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板还算是个实诚人,玉镯子这种东西,本来就易碎,也不大适合刀侠剑客来佩戴,一只玉镯一座城,若是碰上稀有的玉石,万金也难买。 萧让尘眼眸淡淡:“ ЙàΝf 你只管回答,还有没有更好的青玉?” 老板看出来这面前的人并不缺钱,只是有些疑惑,这梵景玉已经是世间难得的玉石了,眼前这年轻人却还不满意,非要找什么……更好的玉。 再好的玉可就是…… “公子是想找什么玉?” 萧让尘问道:“苍崀青玉,有没有?” 老板脸上霎时间有些为难:“公子,实话跟您说,这苍崀青玉,小人这里的确有一只……可这只镯子……” 他犹疑再三,似乎是有什么顾虑,始终都没能说出来,萧让尘本就急着拿镯子去哄花想容,来不及跟这人聊闲话,忍不住烦躁地皱了皱眉,“可是什么?” 老板看他脸色不好,连忙道:“小人也不敢骗您,我这儿的这只镯子不算是纯净的苍崀青玉……是拿其他玉质修复过的……” 杂质的玉,怎么能给想容戴? 萧让尘一听就觉着不满意,转身就要走,老板却慌忙拦住了他,问道:“公子不如先看看这苍崀玉镯再做决定?” “让开。” 萧让尘手指轻移,抹开一段剑锋,明亮亮的剑光闪出,老板见他似乎恼怒,连忙解释道:“这苍崀青玉世间难寻,能找到一只十分纯玉就像是万里淘沙,小人见公子似乎是急着想要,才把那只杂玉的镯子搬出来说的,您可千万别动气。” 萧让尘沉默了一下,问道:“那玉杂多少?” 老板小跑着去后面拿了只盒子出来,掀开来给他看,萧让尘垂眸去看,这只玉镯只有半个巴掌大小,通体呈温润色,玉质透亮,只是在一处裂缝雕了块墨色的镂刻凤凰。 “这玉虽杂了少许墨玉,可却是大有来头。” “怎么说?” 老板见他似乎对这玉镯起了兴趣,便兴致勃勃地讲解起来:“这玉原是靳氏皇族传下来的一块免死玉佩,名字叫做瑞,有祥瑞平安之意,据说当初靳氏皇族瑞王转送给了他的独子,后来不知因何缘故碎了,修复过后便随着当时的一位名叫傅雪的王臣入了墓陵,后来被人挖出来制成了镯子。” 萧让尘没好气地笑了:“墓里的东西?” 老板讪讪一笑,说起了吉利话:“见墓祥瑞,见墓祥瑞。” 萧让尘没心思和他掰扯到底祥瑞不祥瑞,只是看这玉质上的一点镂刻还挺巧,便也没多为难这家玉石店的老板,直接给了银钱把镯子带走了,苍崀青玉世间难寻是真的,光是这一块杂了墨色的青玉镯,便比那盘上的所有玉镯加起来都要贵重。 贵不贵重倒是无所谓,这只镯子能把花想容哄好了,才算是物尽其用。 …… 萧让尘回到孤湖山的时候,从路上带的梨花糕点还没有凉,他把糕点放在了偏殿的桌子上,打算等花想容醒了再给他吃,那只镯子被他拿在手心里摩挲着,又润又滑,还有一种莫名的熟悉感,只是那道裂缝处的雕刻,难免有些硌手,若是打磨光滑,便会失了原来的模样。 这是给花想容买的镯子,自然要叫他自己来做决定到底要不要把这处给磨平。 萧让尘拿着镯子来到永乐正殿,看见萧纯端着一碗药汤和何厉正站在门前,也不进去,于是上前问道:“你们在这里凑着做什么?” 萧纯看见他,连忙将药碗递给了身旁的何厉,捉着他的袖子道:“药堂那边今早来给护法送药,可是护法还没醒,就重新去煮了药,我路上碰见了就把药拿了过来。” 萧让尘眼皮子跳了跳:“然后呢?你把护法的药摔了?” 萧纯连忙摇头:“没有没有!”她指了指何厉手上的药碗,道:“第二碗药在这里呢!” “那你们凑在这里做什么?” 萧纯抿了抿嘴,轻声道:“护法好像把门从里面反锁了,我打不开,就叫了何堂主,何堂主不敢贸然开护法的殿门,我们就在这里等你回来。” “反锁了?” “你没叫护法吗?” 萧纯抬着杏眼,道:“我轻轻地叫的,没有吵,护法没有应我,会不会还在歇息?” 萧让尘心里一跳,花想容睡眠一直不大好,现在已经是日上三竿,怎么会还在歇息着?大约只是不想理人,便装作还在睡着,昨日他对花想容说了那样的话,合该他是生气的,可萧让尘已经打算好了要哄他,便更不能任由他这样避着自己,他们都要把那些纠结的东西扔掉才好。 萧让尘心里千回百转,想起他们还没开始争吵时候的温情,有些怀念,深便深呼了口热气出来,他伸手从何厉腰间摸出了一把短匕,沉声对萧纯道:“让开一点儿。” 萧纯连忙退后半步,只见萧让尘将短匕插入了合扇的门缝中,然后灌入一丝内力,用力一别,面前殿门的内锁全然被扳开,外门锁也被震得松动。 萧让尘把匕首还给了身旁的何厉,一手轻轻推开门,心里斟酌着待会儿第一句话要怎么说才好,怎么才能叫花想容不生气,怎么才能叫他们和好如初,萧让尘打算着他说话的语气, 可他踏过门槛,看见床榻上的情景,却猛然愣在了那里。 他不知道那一刻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动作,他忘了自己要说什么话,忘了自己手里还拿着那只苍崀青玉的镯子,萧让尘只看了一眼,只是这一眼——床榻上的绒被上是一片暗红的颜色,他想要好好哄着的那个人陷在一片血色的脏污里,脸色苍白,没有丝毫暖意,萧让尘全身的血液冷凝成冰,手指颤抖得镯子几乎要摔到地面上去,萧让尘咬了咬舌尖,用力握住了手里的青玉镯。 “想容?” 萧让尘全身发软,头晕目眩,他上前两步,将倒在血泊里的人抱起来,握住了他僵硬冰凉的手指,竭力地扬起一个惨淡的笑容,自言自语喃喃道:“怎么会又吐血呢?” 他走了不过一个时辰,花想容怎么就又吐血了?这株菟丝花娇气得很,他只是离开一时半刻,它的花叶子就要缺水枯萎了,得无时无刻地看顾着才好,给他浇水,给他打扮漂亮,带好吃的糕点,时不时还要带他出去玩,纵容他的坏脾气…… 萧让尘把他搂在怀中,像之前一样扯下身上的外袍披到他的肩头,然后开始给他的手心里输送内力,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那丝丝缕缕的内力没有进入到怀里这人的身体中,而是散在了带着凉意的空气里。
第65章 萧让尘番外下 见到这样的状况, 萧纯和何厉也完全愣在了那里,花想容裸/露的肌肤遍是惨白,杂糅着死去多时青灰的颜色, 嘴角的血迹已经几近干涸,粘连在他的下颚延续至脖颈深处,那张脸依旧漂亮得惊人, 只是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暖意,他的手指被萧让尘紧紧握在手里, 却僵冷地有些无法伸展。 “护法……” 萧纯上前两步,愣愣地叫了一声,像是唯恐要吵到这个人休息一般,声音又轻又柔,一如她在门外叫花想容起床时的温和语气, 小姑娘半生顺遂,没吃过什么苦,生平第一次面临亲人的死状——护法也算她半个哥哥的,便忍不住心底酸涩, 眼眶中大颗大颗的泪珠像昨夜连绵的雨一样落下。 萧让尘闻声抬头看了她一眼, 将食指附在唇间, 低声道:“嘘,别吵。” 他似乎没有发现花想容已经失去任何起伏动作的胸口,也没看见他定格已久的僵硬姿势,丝丝缕缕的内力源源不断地从他的手掌中溢出,只是覆在花想容冰冷的身体间片刻, 便像一阵风一样散了。 萧让尘看着怀里人苍白没有血色的脸, 手指颤抖着把花想容脸上凌乱的发丝拨开,然后从一旁把他方才放到榻上的镯子拿起来, 轻声道:“我下山去给你买镯子了……” “你瞧瞧,好不好看?” 他自顾自地说着话:“是苍崀青玉的镯子,上面用墨玉镂刻了凤凰,在皎月城的时候我忘了这事,你不要恼我……” 怀里的人没给他任何回应,萧让尘呼吸停滞了一下,手指间的内力也断了片刻,又像是很快反应过来一般,极其艰难地扬起一个笑容,他把那只玉镯轻轻地套在花想容的腕上,轻声道:“你不说话,我就当你喜欢了……我给你戴上看看……” 萧让尘手指间不停地战栗,他握着花想容的手指,看了看他腕间的青玉,努力地把自己带着酸涩的声音放得一轻再轻,他搂紧了花想容冰冷的身体,把他的手搁在膝间,温声道:“你瞧,我眼光很好,你戴这只镯子……” “啪!” 他的话音还未落,花想容被放下的手没了可以支撑的物事,从膝间一瞬间滑下,那只青玉镯子从他的腕间脱落跌在殿中的石板地上,发出一声清脆的响,墨玉的凤凰被摔出了几处难以掩盖的裂痕,原本还算完整的青玉镯子从那个原先已经修补好的墨玉处断裂开。 这一声脆响像是给了萧让尘一个无法言说的朱雀信号,红色的烟花在半空中炸开,把他从自己的思绪中彻底拽了出来,萧让尘像是终于反应过来什么,又似乎是刻意避开事实,他连忙将花想容垂落下去的手紧紧握住,放在唇边轻轻吻了一下,道:“没事没事……好镯子多的很,我再给你寻一个更漂亮的来……” 唇间触觉冰冷,萧让尘假装没有察觉到,他像之前一样用外袍将花想容整个身体包裹住,然后伸手摸了摸他泛着一层灰白的脸颊,轻轻地笑问道:“我回来晚了,你就不晓得喝药吗?” “这么任性。” 他竭力地呼出一口浊气,似是轻松地朝何厉伸出一只手,道:“药给我。” 花想容这个人真是娇气得不得了,叶子枯了光浇浇水还不够,他得哄着这个人喝药,哄着他到阳光处多去待一待才好,若是让他恼了,指不定自己一个人在哪里生闷气,把门反锁了也不愿意搭理任何人,原本好好的绿叶子沾上了灰,萧让尘便只能任劳任怨地给他擦擦干净,带着他去太阳底下多走走。 何厉端着药碗上前两步,看着萧让尘明显神思恍惚的样子,他似乎想说些什么,可和身旁眼睛红红的萧纯互相对视了一眼,最后却也只叫了一声:“主上……” “噤声。” 萧让尘沉着眼眸瞪了他一眼,一手把药碗接过来,褐色的药汤还没有凉,温热的气息化作白雾腾空而起,他扶着花想容的脖颈,将药碗搁在他的唇边,慢慢仰起,药液顺着花想容微启的唇滑进喉咙里,萧让尘控制着量,害怕他压在喉咙里的药汤太多被呛到。 “我不敢灌你的,想容,你慢慢来喝……” 可他只喂了堪堪两口,原本已经进入花想容嘴里的汤药不知为何却又滑落出来,顺着他的嘴角滴落在萧让尘的衣襟上,染湿了一片,萧让尘看了眼自己衣襟上的污渍,没好气地笑了笑:“小混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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