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故知才醒不久,自然是不能清楚杨谦具体面对了什么事,可他听说了,杨谦在今上那里领了查清此事的差,国师一党这么大的把柄在杨谦手上,杨谦不可能不借题发挥,而这,也是过了今上明路的。 步故知也看着杨谦,语有恭谨,却并不收敛,丝毫没有顾忌生员不得干政之规:“晏明以为,无论是正阳街走水之事,还是国子监之事,都说明,国师一党已是自乱了阵脚,他们看似是冲着晏明来,实际还是冲着杨府冲着其他明事理的大人来的,晏明不过是他们拙劣的杀鸡儆猴的手段罢了。” 他顿了顿,稍微斟酌了措辞,“从前,晏明觉得,既然没有十足的把握,就不该打草惊蛇,可这是晏明错了,自晏明踏入京城或是更早的时候,就已经是打草惊蛇了,若是我们再等候时机,只会让他们觉得我们在无能退让,后续恐怕会有更多的麻烦。” 灯火倒映进步故知的眸中,照亮了其中坚定的神色:“故,晏明以为,如今便是最好的时候了。” 杨谦没有第一时间接话,反而是张三娘有些震惊,她与步故知相处也有些时日了,自然是知晓步故知从来是温润君子的行事作风,可今日步故知这番话,倒真是完全的锋芒毕露,甚至有几分杀伐果决的意味。 杨谦合上了手上的一卷文书,卷纸声在此时显得格外明显:“你所说的,我自会办到,可你也应该知道,仅仅只有我在中运作,是远远不够的。” 步故知陡然起身,对着杨谦长揖:“晏明自然不会辜负杨先生与祝先生的栽培。” 杨谦一挑眉,勾唇一笑,竟像是松了口气:“倒真是祸福相依,祝先生与我说过,你自有坚定心志,却谦和太过,行事总是留有三分余地,缺了几分果决,若遇大事,怕你会犹豫不决,从而误了时机。”再一拊掌,“不过,现在,祝先生就不必再担心了,我信晏明日后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杨谦叫小厮将所有的文书都撤下,再从袖中取出一封信:“今日是你及冠的大日子,本来是准备请张司业替你主持的,可早些时候你还未醒,故也就没有请他过来。” 他也站起身,走到了步故知面前,将信递到步故知面前,“不过,我倒是觉得,祝先生更适合替你加冠,虽然他人没有来,可信却是掐着时间到了。” 步故知接过了信,看着上面熟悉的字体,眼中涌出几分酸涩,突然想到了什么:“先生他不知道京中之事吧?” 杨谦拍了拍步故知的肩:“他不知道,府上传消息的人也是有分寸的,正阳街以及国子监的事,都不会叫他知道,但你也需多看顾自己,莫要叫他担心。” 步故知郑重地朝杨谦道了声谢,而张三娘也走了过来:“冬儿呢,有没有好些?” 步故知稍缓和了神色:“好些了,也能安稳睡下了,我才过得来,也是劳烦表嫂这些时日来的费心照顾了。” 他刚想再作礼道谢,却被张三娘扶住了:“一家人,不必多礼了,现今有少益与你,我也不必再费什么心了。” 杨谦听见这话倒是牵住了张三娘的手,温声细语:“哪里不需要夫人费心,阖府上下,若无夫人坐镇,早就成一盘散沙了,以后啊,还是需劳烦夫人啊。” 张三娘笑睨了杨谦一眼:“贫嘴!”
第115章 桃花 春风吹皱湖面, 桃花初绽枝头。 一朵带着蕊儿的桃花随风飘荡,打着旋儿落在了湖边亭中的书案上。步故知瞧见了这朵桃花,不知生了什么心思, 捻起桃花藏在了袖中。 今日是款冬来见他的日子。 自两月前身体好转后, 为了不耽搁近在眼前的乡试,步故知还是回了国子监。因上次的意外, 也是在张司业的安排下,步故知一人独住一舍, 还特允书童同住。 许是上次闹出的风波不小, 这两月来,步故知难得在国子监中过了一段安心读书的日子,若说有哪里不好,就是款冬不便常来,但这也是怕太引人注意, 生了不必要的麻烦。 且张三娘为了分担肩上杂事, 也为了让款冬不再寂寞, 便有意将几间铺子的日常经营交给款冬, 这自然也减少了两人相见的时间。 在见了那朵桃花过后, 步故知即使面上不显,心里却莫名焦急了起来。因正阳街的铺子都已重建完成, 款冬要盯着铺子上的事,便延了几天才过来, 虽说只有几日,但整算下来,他与款冬已有十日未见。 今早得知款冬要来的消息, 步故知便看不进书也做不了文章,只好捧着几卷书来到这湖边亭中, 也当是散心。 这面湖自然不是天然而成的,而是由人工开凿,就在祭酒司业的院子边,也是因实在离祭酒司业太近,地方也算偏远,平时鲜有人会来此,倒是独一处的私密之地。 而步故知能知道这个地方,自然是张司业引的路,不过,张司业当时是有要事要与他相商,才领着他来了此地,而步故知今天选在这个地方见款冬,却是 ——别有用心。 在差点将手中的书页攥破的时候,小径处终于传来了一阵细碎的脚步声,步故知再也坐不住了,起身三步并做两步迎了上去。 葱郁的矮丛中现了一道水蓝色的身影,犹如湖水凝成的蓝练,扑到了步故知的怀中。 步故知接住了款冬,果真,宛若掬一捧湖水濯面,瞬间洗去了心中一切的浊污,步故知也因此暗舒了一口气。 步故知半抱着款冬站稳,却意外发现十一竟还站在原地不动,十一虽性格有些直憨,但不打扰步故知与款冬团聚的眼色还是有的,以往这个时候也早就悄悄躲远了。 步故知松了抱着款冬的手,改牵着款冬的腕,再对着跃跃欲言的十一道:“可是有什么消息要转达给我?” 十一眼睛一亮,而款冬也在一旁点点头。 十一长吁一口气:“方才车夫跟小的说,主君办了件大事,若是郎君知晓,定会觉得痛快!” 步故知大约猜出了三分,但见十一兴致勃勃的样子,也没出口,只是略颔首,示意十一接着说。 十一瞧了瞧款冬的脸色,见款冬也没有转达的意思,便乐呵呵地继续说道:“之前欺负郎君的范家可栽了大跟头,主君这段时间来,查出不少他们家贪赃枉法、以权谋私、欺男霸女的脏事呢,原先我们都以为主君只是想查清那晚的内情,还纳闷主君是不是被其他什么事绊住了手脚,过了这么久都没个消息。” 他嘿嘿一笑,“要不说主君是大官呢,就跟我们这些下人不一样,闷声在做大事呢!就像小的前些日子学的成语一般,不鸣则已一鸣惊人!这下可将范家按在地上起不来了!” 十一说道激动处,还挥了挥拳头:“叫他们作践郎君,恶有恶报!主君这会儿可是给郎君好好出了一口气呢!” 步故知并不意外杨谦借这个机会,光明正大地将范家从头查到尾,还知道,杨谦查的肯定不只有范家,只是出于一些目的,只能先将范家捉出来打个样儿,至于能震慑到什么人,还是能引出什么人,还得接着往下看。 款冬也捏紧了步故知的手臂:“就是今日的消息,表嫂也松了一口气,我也是专程过来叫人告诉你。” 其实杨谦自然早就知道那些人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事,还很有可能早就掌握了一些证据,可有些事没有今上的允许,没有师出有名,便不好披露,甚至有被倒打一耙的风险。 而现在此事能广而传之,说明已是过了明路,换句话说,是今上默许了杨谦借此机会拔除六部当中国师一党的羽翼,只是现如今还不知,杨谦能做到什么地步。 步故知看着一脸兴奋的十一,也跟着笑了笑:“确实是天大的好消息。”又想到了什么,叮嘱道,“不过此事还是莫要在国子监中与旁人提起。” 国子监中多有各路官员的子孙荫蔽,哪能完全清楚其中的人际关系,自然是多说多错,少说少错。 十一也是清楚一些弯弯绕绕的,连忙作势捂住了嘴,闷声:“郎君放心,这话儿啊我只在这儿说,现在,我就忘了!”说完,还故作茫然地对步故知与款冬眨眨眼,“诶,款郎怎么在这儿啊。” 边说还边退,等退出大约十步远,对着步故知与款冬一作揖:“小的先回去收拾东西了。”也不等步故知应答,转身又是一溜烟地跑了。 款冬也是知道十一的性子的,忍不住笑了起来,却笑着笑着被步故知以一指挡住了唇:“怎么冬儿对外人笑得如此好,我可是在你面前的。” 款冬一怔,刚笑出的水光在眸中流转,茫然了一瞬,就立刻明白了步故知是唱了什么戏,皱了皱鼻子,语带娇嗔:“好大的酸味啊,夫君莫不是在吃十一的醋?” 步故知见状轻轻捏住了款冬的鼻尖:“怎么,不许我吃醋?” 自上次再一次魂归异世之后,步故知与款冬便更加情笃,两人只要在一处,牵着的手就没有松开过,张三娘早就知道他们俩的黏糊劲儿,倒是见怪不怪,但杨谦却不清楚,之前撞见过几次,好是一阵牙酸,转身便也去找张三娘黏糊去了。 府中上下瞧见他们俩,都会忍不住偷笑,胆子大的丫鬟还叫步故知干脆将款冬变成一个娃娃,拴在腰带上,便能寸步不离了,惹得两人都齐齐面红,但仍旧不改。 款冬笑着摇摇头,半靠在步故知身上,另起了话头:“怎么今日在这里读书?” 步故知半抱着款冬往亭中走,闻言脚步一顿,瞬间遮掩般地轻咳两声:“国子监中其他地方总免不了人来人往,也只有这儿没什么人来,这儿还植了好几株桃花,刚巧这段时间也是桃花盛开的时候,也带你来看看。” 款冬这才注意到,湖边当真有不少的桃花树,嫩绿的叶间开得粉白一片,煞是好看,便也起了赏花的兴致,想拉着步故知往湖边走:“既然是赏花,不若走近些瞧瞧?” 步故知这次却没顺了款冬的意,而是继续揽着款冬往亭中走,略顿了顿,才开了口:“不急,现下春光正好,你先陪我去亭中坐坐,待会儿我们再走近些赏花。” 款冬有些疑惑地歪了歪头:“夫君是累了吗?” 步故知拉着款冬坐回了亭中软垫上,原先款冬是坐在软垫一侧的,但步故知听了款冬的问,沉默了一瞬,双臂环紧款冬的腰,将人直接抱在了怀中,让款冬只能坐在他的大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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