌舞升平,徐瑛娶了吴家大小姐,正高兴得紧,不妨喝多了些,便叫人带着下去休息换衣去了。 皇后雍容华贵,凤髻露鬓,她眼眸含笑,对着座下举了举杯,道:“容国使者远道而来,不妨多留住几天,看看我国风土人情也好。” 容郁笑了笑,举杯示回礼,道:“容郁多谢皇后娘娘爱重,只是这天寒路滑,恐怕再不早些走,便要被大雪淹没了。” 他开了个小小的玩笑,话里话外都是在说这场冬日大雪,但皇后知道他并非是在开玩笑,只能尴尬一笑,转而对一旁发呆的傅眠道:“容郁殿下不日将启程归国,本宫听说这些日子来长乐与容郁相处甚欢,不如长乐敬杯酒给容郁殿下,好叫他冬日行路,烧酒驱寒?” 傅眠心道:你从哪看出来我和他“相处甚欢”? 【炮灰和主角的舌战,为什么牵扯我的宿主?】 傅眠难得没有怼系统,并且深以为然。 傅眠抬眸,正对上容郁那双灰色没什么温度的冰冷眸子,他神色平静地坐在那里,像雕刻家手下最完美的作品——一樽优雅的美人雕塑。 皇后发话,皇帝默认,傅眠父兄皆不在此席间,傅眠没法拒绝,他站起来,脱下了那身狐绒大袄,露出内里袖口缀了红色花纹的雪白衣裳。 太子大婚,傅眠身为臣子,衣着也应当避讳,只选了一件红纹白衣穿上,比他一身红衣烈烈时少了几分张扬,多了几分病弱。 傅眠在众目睽睽之下绕过桌案,停在容郁面前。 所有人都在看着这一幕,皇后的意思他们勉强猜到一些,无关权势,但这不妨他们看傅眠的笑话。 傅眠在京中猖狂惯了,叫他给曾经卑贱的质子敬酒,算得上一种侮辱,可如今容郁身份不同寻常,所有人都兴奋地看着这一幕。 或许容郁会接下那杯酒,或许容郁根本不领情让傅眠下不了台阶,不管哪种,都足以让人注目。 众目睽睽 容郁抬手按住了面前的酒壶…… 这便是不领情的意思了 【容郁黑化值+2,现在黑化值为67】 傅眠一怔,随及反应过来,他拢了拢袖子,一双白藕似的细腕露出来,十分扎眼,“既然容郁殿下不饮酒,我便自作主张,以茶代酒了。” 说着就去拿次席上的茶具。 容郁再次抬手,拿走了那套茶具。 傅眠:“……” 说真的,下不来台虽然不是什么大事,但他确实挺尴尬,走完这一环容郁的黑化值也未必能降多少。 【他这是在侮辱宿主你呀】 【果然是主角得势,先杀炮灰】 【哦哦对,宿主是反派,应该不会那么早死】 【不过剧情也快走完了,宿主再忍忍,成功就在眼前!】 67的黑化值,你是怎么觉得“成功就在眼前”的? 傅眠自动屏蔽脑子里系统的叽叽歪歪,叹了口气问道:“容郁殿下,你生气了?” 说实话,这一世他根本没做什么大层面上的反派举动,大多时候他只是吃了睡,睡了吃,偶尔纡尊降贵出门玩玩。 并且在容郁开始他的事业线后,傅眠就很少在他面前出现了,他煞费苦心,他殚精竭虑,他呕心沥血。 不是,他什么也没干。 对于一个反派来说,什么也不干天天摆烂已经是对主角最大的让路了。 容郁垂着眸子,没有看他,低声道:“不是生气。” 他只是……太久没见到小世子了,想在他身边,多待一会儿。 傅眠眨了眨眼,道:“容郁殿下明日归国,往后我们大约不会再见了……” 别,别这么叫他… 容郁心中的酸涩快要漫出来,他紧紧按着酒壶,贪婪地感受着小世子在他身边的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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