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想容随手抽了本书出来,回头询问道:“大小姐怎么来了?” 萧纯把有些发烫的药碗轻轻搁在桌上,吹了吹发红的手心,娇俏的样子还是叫花想容忍不住笑了,他上前把书放到枕边,给萧纯拉了把椅子,道:“有下人在,大小姐给我端什么药?“ “烫着手可就不漂亮了。” 萧纯杏眼明亮,她摆弄了一下鹅黄的裙子坐下来,道:“护法叫我萧纯就好了,我说过好多遍了,护法每次都不听。” 花想容失笑,轻轻唤道:“纯儿。” 萧纯有些害羞,她摸了摸微红的脸,道:“我和索哥哥快要成亲了,五月初是好日子,索哥哥前段时间忙了好久,我们打算宴请各家来庆贺。” 花想容笑了笑,道:“这很好呀,嫁衣做好了没?有没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 萧纯坐在他面前,手指绞在一起,有些不好意思道:“索哥哥给我织好啦!是殿里朱雀纹的样式,盖头也快要弄好了。” 花想容笑问道:“纯儿的头发又是索堂主给扎的呀?” 萧纯点了点头,道:“我的衣裳都是他选的,近来他总是忙,我还闹过脾气,原来是忙着给我织嫁衣。” 她轻轻地哼了一声,道:“错怪他了。” 萧纯看着他,像是又想起什么,连忙把药碗往他的方向推了推,道:“护法大人,喝药。” 花想容轻挑了下眉,实际上这时候再喝药都没用了,他的死早已经算好了日子,但这个世界里他挺喜欢这个小姑娘的,这些杂事没必要和她说,萧让尘大概也不会向别人主动提起自己被摆了一道的事情,花想容端起药碗,直截了当,一气喝尽。 萧纯从身上的口袋里掏出一颗蜜饯给他,捏着手指道:“其实我这次过来,还有别的事……” 花想容咬着嘴里的蜜饯,疑惑地“嗯?”了一声,道:“什么事?” 萧纯起身坐在他旁边,低声道:“我听索哥哥说,你和哥哥发生了一些不好的事情,我也听不懂,但是我知道护法是被哥哥罚禁闭困在这里了。” 花想容手指一顿,脸色依旧没变,他摸了摸小姑娘头发上的牡丹花,道:“没什么事的,你哥哥没有罚我,他只是生气了。” 萧纯显然没信,她压低了声音,在花想容耳边道:“我来的时候,外面有很多暗卫在值守,往日里没有这么多的,何堂主说护法你做错了事……可是哥哥明明说过护法不会有错的。” 花想容这次是真的被这小姑娘一句话当胸一刀,狠狠捅进去了,他暗暗缓了下呼吸,道:“没有哪个人不会犯错的,纯儿。” 萧纯看了他一会儿,问道:“护法是不是想离开孤湖山?” 花想容没说话,他扯起嘴角笑了笑,手里却被身旁的萧纯塞进了一块玉制的东西,萧纯抿了抿唇,轻声道:“我来,其实是想给你这个东西的。” 花想容垂眸看了眼手里的圆形玉石,翻过来看见这之上刻了个“娄”字,萧纯靠着他,道:“这是娄堂主叫我给你的,他说你要是想离开,就等哥哥不在的时候,帮你从地道中走,那边是原来娄氏的一个暗道。” “哥哥近几年才当上殿主,他不知道。” 花想容捏紧了手中的玉石,他看着那个“娄”字,轻声道:“被发现了,你我或许没有什么事,可娄堂主却是要受罚了。” 萧纯咬着下唇没说话,花想容把玉石还到她手里,轻声问道:“纯儿也舍得我走吗?” 萧纯摇了摇头,道:“我想让护法开心,护法是我半个哥哥,你以前教我念书,给我带糕点,我都记得的。” 花想容心中有些轻轻的发颤,他想起来那个被自己杀死在皎月城里的小七,极其勉强地笑了笑,道:“等看纯儿嫁了人,我再离开。” 萧纯站起来,垂眼看见了他放在枕边的那本书,问道:“那是什么书?” 花想容没拿起来给她看,只是道:“民间的话本子,你不爱看的,我知道你只爱念诗。” 萧纯问:“这是讲什么的?” 花想容摇了摇头,笑道:“不清楚,我还没看,你就进来了。” 萧纯“哦”了一声,有些舍不得道:“我得走了,要是被发现我来这边待得时间太长,何厉一定会向哥哥告状的,到那时我就要抄书了。” 花想容有些疑惑:“萧让尘不叫你来?” 萧纯撇了撇嘴,道:“前几天护法病了,哥哥不叫任何人进来的。” 花想容问:“那今天你怎么进来了?” 萧纯努了努嘴,道“我是殿里的大小姐,哥哥不在,他们得听我的。” 花想容便笑:“你哥哥去哪里了?” 萧纯想了想,道:“索哥哥说,他今早去了乌桓山庄。” …… 乌桓山庄内。 白术一身素白衣裳,笑容淡然端坐在堂前,他手中拿着一子黑棋,眼眸轻垂,看着桌上纷杂的棋局,道:“我知道你还会来找我的。” “萧殿主知道这招棋叫什么吗?” 萧让尘没有心思和他话家常,他的腰间挂着那把湖熙剑,开门见山道:“如你所说,第二场交易,给孤解药。” “什么解药?” 白术挑起眉,在棋盘上落下一子,自顾自地给他讲解起来,他的手指在棋盘上点了几下,道:“这一步叫,直攻软肋。” “白棋本势强,可这一子落下,要挟着它的要害之处,便退无可退,防无可防。” 萧让尘如今就是这个被要挟着软肋的白棋,他竭力了压下心中的怒气,道:“桓无名体内慢性毒的解药,给我。” 白术眼眸抬起,他伸手将棋盘上的棋局扰乱,黑子和白子杂乱地混在一起,有几颗棋子落下棋盘,摔在了地上,白术听着耳边的声音,道:“我曾经告诉过无名,刀只是杀人的工具,终有被折断的一天,软肋才是一个人最触不可及的,捉住软肋,他就赢了。” 萧让尘手指握紧了腰间湖熙剑,他一双锐利的眼眸深沉,被人算计输了,他不是输不起,输得起第一次,也不是输不起第二次,只是被人要挟了自己心里最在乎的人,他感到郁闷无比,越想越是气恼,周身的气息也开始沉闷起来。 白术似乎并没有受到影响,他抬起眼睛,看着对面强行按捺这怒火的人,轻轻笑了一声,道:“解药,我有。” “可萧殿主能拿什么来换呢?” 这世上没有白来的东西,萧让尘松开剑柄,沉声问道:“你想要什么?” “孤湖山南方商铺三年让利,”白术顿了一顿,轻声道:“我要五成。” 萧让尘冷笑道:“白客卿可真是狮子大开口。” 白术的眼睫微微上扬,他不紧不慢:“萧殿主若是给不起,那就请回,容我提醒你一句,这药是桓江所配,桓江虽是医师榜第九,但他是南疆人,丘万里再有能力,也寻不到制作解药的药材。” 萧让尘紧了紧手,沉声道:“白客卿这是在威胁孤吗?” 白术笑容淡淡:“萧殿主若是没有软肋,又怎么会被我威胁到?” “无名是我最看好的下属,他曾经从乌桓山庄几次逃跑,都没能成功,是我把他救了下来,我很喜欢他,曾经教导过他下棋,可大约实在是没什么天赋,他总学不会。” “实话跟你说,无名也是我的软肋,他死了我会非常难过,但是萧殿主……”白术轻轻扬起一个笑容:“你要和在下赌这个吗?” 赌谁会更加心软? 花想容现如今的情况赌不起,萧让尘不会拿他的性命去赌那五成让利,他几乎没有思考,直接开口道:“第二场交易,我同意了,南方商铺的利润,三年,我让你七成。” 白术轻轻挑了下眉。 萧让尘站起来道:“多出的这两成,是我和你的第三场交易。” 他压着心里的焦躁,道:“花想容这个名字,你这辈子,都不许再用,以后桓无名就是花想容。” 白术爽快地答应下来,他道:“往后我就是白术,不会再有别的身份。” 萧让尘拿到了那个瓷制的小药瓶,他检查过后将药好好地收进了怀里,像是放下了心,他道:“白术,你真的很聪明。” 白术道:“你已经说过了。” 萧让尘居高临下看着他,眼神有些复杂:“真的不愧是天下第一谋士,是我轻看你了。” 四年谋划,让一个暗卫潜伏在他身边,却始终没有对他下杀手,直到四年后皎月城大宴,他主动铺出一切,让桓无名来做选择,不管他选什么,白术都不亏。 这一次,白术真正赢得彻彻底底。 …… 萧让尘回来后,孤湖山下了一场很大的雨,连檐上的风铃声都模模糊糊地听不真切,萧让尘脱下被雨淋湿的外衣走进内殿,回来的路上他什么都没有想,心里只有花想容那张苍白的面容,一时之间居然忘了内力可以避雨。 他带着满身寒意进到内殿的时候,花想容正躺在床上拿着一本书看,听见萧让尘的脚步声,也没有丝毫的反应,萧让尘不知道该如何和他说话,只是将怀里护了一路的药放在桌上,轻声道:“解药,我给你拿来了。” 花想容抬了抬眸,他将手里的书扔到一边坐起来,拿起小瓷瓶看了看又放下,嗤笑一声道:“这不会是什么断绝经脉的药物吧?” “往后殿主岂不是更加省心?连暗卫都无需派这么多了。” “花想容,你非要如此揣测吗?” 萧让尘一路疾行,给乌桓山庄让利七成为他换药,得来的却是这样近乎嘲讽的话,白术说的的确没错,花想容是他的软肋,最触不可及,可他说出口的话,却也最能伤到他的心底里去。 花想容轻轻地笑,他道:“萧殿主昨日不是这么说的。” 萧让尘看了他一会儿,没想起来到底是他说的哪句话让他做了对比,只是看着花想容那双含着冷漠和嘲讽,却唯独没有爱意的琉璃眸子,心里也不禁为自己悲哀起来。 “你做错事,我为什么不能说?” 花想容手指顿了顿,没说话。 萧让尘往日里最怕他生气,最怕他不理自己,可如今才知道,花想容是把这种冷漠的行为当作了伤害他的刀,肆意使用,完全不管他心里有多痛。 他总是想,让那些事过去吧,都过去就好了……回到他们以前最相爱的时候,可惜的是,梦境终究破碎,花想容根本不爱他,他太难过了,于是连表面的镇定都维持不住,他执着于翻旧账来叫花想容对他的话做出些反应。 明明是这个人的错,可他却能堂而皇之地反过来伤害他,花想容静静地坐着,听见他的话,也只是沉默了片刻,轻声道:“萧让尘,你前些日子也不是这么说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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